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在短短一月裡娶別的女人。”
聶路宇攤手:“還是那句話,決定權在你手中。”他說完站起身準備離開,陸見森捏緊茶盞,像是下了非常重的決定才同意:“好。”
短短一字,卻好像用盡全身的力氣。
聶路宇在打什麼主意,他很清楚。
他笑着頓住腳步,一手挽着外套一手伸過去,儒雅有餘:“很高興能和陸先生一起合作。”
可陸見森並不想和他握手,他只挑眉一笑頗爲高興今日的商談結果,道了聲再見便先走了。包間裡琴音還在悠遠奏響,陸見森始終沒動,像個木頭人。
他這一待就待了很久,最後還是司機上來找他,才離開茶樓。
自打車禍後,陸見森就常日住在醫院。
公司裡的事都攤在一塊,他沒心思處理,很多項目都無限期的延後。聶路宇來過醫院,調了些資料回去參詳,臨走時總笑眯眯提醒陸見森時限。
想嫁給他的人多了去,可他想娶的卻只有一個。
一個月的期限,真是荒唐的閃婚。
連陸紀堯都不會幹的事。
A市的天氣這幾天和他心情一樣陰鬱,好不容易出了太陽,他想起推安娜去樓下花園曬陽光。安娜的精神狀況不好,醒了多半就是癡愣狀態,很多時候都是在睡覺。陸見森推她下樓時,她還在睡,耷拉着腦袋坐在輪椅裡。暖陽照在她身上,蒼白憔悴的臉上沒半點生氣。
她的眼睫毛還是又卷又翹,垂在眼瞼。
“還有9天。”陸見森半蹲在她面前,拉住她冰涼的手,語氣藏着疼痛。
向安娜的睫毛微動,不一會兒半睜開眼,凝着他很久,微弱道:“……陸……”
她似乎有點清醒,試圖喊他名字,可後兩字還沒脫口而出,半睜的眼睛驟然瞪大,瞳仁微縮恐懼得望着他身後。嘴巴里嗚嗚有聲,雙手死死抓着輪椅背,尖叫:“……小丑,啊——!”
遠處跟着的醫生護士趕緊跑來,摁住她死命掙扎的身體,給她注射鎮定。
陸見森轉身,只見花壇邊站着一身休閒裝的聶路宇,他的手裡牽着一個小丑圖案的氫氣球。陸見森衝過去,將他手裡的氣球放掉,殷紅着眼角喝他:“你在幹什麼!”
聶路宇被推得後踉蹌一步,“我在觀察病人的情況,資料裡顯示她對小丑很畏懼,所以想要試試看是到了哪種程度。沒想到光是一個圖案就能讓她這麼快發病。安娜的病情不能再拖了,陸先生還是儘快完成我的條件吧。”
“……我會。”
等安娜安靜睡着後,陸見森趕回公司處理完緊急事務,撥了某串號碼。第二天啓程飛回北京,回來一趟陸夫人很欣然,只是奇怪怎麼沒帶安娜一起來。
晚餐時,陸滿月多嘴問了句:“大哥,安娜姐怎麼沒跟你一道回來呀?”
他握筷的手頓住,說:“我準備月底結婚。”
“這麼急?怎麼這會兒才說,離月底就差8天什麼都沒準備好呢。”陸夫人倒是詫異,印象裡陸見森從來不會這麼沒計劃的要去做一件事。
陸老爺沉聲問:“出什麼事了?”
他沒回答,只是夾了塊蘇造肉到碗裡。陸滿月咬着
筷子驀地笑起來,對他說:“哎呀爸,這麼急着結婚還不是有啦。”
“有什麼了?”
陸滿月嘖一聲:“你要當爺爺了呀!”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餐桌上立時喜氣洋溢。陸老爺的眼角眉梢裡都是笑意,正當大家沉浸在這份喜悅裡,陸見森卻淡淡開口:“我要娶的人,不是向安娜。”
這句話差點沒讓陸老爺噎死。
“你說什麼!”
陸見森依舊冷淡,“過幾天我就會帶人回來吃頓飯。”
啪。
陸老爺的筷子猛地拍在桌上,這個月來還沒恢復的陸紀堯都嚇了跳,眸色仍舊無光的注視着菜餚,一筷接一筷得往嘴裡塞。陸見森面上不動神色,仿若對這一響動完全沒反應。
陸滿月連忙說:“大哥,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不是回來徵求你們的同意,只是通知一聲。”陸見森擱下筷子,站起身:“我吃完了,先回房間。”
陸老爺氣得拿起柺杖就要扔,被陸夫人制止住,安撫道:“你血壓最近又升高,不要動氣。小森做事一向有分寸,他這麼做肯定有他的原因。”
“你盡護着他!”
