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來都治療室,杜衡也沒有故弄玄虛,直接拿過針具包,取出幾根毫針開始消毒。
見到這一幕,其他人還不覺得什麼,畢竟杜衡本身就是中醫大夫,而鍼灸也是中醫的一部分。
但是在黃主任的眼裡,卻是疑惑頓生,“杜主任,你。。。你這是要鍼灸?”
杜衡輕輕點頭,“準確的說,我只扎針不灸。”
黃主任眉頭微皺,“杜主任能解釋一下爲什麼嗎?你也知道,這個小姑娘的耳聾,到現在爲止,我們都沒有找到病因。
根據檢查,小姑娘的耳朵神經、聽力結構等都是沒有問題,這讓我們是一頭霧水,找不到治療的辦法。”
杜衡給毫針消毒的手微微遲滯,隨即又開始繼續手裡的工作,嘴裡卻輕聲的說道,“黃主任應該問過小黃他們夫妻,孩子在出現失明失聰之前,有過瘧疾。”
黃主任還是眉頭不展,眼中的疑惑神色也是一點不減,“瘧疾?拉肚子?這個黃師傅兩人說過。
不過杜主任,孩子拉肚子,和這個耳朵聽不見有關係?”
杜衡輕輕笑了一下,將消好毒的毫針放置一旁,“有,關係很大。”
黃主任身子微微站正,一臉誠懇的問道,“杜主任能詳細說說嗎?”
“爲什麼說瘧疾與耳聾有關,這個就得知道瘧疾起病於哪兒?”杜衡沒有着急下針,而是轉身認真的解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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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個解釋不光是針對黃主任的,也是對黃聚福夫妻的。
微微停頓後,杜衡接着說道,“因爲孩子一直是小黃的愛人帶,她知道的比較詳細,所以昨天小黃和孫醫生說事情的時候,我和小黃的愛人也聊了幾句。”
說着,杜衡直接走到了孩子的身邊,手輕輕的放到了孩子的胸肋之間,“我問:孩子在拉肚子之際,是否有發燒發寒的情況。
孩子媽媽肯定的告訴我,孩子在拉肚子的時候,低燒,且有渾身發顫的情況。
另外,孩子在生病期間,嚴重的時候,會伴有強烈的嘔吐,病情較輕的時候,雖然不會吐出來,但是也有乾嘔的情況發生。
而什麼情況下的拉肚子,會造成這些情況?”
黃主任沉默不語,他是耳科的大夫,這種明顯是內科,甚至再細化爲消化科的東西,他這麼多年下來,差不多都還給上學時的老師了。
杜衡現在這麼問,他哪裡能知道嘛。
同樣的,黃聚福夫妻也是差不多的表情,拉肚子就是拉肚子,誰考慮過那麼多的東西。
再說了,當時去給孩子做治療的時候,做治療的醫生也沒說清楚,他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杜衡也就是這麼習慣性的一問,並不是說真要讓他們回答什麼,所以只是微微一頓之後便接着說道,“而且在昨天我和孩子接觸的時候,發現孩子到現在爲止,還有胸脅脹悶的情況。
另外,我發現小黃愛人給孩子衝的奶粉,很甜,非常的甜。
而我詢問後得知,孩子所有的輔食,如果是那種味道很淡,或者說是不夠甜的東西,孩子全都不吃後,我便知道這孩子的問題所在了。”
衆人不言語,只是全都眼巴巴的看着杜衡,希望杜衡能夠解惑。
杜衡掃了一圈衆人,輕聲說道,“孩子發病之際,正是春寒料峭之時。
而金州那個地方,每年冬春交際的時候,氣溫相對是比較暖和的,但是時不時的就會起風。
就比如你好好的在牆角曬太陽呢,忽然有一股子風毫無預兆的就會吹你臉上。
我經過詳細的詢問確定,孩子生病的時間,正好就是那段時間。”
杜衡的這些話說完,其他人什麼情況,黃主任不是很清楚,但是對於他來說,他蒙了。
本來說耳聾的問題,忽然一下子就扯到了拉肚子上;說拉肚子也就算了,又忽的一下說道了倒春寒、起春風。
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他實在是沒辦法和耳聾聯繫起來,他甚至都不知道杜衡到底要說什麼。
悄悄掃視一圈,發現黃聚福兩口子,就是瞪眼看杜衡,就像是在聽故事。
而唯一有所表情的,就是跟着杜衡進來的兩個醫生,但是他們的表情也比自己好不到哪裡去,苦思之中帶着些許的迷茫。
其中更有一人,露出略顯智障的神情。
罷了,還是不問了,繼續聽就行了,黃主任再次將視線放到了杜衡的身上。
杜衡看了一眼小孩,繼續輕聲說道,“孩子當時的情況,加上發病的時間,很容易就能知道,這是風邪入體了。
風邪侵入人體,基本不會深入於臟腑之間,通常都是潛伏於半表半里之間,乘人虛弱而後深入,進退於表裡之間。
進與陰相爭則寒,出與陽相爭則熱。
這就是孩子在發病之時,爲什麼會出現寒熱交加的原因了。”
在場的幾人紛紛點頭,原來是這麼回事。
只是點頭的這幾人,有人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如黃主任,還有黃聚福夫妻。
也有人是真的明白了杜衡說的東西,並把前後給聯繫了起來,這就是曹柄鶴,還有跟着杜衡的那位住院醫。
杜衡不理衆人的豐富表情,只是接着說道,“半表半里,少陽之地。
所謂的少陽之地,指的就是少陽膽經。
而現在風邪潛伏少陽膽經,膽經必然不暢。
孩子有胸脅脹悶的感覺,這是膽血有滯的表現。或嘔或不嘔,這是膽邪挾痰食而上衝會有的情況。”
說到這裡,曹柄鶴第一個反應過來,這孩子的病因,應該是膽出了問題。
而杜衡則緩了口氣後,接着說道,“孩子喜食甜食,這除了天性之外,更多的是出現了膽汁外泄。”
黃主任這時候突然插話道,“杜主任的意思是,這孩子耳聾的問題,是她自身的膽出了問題。”
杜衡微微搖頭,看的黃主任心中猛然一慌。
隨即就見杜衡說道,“對,也不對。”
黃主任微微一怔,對,也不對,什麼意思?
