原來在意一個人的感覺,是不想讓她有一丁點的誤會。
冷衍從來沒有對誰說過這麼多的心裡話。
他繃着臉,沉眉的樣子,落在寧璞玉溫潤如水的瞳仁裡,瑩瑩生光。
此時此刻,她面前的這個男人,根本不是那個出言無悔,冷若冰霜的二殿下。
相反的,他像是個因爲犯錯而惴惴不安的大男孩。
說什麼,做什麼,無非都是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諒。
也正因爲他這樣暖,才驅散了寧璞玉心裡的那一層冰霜。
“璞玉,告訴我,你怪我嗎?”冷衍凝眸,眼裡的流光有些顫動。
直勾的寧璞玉亂了心神。
她側過臉去,竟然有些不敢看他的臉。
“璞玉。”他湊近她的耳畔,輕輕的閉上了眼睛。“你轉過來,看着我。”
寧璞玉定了定心,猛然轉過去,脣瓣正好貼在他的嘴脣上。“啊……”
飛快的轉過臉去,她的臉一下就燒起來。
冷衍輕輕的笑起來:“你呀,我有這麼可怕?”
他倒在柔軟的草地上,伸開右臂。
從背後輕拉她的衣裳,就這麼恣意的讓她枕在自己臂彎。
藍天白雲,野花芬芳。
這裡,真的很清靜,叫人樂不思蜀。
寧璞玉很踏實的閉上眼睛,脣邊只有甜美的微笑。
“還不想說嗎?”冷衍的聲音雖然沒有什麼變化,但語氣卻略帶討好。
“爺,有時候,不揭穿也是一種美德。”寧璞玉赧紅的臉,在陽光下燙的厲害。雙頰的緋紅,如雲霞一般好看。
他捏了捏,笑容格外舒心。“就當滿足我一個願望。”
“我……”寧璞玉不知道從何說起。
“爺,看見你奮不顧身的追隨瀠繞之後,跳下山崖。那個瞬間,我腦子裡只有一片空白。您經過我身板的時候,我很想抓住你,可是手指只能感覺到衣袂飄過。”
她頓了頓,心裡有些酸澀。“可是誰也做不到,眼睜睜的看着心上人出事。我隱約聽懂了你和瀠繞的故事。她雖然很極端,鑽牛角尖……甚至會做出一些叫人畏懼的事情。可這並不影響她對您的真心。”
她的話,叫冷衍放心了不少。
“沒想到,一場錯嫁,竟然遇到了知音。”修長的手指,緊緊攥住了她的小手。冷衍無比感慨:“天公作美,錯有錯着。我比冷決幸運的多。”
“是麼?”寧璞玉笑容寡淡:“我倒覺得,爺您的豔福確實比三殿下好得多。三皇子府至今,也就只有正妃溫氏,側妃蘇氏。可是爺您身邊,鶯鶯燕燕,奼紫嫣紅。好一派春光明媚呢!”
“吃醋了?”冷衍看着她,低低的笑了起來。
“纔不呢。”寧璞玉抿了抿脣:“我從來不吃醋的。我通常……只會喝醋。”
“什麼?”冷衍被她逗樂。“那你得喝多少纔夠?”
“這,可不好說。”寧璞玉板着臉,故意嚴肅起來:“爺,您要是想知道也不難,只管試試。不過我還有一句話,一定要說給你聽。”
冷衍點頭,輕輕的捏了捏她的脣瓣。“說。”
“女人何苦爲難女人,若要我喝了醋,那您可得保重。”寧璞玉咯咯的笑起來,被他慵懶的圈進懷裡。
“璞玉,這輩子,你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逃?我不會!”寧璞玉真的很喜歡這種簡單的相處,她閉着眼睛,貼在他的鬢邊。“我只會將錯就錯。”
你許我一生,我許你一世。
冷決,站在不遠處,靜靜的聽着他們的說話,眼底只有一片溼潤。
最終,他還是輸了,還輸的這麼徹底。
如果當日,璞玉相信他,跟他走。她會見到另外一個冷衍,那個最真實,也是最刻毒薄情的冷衍。
他哪裡能給你,你想要的一切呢?
離開懸崖,冷決在山下上了馬。
一路飛馳,恨不得眨眼就能抵達寧府。
冷決滿腦子就只有一個念頭,他必須得到寧璞玉,他必須把她搶回來,不惜一切的把她搶回來!
小廝敞開了門,他像是瘋了一樣的往裡闖。
“誒,這位爺,您找誰?”小廝摸不着頭腦,只覺得這人有些眼熟。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面如死灰的追了進去:“三殿下,三殿下您請稍候片刻。奴才這就給您通傳……三殿下……”
寧歷晟正吃着溫紫粹剝的葡萄,這可是新鮮運抵皇城的珍貴貢果。
或許他比皇上還要早些嚐了鮮。
“寧大人真是……會享受。”冷決徑直闖進來,氣勢駭人。
寧歷晟差點被沒嚼碎的葡萄卡住喉嚨,臉都憋得有些紅了才嚥下去。“三……三殿下……您怎麼……”
“怎麼不請自來是嗎?”冷決惱道:“我若是再不來,怕是連寧府的門朝那邊開都找不到了。”
溫紫粹不敢多嘴,連忙起身告退。
她是千不怕萬不怕,就怕得罪了宮裡了這些不好惹的主。
畢竟碧婷還是她的正妻呢,若要讓他不高興,指不定她也得受連累。
“三殿下何出此言,您自請坐。嚐嚐這新鮮的葡萄。”寧歷晟將盛滿葡萄的翡翠盤往三殿下那邊讓了讓。
“哼。”冷決笑了笑:“這東西,此時在寧府出現,怕……叫人起疑吧。”
“南邊有的是水果,三殿下如何會不知。”寧歷晟覺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卻沒覺得這位三殿下有那麼難對付。
“只憑你這份貪婪,本殿下就該早早稟明皇上,叫你好受。”
“這又是何苦。”寧歷晟只覺得莫名其妙。“三殿下,微臣一向以您馬首是瞻,若是有什麼地方未能盡心,還請您多多擔待。”
“別說的那麼好聽。”冷決餘怒未消:“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其實更看重冷衍。之所以要與溫家聯手輔佐於我,乃是因爲……你曾經辦錯一件事。而這件事,足以令你滿門抄斬!”
