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捧白雛菊上,露水尚未消散。
夏如秋將花放在墓碑前,凝視着碑上的照片,輕輕喚了聲:“爸,我來看你了。”
墓碑上的老人,雙鬢花白,精眸勾鼻,真是蕭正海。陸蕭兩家情況好轉,再沒之前的敵對。她邊輕掃墓邊落葉,邊笑着述說最近的趣事。這麼一嘮叨下去,時間過得很久。夏如秋收拾完,拎着包離開,路過幾排墓地,輕咦了聲。
來人也很驚訝遇到她。
“安娜姐?”
向安娜手裡捧着一束百合花,摘下墨鏡,笑意深深:“小秋!好巧。”
“你是來看望……?”
她握緊手裡的花,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塊墓碑,說:“我妹妹。”
向安娜的妹妹和她有着五分相似,但兩個人的氣質截然不同。碑上的照片,是個表情恬靜,笑起來露出小虎牙的清秀女孩,就連看着鏡頭眼睛裡還藏着羞澀。如果說向安陽是百合花、清新無暇,那麼向安娜就是最奔放、開的最熱烈的紅玫瑰。向安娜很美,美得走在路上都能令人駐足側目。
她蹲下身子,去整理墓碑邊枯竭的花朵,手卻出乎意料的沒那麼細膩,甚至有些粗糙。
夏如秋很疑惑。
以向老闆如今的生意以及生活,怎麼可能有一雙做苦力的手。
“今天是我妹妹的生日。”向安娜邊說,將另一隻手拎着的蛋糕盒上絲綢帶解開,是挺知名的某家蛋糕,顏色繽紛據說口感也非常地道,絕對不添加任何防腐劑和人工色素。她將一對數字插在蛋糕上,24歲。
這麼年輕。
蠟燭點燃之後,她望着盈盈火苗,似乎沉浸到很久遠的過去……
久遠到,18歲的年華。
剛過成人儀式,青春洋溢。
澤華高中的成人儀式,學校組織去海城度過四天三夜。向安娜有點水土不服,好幾天都在賓館衛生間待着,沒少被同學嫌棄。也吃不下東西,回A市數小時的大巴顛簸,倒是餓了。一下車,就直奔學校對街新開的快餐店,點了漢堡可樂坐在靠窗位置,狼吞虎嚥。她很喜歡坐在這個位置,嚼着嘴裡的東西,仔細觀察着來往的行人。
也會猜這個人是做什麼的?看上去很着急。
咦?這個人在微笑,肯定有好事要發生。
她猜來猜去,視線最後落在對街一個男人身上。這個男人在那站了很久,因爲她吃完一個漢堡又點了一個巨無霸,最後一口在嘴裡咀嚼就能吞下肚子。
可他竟然還在那。
這個男人穿着挺隨意的,但他很高應該有187的個頭。隔得遠沒法看清楚臉長的怎麼樣,但瞧着路過的女生皆三步一回頭的花癡樣,應該是個帥哥。
他站在那,有點茫然又挺倨傲,睥睨蒼生似的看着路過的行人。
嗡嗡——。
手機在口袋裡發出震動,他拿出來看了眼,語氣陰沉:“喂。”
“大少爺,我實在不知道你在哪裡,司機都在主幹道這邊兜裡好幾圈了,還是沒見着你。”助理賠笑又無奈地說道,真不該讓他單獨在外閒
逛。一不小心就迷路,還不能說出確切位置,多磨蹭一秒就令這位爺怒火多升一分。
助理說完,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哼。
他後頸一寒,立刻說:“大少爺,您再仔細瞧瞧,四周有什麼代表性的建築物。”
“……嗯。”陸見森看了眼五步開外的某物,說:“有,垃圾桶,綠色的。”
助理都要哭了。
他冷冷道:“我已經等了半小時。”
“大少爺,您不妨問問過路的人?WinK酒店怎麼去?”
陸見森看着面前路過的男男女女,皺起眉頭,“給你十分鐘。”
說完,掛了電話。
助理哭哀着對司機說:“趕緊的,找垃圾桶、綠色的!”
已經下午兩點,起風了。不知哪裡飄來一張地圖、地鐵換乘路線圖,還有人拿着紅色熒光筆標註着路線。陸見森彎腰去撿,看着錯綜複雜的線條,紅橙黃綠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迷路了嗎?”身旁傳來一陣清悅女聲。
陸見森扭頭垂眸,是個穿着校服揹着書包的女學生,長長馬尾梳在腦後,露出一張五官精緻如同玉塑的面容。這女生長的很美,不施粉黛就已有風情,若然化起妝來定然驚豔不凡。
來來往往的人羣裡,很多也是穿這個校服的學生妹,三步一回頭得看着他,卻沒一個敢上來搭話。這大抵和他不笑冷着臉有些關係,比冰還冷陰沉沉的令人不敢輕易接近。
這個女生似乎挺落落大方,也不扭捏,看他眼神時也沒羞澀。
“你瞧,她又在四處勾搭男人了!”
