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時,馬車終於走出了輾轉崎嶇的小道,來到了一處大路上,大路旁有一個營地,乃是爲往來商客建造的,雖然簡陋,但是無論是行人還是行商都可以在這裡歇腳,且只需要支付很少的費用。
聽說在此地建立營地的乃是附近山上的土匪,本來想着搶劫來往的客商賺錢,但是在死了幾十個弟兄之後就想,媽的老子不幹了,暗的來不了咱就來明的。
於是乎就出現了這極其微妙的情況,土匪下山在道路旁建了營地,這個營地既可以將客商聚集在一起保護客商安全,還能讓這些客商互通有無,成了一個貿易中轉場站。
如此一來,反而是賺的盆滿鉢滿。
陳子書不由得開始讚歎起這裡的商業模式,不過主人家還是不會玩,若是夠無恥的話他還可以倒賣情報,將那些客商的貨品和路線情報賣給土匪,這樣就又是一筆生意。
更無恥一點的話,還可以再組建一支私兵通過收取高昂的費用保護那些被出賣了的商客的安全,兩頭賺錢
更更無恥一點的話,還可以與土匪裡應外合,出一個追貨的業務,你的貨丟了,只要你出錢我就幫你追回來。、
等你交了錢之後,然後你要出具物品清單,採購證明,身份證明,貨源證明,送貨方證明,收貨方證明,你就跑吧,來來回回幾頭跑吧。
能提供有效證明的給你追回來,提供不了?再見。退錢?可以,在一件貨都追不回的情況下只能退三分之一。
經常被某一個山大王打劫?沒關係,我們提供一對一的和平條約服務,你可以和搶你貨物的山大王簽署條約,五年之內不搶你。
又被其他山大王搶?沒有關係!你可以購買我們的大會員服務,所有的山大王一年以內都不搶你,不過這個費用嘛……
還有積分服務,每被搶一次就能獲得一定的被搶積分,獲得的多了就能兌換一次免搶服務。
嗯,不能想太多,不能想太多。
陳子書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讓自己從這些惡毒的想法中脫身,他之所以知道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完全是上輩子的經商經驗。
但是陳子書並不那樣的人,陳子書是一個好人,確切來說是一箇中立的人,雖然說他也是一個商人,但是他憑藉的不是這些花招,而是產品。
他將那些匪夷所思的高科技產品賣給國家和組織通過他們來換取高額的利潤。
他所做的事情也是有功有過,比如說正是因爲他的存在,世界各地戰火連綿不絕,但是也正是因爲他的存在,世界各國幾十年來無人敢犯華夏半分。
這便是他的功與過。
不過如今他到了這裡,之前的事情便和他沒有關係了。
幾人在營地裡落腳,營地裡沒有房間,全都是大家自己圈出一塊地方休息,老闆也是個實在人,還給衆人準備了火盆和碳。
在營地裡最起碼是可以睡一個安穩覺的,不一會兒衆人便全都睡下,只剩下陳子書一人還是清醒的。
陳子書正在一邊往火盆裡添碳,一邊看着自己的視覺地圖,視覺地圖上不是別的,正是時日帝國所遺留下來的那一片浩大的廢墟。
它就在那裡,巨大,荒涼,雖然整體上是一片城市廢墟,但是陳子書卻感覺它更像是一隻死去的巨獸,毛髮腐爛,血肉模糊,致命的攻擊是一處劍傷,從頭橫亙到尾。
陳子書還找到了登仙台,這座比一個國家還要巨大的城市的核心位置有一座山,山上曾經滿是亭臺樓閣,飛檐屋宇,裝點的就如同仙境一般。
不過這只是陳子書的推測,他所看到的不過是一座滿目瘡痍的荒山,一半的山體已經消失不見了,登仙台便位於山頂之上,它早已經變成了一個荒草覆滿的破就石臺,看不出絲毫神聖超然的味道。
這便是時日帝國廢墟,那個被認爲不存在的地方,神古君曾經一度接近過真相,不過後來有人阻止了他們。
時至今日,神古君仍舊不相信,或者他仍舊不能夠確信時日帝國廢墟真的存在。
不過它確實存在,此刻就在陳子書的眼前,這是個秘密,一個足以改變整個瞑天大陸的秘密,這片廢墟之下隱藏着修真界最高的遺產。
而這些遺產暫時只屬於一個人,那就是一直流浪在這片廢墟上的雪袂。
正在這時,陳子書的智能玉簡滴滴滴的響起,他鑽進了車廂門,打開了玉簡,便有一道光芒投射出來。
依舊是那個姑娘,一身灰袍,安安靜靜的坐在篝火前面,從兜帽的縫隙之間垂下一縷銀白如玉的髮絲。
“今日倒是罕見,你居然會主動聯繫我。”陳子書笑了起來。
因爲一直以來他與這姑娘之間的聯繫從來都是他主動找這給姑娘。
他倒是也感覺合情合理,畢竟是自己將人家當成了吐槽心事的樹洞,人家不理自己也挺正常。
陳子書挺慶幸自己有這麼一個摸不着的朋友其實還是挺好的。
“你對這座城市的什麼地方感興趣嗎?”雪袂問。
“怎麼了?”