寧歷晟不由得一震,臉色瞬間就陰戾起來。“老夫不懂三殿下何出此言。老夫大女兒,是自己非要嫁於二殿下不可。那會子,老夫還沒有向三殿下您盡忠。而小女璞玉,是三殿下您授意退婚,老夫才另作安排,怎麼如今又來怪罪?”
也就是說,寧歷晟這隻老狐狸,根本就是知道他因何而來。
“好,既然你知道我因何前來,那就大可不必兜圈子。我要璞玉。”
“什麼?”寧歷晟大爲愕然。“三殿下您沒事吧?”
“我說了我要璞玉!”冷衍臉色格外不好看。“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逼冷衍休了她。我要她回到我身邊。立刻,馬上,刻不容緩!”
“這怎麼可能!”寧歷晟格外惱火:“不要璞玉爲正妃的是您,現在又要她回到您身邊。三殿下,璞玉是老夫的女兒,不是老夫的銀子。你想來拿就拿,想送走就送走,這恐怕也太草率了。恕老夫不能答應。”
但願他有膽子拒絕到底。
冷決聽了這話,眼角微微抽搐。“我若非要璞玉不可能?”
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剛纔的那個畫面。曾幾何時,陪在璞玉身邊的人分明是他。
他怎麼可以眼睜睜的看着她幸福,而這份幸福,根本與他無關。
“三殿下,婚姻大事豈同兒戲,您就別再難爲老夫了。”
“我方纔說了,你曾經辦錯一件事。看來,是我說的太少,你辦錯的,何止千萬件事。以至於滿門抄斬都涌上了,也沒能引起你的重視。”冷決眉心含凜,目光陰森可怖。“宸貴妃當年,最恨的人是誰?”
寧歷晟不由得皺起眉頭:“都是陳年舊事了,三殿下何苦這麼執着。”
“人人皆以爲,此人乃是您的夫人,璞玉的母親寧柳氏。”冷決的聲音有些發顫,畢竟這個是個驚天的秘密。“但其實不然。”他的語速越來越緩慢。
“真正……真正讓她恨之入骨的人,其實是她的親姐姐……”
“夠了。”寧歷晟猛然站了起來,袖子掃落了一堆方纔剝下的葡萄皮。“三殿下不必再說下去,這裡是寧府,又不是朝廷。這裡喝茶品茗,閒話家常,下棋讀書,把酒言歡……無一不可。卻偏偏是不能談論這些有的沒的,攸關性命的無稽之談。”
冷決沒吭聲,只是斂眸繼續看着他。
“既然三殿下……您對璞玉情有獨鍾。那老夫儘管一試。成與不成的,您可多多擔待。”寧歷晟很不喜歡這種感覺,自己最大的弱點,竟然叫對手看穿。
利誘倒也罷了,他痛恨被人威逼。爲官多年,求的不就是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嗎?
可三殿下這架勢顯然是你不幫他,他就跟你同歸於盡。
這口氣要是還能咽得下,那他這些年不都白活了。
“三殿下還有什麼要緊事?”寧歷晟滿面肅然:“若沒有,那老夫就不奉陪了。總得想想要怎麼做纔可,希望殿下能有些耐心,多寬限老夫一些時日。”
“沒有多的了。”冷決一想到方纔的事,就撕心裂肺的痛。“最多一月爲期。亦是一月爲妻。你想想該怎麼辦纔好。別叫我翻臉不認人。”
冷決心裡還是沒有底,即便是寧歷晟,就真的能讓璞玉回心轉意嗎?
他的手段,會不會叫她難以承受。
可除了這個,他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璞玉,你千萬別怪我,等你回到我身邊,我一定好好待你。
“老夫恭送三殿下。”寧歷晟背脊上冷汗直冒。待三殿下離開,他狠狠將碧玉盤子砸碎在地上。晶瑩剔透的綠葡萄滾了一地:“你非要逼我走絕路,大不了咱們一起死。到頭來,誰也別想丟下誰自己先逃。三殿下啊三殿下,你真是好樣的!”
“老爺,您別生氣。”溫紫粹看着滾落滿地的葡萄,和四分五裂的玉盤,有些心疼。“何苦跟三殿下置氣呢。將來有他的好,不就也有咱們的嗎?”
“婦道人家懂什麼!”寧歷晟氣得不行:“該好好收拾收拾那個一身是病的賤丫頭了,你趕緊叫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