陸夫人輕輕拍他肩膀,擔憂得望着陸見森離開的背影,莫名有些落寞。晚餐後她端着熱茶敲門進去,屋外已經天黑臥室裡也沒開燈,漆黑一片。隱約能看到有人坐在牀尾,垂着腦袋一動不動像尊雕像。
“小森。”
雕像終於動了動,但沒開口。
她將熱茶放在桌邊,靠過去安撫他:“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和安娜……”
“媽……”他的嗓音沙啞,帶着微末哽咽。因爲沒開燈不能看清他的臉是否哭過,但光從語氣就令她覺得心疼。陸見森一向獨立,不依賴父母。可現下卻像個孩子般無助,抱住她,“是我沒能保護好她,這一切……都該結束了……”
“小森……”
他嘆息:“遇上我,讓她這麼痛苦……”
陸見森的婚禮舉辦的非常隆重,媒體爭相報導這個低調不常露面的陸氏大少爺的婚禮。更有八卦扒出婚禮上的新娘並未傳聞中的未婚妻,它的隆重仿若在有意告之某人。
於此同時,向安娜也在極爲安靜的治療室裡接受第一步的深層催眠。
在聶路宇的逐步引導下,她漸漸闔眼深入睡眠中。聶路宇輕輕擡起她的手,將其指節上訂婚戒指緩緩褪下,仿若預示她腦海裡某個存在,逐漸模糊消融。
這個世界上,相愛很容易,相守卻不容易。
最苦不過死別……和生離。
三年後、
向安娜被一通電話吵醒,號碼是鄭筱魚的。給她打電話的卻不是鄭筱魚,是個男人:“喂,是向安娜小姐嗎?”
“……你是誰?”她睡意一下子沒了。
男人說:“我是OB酒吧的員工,有位鄭小姐喝醉了,讓我打這個號碼給你。”
她看了眼牀頭櫃的鬧鐘,丫的,凌晨三點半。
這死丫頭,又喝醉。
向安娜草草穿了衣服,拿着錢包鑰匙出門攔車趕往OB酒吧。鄭筱魚喝得跟灘泥似的,軟趴趴得廢了好大勁才把她擡進車後座。
“車鑰匙呢?”
她指了指皮包。
向安娜往她包裡一摸,熟練拿出車鑰匙,坐入駕駛座:“又出什麼事了,喝這麼多。回去又該被你爸罵了。”
這話一下子刺激到她了,蹭一下子坐起來撲到椅背後,抓她:“不回家!我不回家!”
“你不回家回哪裡?”
鄭筱魚嘟囔:“去你那。”
她沒輒,曉得鄭筱魚和家裡本來關係就不好,這深更半夜的說不定鄭家也都睡了。只好將她拖回自己租的公寓去,幸虧是電梯房,否則揹着這灘泥也是大力氣。
本來她就困,將她攙到牀上,自己也累得不像話,抱了牀毯子去睡沙發。第二天鄭筱魚倒是不好意思了,“哎呀親愛的,昨晚你怎麼睡沙發了。”
向安娜將油條豆漿給擺上桌,白她一眼:“起來刷牙洗臉,我今天得飛趟北京。”
因爲鄭筱魚時常寄居在這兒,日常的衣服、牙膏牙刷睡衣內衣都有。向安娜匆忙吃完早餐,就去換衣服,來不及化妝只好戴了副墨鏡。
鄭筱魚看着豐盛的早餐,笑嘻嘻得誇她:“你可真會照顧人,果然是個有妹妹的人。”說完,她就立刻捂住嘴巴,有些抱歉得看着怔在原地不動的向安娜。
“……安娜,對不起。”
向安娜笑了笑:“沒關係,已經過去很久了。”
對於安陽的記憶,她停留在僅僅向家落寞後一段時間。她每天很辛苦的出去打工供養安陽讀書上學,後來據說出了趟車禍,在醫院躺了整整好多年才醒來。
而這段時間裡,安陽出了事。
聶路宇告訴她,安陽病發去世,走得還算安詳沒有痛苦。聶路宇怕她觸景傷情,帶她去了S市。在這裡上夜校、在兼職工作中認識這個和安陽差不多歲數的女孩鄭筱魚。
鄭筱魚看了眼門口行李箱,奇怪道:“你不是說不準備再當模特了嗎?”
“是啊,今天這單活動完成我就準備去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到底是青春飯,我的年紀也不小了。就當是爲了這份事業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鄭筱魚咬着油條搖頭:“不懂你,早點和聶先生在一起,就能當闊太太啦!”
“說什麼呢,他是我朋友。而且,我總覺得我有喜歡的人。”
她無奈擺手:“又在做夢。”
向安娜也不再囉嗦,眼看時間很緊了,趕緊換鞋出門趕往機場。在北京和共事的姑娘們集合,去活動館完成一天工作。因爲是安娜最後一天工作了,大家手工後提議去酒吧聚一聚。
她很少來這種地方,每次都是被筱魚拖出來的,或者就是半夜去接她。大家乘興而去,興致高昂離開,好幾個同事都喝得爛醉,由不喝酒的幾位架回去。
向安娜還算好,只是腦袋有些暈。
A同事關切道:“你行嗎?要不要送你回去?”
“不用,我訂的酒店就在附近。”
“那你路上小心,回去了給發個消息到羣裡。”A說完攙着正在嘔吐的同事攔了輛出租車離開,向安娜站在夜風習習的街頭,只覺得腦袋有些混沌,視線呈現疊影。
路燈虛晃辰點點斑駁,這會兒酒氣纔上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