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寧璞玉端着熱茶進來,滿面春風。
冷衍先是擡頭瞥她一眼,隨後低下頭繼續看手裡的冊子。覺出不對勁,又忽然擡起頭。“什麼事?”
那意思其實是問,什麼事情忽然她有這麼殷勤。
“強子服毒自盡了。”寧璞玉借這個由頭開了口。“您怎麼看這件事?”
“可能是自行了斷,也可能是殺人滅口。”
能怎麼看,這府裡的事,比宮裡乾淨不了多少。
不過冷衍唯一能確定一點,這件事不會是瀠繞做的。
憑她的心思,不可能用這麼……蠢的法子。
“是。”寧璞玉也是這麼想的。“也就是明察秋毫。哪怕沒見事情的經過,也能猜的八九不離十。那您覺得,會是誰要這樣折騰妾身呢?”
他這樣問,冷衍索性放下了冊子。“你已經有疑心的人了?”
“沒有。璞玉入府晚,哪裡有爺瞭解府中的事。”
其實這話不錯也不對。
之前她沒有入府的時候,冷衍基本不管府裡的事情。
唯一一次管了,還是個挺不好的結局。
“你不如去問問皇子妃,興許她心裡有數。”
這話……就有點耐人深思了。
到底是不是他在疑心姐姐呢?
寧璞玉把茶送到他手邊:“您嚐嚐看。”
茶香比較濃,和平時的不太一樣。但冷衍也沒多想,淺抿了一口。
這一口,讓他眉頭緊皺。舌頭跟喉嚨都不那麼舒服了。
“怎麼是鹹的?”
“撒了把鹽在裡頭。”寧璞玉一雙碧水杏目,平靜無瀾。
“什麼?”冷衍疑惑的看着她。這丫頭又出什麼幺蛾子。
寧璞玉笑着問:“爺覺得味道如何?”
“不怎麼樣。”冷衍擱下了茶盞。
“那您喝之前,就沒聞到什麼不同的味道嗎?”寧璞玉看着他,臉色稍微冷了些。
“我想,那是因爲爺您經常喝我沏的茶。每次都挺好的,沒有什麼不妥,所以這一回即便有些奇怪,卻也沒多想,您還是喝了。哪知道就是這一時的疏忽,茶裡就多了些滋味。幸虧,您只是淺嘗輒止,這要是一大口喝下去了,還不得噴出來!”
看着他疑惑的表情,寧璞玉微微得意。
“不過爺也不必生氣。我這麼做,自然有我這麼做的道理。”
“那就說說你的道理。”冷衍擡起頭,蹙眉看着他。
在茶裡放鹽,也虧得還能講出道理來。
不過不知道爲什麼,他非但沒有生氣的感覺,反而很想多跟她說說話。
“正因爲是身邊的人,從前一直是一個樣子,偶然有一天不同了,您雖然會覺出來,但卻未必能肯定。這時候,要麼暗中遞個眼色。要麼就直接表現出來……反正您也爺,府裡沒有誰敢不順着你。可實際上,這兩種做法都不太好。前者疑心太重,候着傷了別人。爺,我覺得您是不是該反省反省?”
現在聽明白了,這是在教訓他。
冷衍的手指吧嗒吧嗒的敲了敲桌面。停頓之後,他仰頭問:“皇子妃向你訴苦了?”
他這麼一問,寧璞玉更生氣了。
轉身走到門前,她吩咐竹節:“我和爺有話說,誰都不許進來叨擾。”
“知道。”竹節笑着點頭,幫着她一塊把門關上。
說真的,冷衍不知道她這是要幹什麼,感覺怪怪的。
“什麼話不能開着門說?”
“爺,不能開着門說的話,多了去了,你習慣了就好。”
她返回來,直接坐在他的桌案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這舉動一點都不優雅,看的冷衍特別彆扭。“你就不能好好坐着?”
“怎麼?爺您覺得不舒服了?”
“你說呢?”冷衍伸手,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扯了下來。剛要往懷裡拽,對方就閃身坐在了椅子上。
“言歸正傳。”寧璞玉臉一板,語氣就嚴肅起來。
冷衍這時候才發現,她是真的有些生氣。“你說吧!”
“剛纔說到姐姐是否向我訴苦,我可以明確的說,沒有。非但沒有訴苦,反而還極力的隱忍不讓我知道。但是爺,她是我姐姐,我自幼和她一起長大。這府裡,除了我能讓她擔心,能讓她傷心,唯一一個,就是您了。她越是想要保護您,替您掩飾,就說明她心裡越委屈。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您傷的她那麼深。”
寧璞玉沒有給冷衍說話的機會,想了想又趕緊繼續說:“靳佩瑤的事,您非要打,我無話可說。可是這個醜人,爲什麼非要逼着姐姐來做?您明知道她一向持重,是不會徇私更不會偏頗的。卻偏要讓靳佩瑤因爲這件事,恨毒她袒護我。這樣下去,府裡還有安寧的日子嗎?您不喜歡我,折磨我,這都無所謂,可是姐姐這幾年對您始終如一,就是個瞎子也該看清楚了吧?好好的,你欺負她做什麼?”
