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如同死亡一般,死寂的沉默。
水晶棺裡的男人,側臉安靜俊朗,一如記憶裡最深刻的模樣。
風從懸崖上猛烈地吹過來,在蘇伶歌的耳邊呼嘯而過。
所有人都一眨不眨地看着蘇伶歌,屏息去聽。
生死一念,系在一個女人的身上,卻是兩代人的仇怨,兩個人的幸福。
時間如同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隱隱地,蘇伶歌在屏息等待的一瞬間,似乎還可以透過自己手裡的電話,聽到來自那一端,一個男人的呼吸。
那呼吸,從最開始的輕緩,幾不可見。到最後,變得越來越急促,粗重。到了最後的時候,所有的聲音,都成了一個男人長長的吸氣聲。
蘇伶歌握住手機,只覺得心口一緊。
“小歌,你知道一個男人的痛苦嗎?”
蘇伶歌不說話,一雙眼睛一刻也未曾離開過懸崖上的赫連淳,耳邊迴盪着,都是赫連淳的低聲,如同傾訴一般。
“在別人的眼裡,我就是含着金湯勺出生的公子哥。我用着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過着人人豔羨的生活。假象,那全都是假象!”男人說着,忽然揚高了聲音,爆發了一聲低吼,“我有一個根本不愛我的父親,有一個貪心不足,時時處處都勢必要掌控我的母親。他們看不起我,卻總是要我配合他們組成最最幸福的一家人。”
在莫蒼雲最渴望的意識裡,從來沒有人,開口問過莫蒼雲。
“你喜歡這樣的生活嗎?你愛嗎?”
卻總是有無數的光環,被套上榮耀和地位的外衣,被強硬地強加給他。
“我很愛我的父親,可是,他從來就不愛我。小時候,我總是跟在他的後面,希望他可以像其他的父親一樣,抱抱我,把我抗在肩頭。可是這一切,我都沒有。他從來不願正眼看我一下,即使看了,也會伸手摸着我的臉,喃喃自語地問我。小擎,你怎麼就不願呆在我的身邊呢?你不知道爸爸很想你嗎?”
莫蒼雲冷笑,蘇伶歌傾聽之
間,卻像是有晶瑩的淚滴,落在一個男人的手背上。
吧嗒。
“蘇伶歌,是不是很想嘲諷我,是不是很想笑?我最愛的父親,在臨死前,喊的都是他的大兒子,你的男人!”
男人的情緒,根本無法穩定下來。反而在訴說之間,有了越來越激烈的趨勢。
“我的母親,哦不對,應該說是你的仇人。從小,我對她來說,就是一個可以在未來不斷滿足自己貪心的工具。她傷害所有的人,她自己,你的父母,還有我。她殺人犯法,她在暗地裡心狠手辣。她像是一個吸血鬼一般,恨不得可以榨乾所有的人。”莫蒼雲說着,吸吸鼻子,這一刻,蘇伶歌終於清清楚楚聽到了來自男人的鼻音。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嘲笑我。可是怎麼辦呢?我生活在常年都冷冰冰的冰窖裡,總是期待着,這個是我母親的女人。在閒暇之餘,在自己貪心得到滿足的時候,給我那麼一點點溫暖。一點點,只有一點點!”
風從耳邊過,夾雜着男人的鼻音。蘇伶歌看着懸崖上水晶棺裡的赫連淳,視線裡越發變得模糊。
她不知道何如安慰,也無心。
若說人的殘忍,便在於此。她不愛他,此時此刻,蘇伶歌所有的心思,都在一個赫連淳的身上。
多餘的安慰跟心疼,她分不出來。
只有安靜等待。
“在過去的很多年裡,我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你來,我的世界才溫暖。”男人的話,一瞬間將蘇伶歌帶回到了曾經最美好純真的時光裡。而那時光,卻成了泛黃的相片,某天的一場大火,都將一切燃燒殆盡了,“我曾經一直幻想,我和你,和我最心愛的歌兒,會組成一個家庭。在這個家庭裡,我會給你一世的守護,你會給我所有我所期待的溫暖。”
莫蒼雲的話,忽然之間成了一種莫大的指控。
“可是小歌,你爲什麼變了?你爲什麼會愛上別人,還是我的大哥?大哥!!”
蘇伶歌的眼淚掉下來,鼻頭酸澀,讓她難受的想要暈厥。
“莫蒼雲,這都是命運,不是嗎?在我愛你的時候,我甚至想要一生一世跟着你走下去!可是,陸芷凝她殺了我的父母,還有......”
不等蘇伶歌說完,電話那端的莫蒼雲忽然笑了。
“你是想要告訴我,我們是仇人,是你愛上赫連淳的原因?!”莫蒼雲輕笑出聲,聲音裡的寒冷,甚至跌落到了蘇伶歌的身體裡,“蘇伶歌,說完你自己笑了嗎?”
蘇伶歌啞口無言。
這世上,總有太多的愛,來時無法預料,愛時沒有緣由。
也有太多的過往,曾經愛時,反反覆覆總是真心。不愛的時候,總是遍尋不到相愛時候的美好。
“我......”
莫蒼雲終發出了尖銳的笑聲,像是道盡失望之後,悲涼的決絕。
“蘇伶歌,你總說你恨我,赫連淳也是。我媽害死了你的父母,他的母親,這是事實。可是我做了什麼?若說恨,我又何嘗不痛恨你們。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最親的兩個人,是我的敵人,總想讓我死,我不該恨嗎?”
“赫連淳嗎?他根本就是不該存在在這個世上的人!我的母親毀了他的一切,可是他也毀了我的一切。我的父親,我的事業,還有我最愛的女人。他毀了父親的基業,讓你成了他的女人,還讓我的母親蒙受羞辱。”
男人說着,聲音裡的失控,聽得蘇伶歌心裡一陣惡寒。後背上一陣涼意,有細密的汗珠,順着脊背流淌了下來。
“莫蒼雲?!”
不安掠過心頭,蘇伶歌瞪大了雙眼。
男人還在笑,情緒顯然已經到了要迸發的頂端。
“呵——蘇伶歌,如果他的女人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一定要讓他嚐嚐他的女人被強、暴的滋味。”男人說着,忽然發出了已很詭異的笑聲。
“可是現在,這些都不用了!”
從蘇伶歌手裡掉下去的電話裡,傳出一個男人如同從地獄裡傳來的聲音。
“我何嘗怕過魚死網破,我只要這個男人,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