“……長得一張狐狸精的臉,渾身冒着騷氣。”
兩個路過的女學生,望着這邊竊竊私語,語氣刻薄還可以提高几分聲量。陸紀堯看了眼面前的女生,她顯然也聽到了,但完全不在意似的,笑着拿走他手裡的地圖,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觀光客,來旅遊的?”
他猶豫了下,點點頭。
“你要去……”向安娜看着紅色熒光筆的路線,落在某個位置,笑着說:“大鐘樓!不遠,做XX路公交才5站就到了!需要我當你導遊嗎?”
他實在想離開這個地方,便點頭:“好。”
向安娜笑着說:“那走吧!”
公交車站就在不遠三四百米的地方,這條路學校比較多,公車班次也比較多。六分鐘左右,XX陸公交就來了。向安娜欣然招呼他上車,掏出交通卡刷車費。陸見森跟着上去,要往裡走被司機攔住:“你當我眼瞎啊?”
說罷,指了指投幣箱,“2塊。”
陸見森拿出皮夾,除了卡和整鈔沒一個鋼鏰兒。最後抽了一張紅鈔票,往投幣箱裡塞。司機一臉驚訝又關懷傻子似的目光看着他,讓他往裡走。車裡人不多,位置還有空餘。
向安娜朝他招手:“這裡還有一個位置。”
他坐下,全程皺着眉看着上上下下的客流,和車窗外後移的街景,突然說:“你不生氣嗎?”
“什麼?”向安娜有些疑惑。
他沒再說話,只
是盯着她。
不可否認的,這個男人長的很英俊。五官深邃且立體,長眉深目,鼻樑高挺。他不說話時冷得像座冰山,似乎還有點不高興,拒人千里。說話時脣線尾端微微上翹,引人遐想。他應該不是外國人,可生的有點混血。
哦,他右眼尾竟然有顆痣,小小的,殷紅色,不仔細看不出。
對着這張臉,向安娜不好意思得臉紅了,慌忙撇開,笑着說:“你指的是那兩個女生說的話嗎?我都習慣了,不會去在意的。況且何必爲了那些不相關的人,毀了自己一整天的好心情。你要是哭了難受過了就正中她們下懷,所以呀,越是這麼詆譭,我就偏要高高興興的。氣死她們、氣死她們!”
陸見森脣線微微上揚。
這一整天,向安娜無比盡職地帶他逛遍了A市諸多景點。陸見森手裡除了卡就是大鈔,硬是連個零錢都掏不出來,以致於向安娜誤會他很窮。在送他到WinK酒店時,有些驚訝:“你住這裡?”
“嗯。”
“這裡很貴的!是A市五星級酒店。”向安娜拉住他,頗爲語重心長道:“其實別家酒店雖然沒這個星級,但條件也有不錯的,何必浪費錢去住這裡的?況且……你連買熱狗的錢都沒有。”
他笑了聲,“我還有點存款。”
“你可真倔。”安娜有點無奈,一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模樣。最後從書包裡拿出自個錢包,拿了好幾張紅鈔票塞他手裡,甚至還將錢包扣過來往下倒,將幾個鋼鏰兒連着一個髮夾倒在他手裡。
陸見森一臉震驚,看着她。
她說:“這點錢加上你的存款,應該夠住兩晚單人間的。”
“我和你非親非故的,你這麼做有什麼好處?”陸見森一向謹慎,偶爾謹慎到不近人情。況且哪有人傻到這種程度,給一個認識不到半天的人錢花?
向安娜說:“沒什麼好處,其實我今天挺不高興的,這點算是你陪我散心的報酬吧!”
陸見森輕輕擰眉,敢情他成了地陪。
“我先走啦,再見!”向安娜看了眼手錶,很晚了,邊揮手道完別就離開了。徒留陸見森站在那,看着她像只小兔子似的奔跑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夜幕裡,才收回視線往酒店大堂走。
大堂裡的員工,見到他的剎那,連忙整齊站成兩排恭敬問候:“大少爺!”
助理從人羣裡冒出頭來,委屈道:“大少爺,我找了你一整個下午,你電話不接音訊全無,急死我了!我都把A市所有的綠色垃圾桶都找遍了,都沒找到你。”
陸見森停下腳步,狹長眸子看着他,令助理嚇得即刻噤聲。
本以爲會是說出開除這類的話,他卻說:“WinK 的單人間多少錢一晚?”
“啊?”
他破天荒得重複,“多少錢一晚,單人間。”
助理報了個數,他哦了聲,攤開右手數了數錢,連帶着鋼鏰兒還差78塊。不禁失笑,惹得一旁的助理在電梯裡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懼,這麼笑什麼意思?
這才十幾分鍾就笑了三次,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