“你剛剛看這座城市看了許久。”雪袂道。
“那是因爲得知了一些東西,不得已對這座城市,有了一些全新的認識。”陳子書道。
雪袂對這件事情興趣缺缺,她從來都是這樣,並不在意陳子書的情感起伏,也不關心陳子書。
這便是兩人爲妙的相處方式,是無話不談的摯友,同時也是漠不關心的陌生人。
“我有一個問題你。”陳子書道。
“嗯,你說。”雪袂語氣依舊清淡而動聽,這個姑娘從未笑過。
“你知道神裔嗎?”陳子書問。
“神裔?”雪袂搖了搖頭道,“從未聽說過,爲什麼會問起這件事呢?”
“嗯……一件沒什麼意義的事情。”陳子書道,“嗯,我給你講講我最近的經歷吧。”
又是一段很長很長的講述,陳子書將在中天城遇到的一切全都告訴了雪袂,包括他那些不爲人知的心理活動。
恐懼,慌亂,殘忍,無情,諸如此類,他全部告訴了雪袂,這便是雪袂對他來說的意義所在。
她認認真真的聽完了陳子書的講述,陳子書問她:“我是不是也是一個殘忍的人?”
“爲什麼會這樣問呢?”雪袂問。
“就比如說我處理李家父子的時候,本來我可以像所有偉光正的角色一樣放他們一條生路的,再比如說我其實有無數種方法和平的平息這場鬥爭……”
“但是我沒有,我任其發展,然後用殘酷的手段來爲其畫上句點。”
片刻的沉默,雪袂看着陳子書,她從陳子書眼中看不到後悔,看到的只有迷茫。
就像是一個尚且沒有歸宿的幽魂,不知道自己應該變成什麼樣子。
沉默了片刻之後,雪袂道:“今天已經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今日我們在外面露營,天氣很冷。”陳子書道,“我想再過幾日應該會下雪,帝國那邊會不會下雪?”
“不會,這裡什麼都不會有,風,霜,雨,雪,都不會有。”雪袂道。
“再過幾日要不要出城看看雪景?不會浪費多少時間的。”
“若是我等的人恰巧那日來了呢?”雪袂問。
“恰巧來了便讓他多等一時你也就回去了。”陳子書道。
“他不會等我的,一刻也不會等,若他來時我不在城中,他便會直接離開。”
“爲什麼?”陳子書問道。
雪袂沒有回答。
不過陳子書能猜得到,陳子書很久以前就猜到了,雪袂一直等的那個人你並不重視雪袂,雪袂於他而言要麼是隨時可以拋棄的工具,要麼就是輕易便能忘記的草芥。
但是那個人對於雪袂來說,就像是冬日裡的太陽,是蒼白世界之中唯一的一絲溫暖。
陳子書不喜歡這種生活風格,他死也不會將自己的全部都交道另一人手中。
“你打算等多久?”陳子書忍不住問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總得有個時間限制吧,總得……”
“能等多久就等多久。”
這天晚上,兩人算是不歡而散,但卻也不算,他們誰也沒有生彼此的氣,也沒有吵架,只不過是雙方各自有難以平靜的心事而已。
是的,陳子書至今爲止依舊處於一種自我摸索的狀態,他不知道應該以怎樣的一個狀態來面對這個世界。
第二日六人重新啓程,隨即分別,陳子書一路向北繼續朝着青陽山進發,李沐軒和李沐心兩人將會去北荒,去那片人跡罕至的荒漠地帶,等待他們的很可能是長達十幾載枯燥死寂的生活。
至於蘇義和曹鋒,他們二人也去了別處,他們將要去找新的地方自己去安身立命,這一戰對他們兩人造成了很大的損失,他們不得已只能拋棄有關中天城的一切遠赴他鄉。
不過對這樣的人而言,他們總有看的比生命還要貴重的東西。
中天城的內亂終於結束了,它一共持續了十日,但是也就是這十日中天城城主府遭到了極其嚴重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