鬧了半天,她是來打抱不平的。
冷衍還以爲她想明白了,看來是自己想的太簡單。
“經過這件事,我心裡也有數了。”冷衍籠統的回了這麼一句。但並沒有說謊,也不是敷衍。他看得出,璞珍很護着這個妹妹,寧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會叫妹妹難做。
“稍後,我會去向她解釋清楚。”就這是他能給她的交代了。
“爺。什麼事情到了你嘴裡,都這麼簡單。”寧璞珍有些失落。“也許我不該多話。可是我知道那種失望的感覺,不是三言兩語能撫平的。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爲什麼,你會疑心姐姐?”
冷衍看她這麼認真,於是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膝蓋。
“不要。”寧璞玉很牴觸和他那麼近,感覺這樣怪彆扭的,很不好意思。
“隨你。”冷衍不多說,翻起了冊子。
“要不……我給你錘幾下?”寧璞玉起身走到他身後,有模有樣的捏起肩來。
“竹節在陳嬤嬤房裡發現一枚戒指。”冷衍沒有隱瞞她。“是你姐姐的。”
這麼說,寧璞玉就明白了。“你懷疑姐姐也收買了陳嬤嬤,讓陳嬤嬤折磨我……你甚至會疑心,陳嬤嬤的傷,是姐姐做的?”
“甚至懷疑那些,沒懷疑過。”冷衍聽她越說越偏,不由嘆氣。“我只是一時記起那戒指在你姐姐房裡見過。”
寧璞玉手上的力度剛剛好,心裡卻不舒服。“也就是說,這三年來,爺您很少用心待姐姐,所以她是什麼樣的性子,您真的不知道。”
這話不錯,冷衍點頭。“是。”
“那爲什麼要娶姐姐?”這回輪到寧璞玉不明白了。
“你想聽真話,我可以告訴你。”冷衍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但我覺得,你還是不知道會比較好。”
“懂了。”寧璞玉有些想笑:“又是利益聯姻。可是爺,就是養一隻貓,一隻鳥在您身邊,這麼多年也不可能毫不關心。您就真的……一點都不覺得……”
“別胡說。”冷衍打斷了她的話。
潛臺詞是,人的心思要比貓和鳥細密的多。
他用着這些女子,也防着她們。他喜歡她們,甚至依賴她們卻……始終沒有交出自己的真心。寧璞玉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心情。
她忽然覺得,要不是自己配他入宮,也許在他眼裡,他和她們沒有分別。
“爺,其實你不用太擔心我。我可以照顧自己。也不要因爲五殿下那件事,就對我另眼看待。我想安安靜靜的留在這裡。陪着姐姐,也陪着你。別的,該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
冷衍鬆開了手。
這一刻,他有些猶豫。是要告訴她,他對她早已經不同了。
還是質問她,難道她就沒有動心?
“爺,時候不早了,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要是您沒有別的吩咐,那我就帶着竹節回玉華軒了。”
她繞到前面,朝他輕盈盈的行了禮。
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門邊,伸手開門的那個瞬間。冷衍忽然覺得心裡很舒服。
他記得,她昏迷的時候九死一生,他想的是再也不會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已經錯了一次,難道還要再錯一次嗎?
“等等。”冷衍馬上起身,大步的走到她身後。
寧璞玉轉過頭以爲他有什麼話說,可人還沒有看清,就被柔軟的吻住。
她瞪圓了眼睛,滿臉驚慌,想要掙扎卻被對方擁入懷裡。
“唔……嗚嗚……”
冷衍的吻,柔軟也霸道,一雙螳臂幾乎要將她揉碎在懷中。
“痛……”手臂上的傷口,疼的寧璞玉幾乎掉下淚來。
看見她鎖着眉頭,他才緊忙鬆開:“讓我看看。”
捲起了袖子,他小心的解開纏在她手臂上的白棉紗。一層一層,動作很輕柔嫺熟。
這時,寧璞玉想起了竹節的話。
在她生命垂危的時候,他可以不顧自己的安危,救她。
心裡一點一點的暖了起來,這感覺很奇妙,也很……
寧璞玉不知道怎麼形容,低着頭不敢看他的臉。
“竹節,快去拿藥粉過來。”隔着門,冷衍吩咐了一聲。隨後搭着寧璞玉的肩,將她安置在一把椅子上坐好。“要回你的玉華軒也不是不行,等傷口好了,疤痕退了再說不遲。”
“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寧璞玉還是不敢看他的臉。
第一次在院子裡被他索吻,她滿心的憤怒,又驚又怕。
這一回,她卻赧紅着臉不敢擡頭。有些感覺,就算不說出來,也騙不了自己。
“我都不嫌你囉嗦,你還嫌時間長?”冷衍仔細的替她檢查傷口。“天越來越熱了,以後換藥得勤一些。起了炎症會很麻煩。”
“哦。”寧璞玉點頭。
“每個時辰過來一回。”
“這也太勤了吧?”
“那就半個時辰過來一回。”
“爺,還是一個時辰吧!”
竹節拿着藥粉站在門外,豎着耳朵聽裡面的動靜。這回可是真好了。
寧側妃不生爺的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