還不等他發問,杜衡便直接說道,“學中醫的都知道,耳爲膽之竅,耳聾者,膽氣不暢。
所以準確的說,孩子出現耳聾的問題,是膽氣不舒,膽經不暢導致的問題。”
黃主任剛剛展開的表情,只是一個瞬間,又變得糾結了起來,“杜主任,你說的應是風寒拉肚子,從而導致了孩子耳聾。
可是這拉肚子的孩子多了,沒幾個變耳聾的吧?
這。。。這。。。”
杜衡笑了起來,“是不是覺得說不通?
這個原因其實很簡單,第一,這個孩子比較的小,不可能用一個標準來衡量總結。
第二,孩子發病之初,孩子的媽媽沒有重視,只是當拉肚子在治療,略微的延誤了一點時間。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治少陽之瘧,有偏陰偏陽之分。偏陰則多寒,偏陽則多熱。另有純熱無寒,有純寒無熱的時候,需要補偏救敝。
但是這個孩子治療瘧疾的時候,就是單純的當成了拉肚子治療,並沒有補偏救敝,對膽經的問題沒有做到及時的調整。
所以,最後纔有了孩子耳聾失明的問題。”
原來如此!
這一下算是徹底的明白了。
當然了,這個明白,也是按照杜衡所說的中醫理論才能連貫起來,如果還是按黃主任那現代醫學的一套東西,肯定覺得杜衡這是在胡說八道。
什麼膽氣,什麼膽經,什麼表裡之間,完全沒有科學根據嘛。
不過黃主任上次和杜衡有過交集,對中醫本身也是不排斥的,所以杜衡說的這套,他是能接受的。
但是還沒來得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便再次吃驚的問道,“杜主任,你剛說孩子失明的問題,也是因爲拉肚子引起的?”
杜衡笑而不語,直接轉頭看向了曹柄鶴還有住院醫。
看着杜衡望過來的目光,住院醫微微遲疑之後,輕輕的低下了腦袋,而曹柄鶴則是一幅若有所思的樣子。
杜衡沒有逼迫住院醫,而是把視線全部放到了曹柄鶴的身上,想看看他到底弄清楚了沒。
好在曹柄鶴底子雄厚,微微沉思兩秒鐘後,便直接開口說道,“我們總說肝膽相依,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成語,而是說肝膽之間是相互依存的。
現在患者的膽氣不舒,膽經不暢,那麼必然也會影響到肝氣與肝經。
而目爲肝之竅,肝氣、肝經出問題,那麼失明的問題也就好解釋了。”
不夠詳細,但是問題的關鍵卻是說清楚了,杜衡笑着低頭,拿起了手底下剛剛放好的毫針。
這次選的穴位不多,也就是耳中、耳前、外眼角三個地方。
這三個地方,杜衡下針都是非常小心的。
一是地方比較的敏感,怕出現下針失誤傷到神經。
二是施針的對象是個小孩子,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一個不注意,孩子晃動或者掙扎,可能就會出現扎錯,或者脫針的情況。
不過還好,孩子很乖,杜衡下針也很準確,沒有出現疼痛等不良反應,孩子也就沒有出現掙扎扭動的情況。
六處毫針提插攆轉,最後在兩邊耳中的毫針上,杜衡兩指一撮,毫針便出現了一個輕微的顫抖。
隨後,杜衡緩緩的站起身,笑着對黃聚福的媳婦說道,“你現在試着叫叫孩子,看看她會對你有反應。”
黃聚福的媳婦先是愣了一下,而後便看向了黃聚福,眼神中是滿滿的猶豫和慌張。
三個月了,孩子已經沒有給過她任何的反應了。
這孩子唯一對她表達情緒的時候,是她餓的時候,渴的時候,大小便的時候,疼的時候。
而這些反應給出來的唯一不同,就是哭聲的不同。
而她這個媽媽,就是在這不同的哭聲中,去分辨女兒到底是怎麼了,需要什麼。
現在,聽着杜衡讓她和孩子交流,她第一時間不是高興,而是害怕,害怕孩子還是沒有迴應。
好在身邊還有黃聚福,還有這個男人作爲依靠,要不然她這會肯定會慌的不知所措。
黃聚福輕輕的抓住了媳婦的手,蹲在了媳婦的身邊,和媳婦對視一眼之後,便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孩子身上。
“果果,果果,我是爸爸,你能聽得到嗎?”
黃聚福小心的呼喊着孩子,眼神甚至都不敢晃動,怕漏掉孩子的任何一個反應。
但是讓人失望的是,女人懷裡的孩子,只是輕輕的扭動了一下,並沒有給出什麼有用的反饋。
黃聚福兩口子看向了杜衡,那眼神讓人看着心疼。
但是杜衡卻是哭笑不得看着兩人,“你把那聲音大一點,你這聲音比貓叫還要輕,別說一個剛恢復聽力的孩子了,就是個正常人都聽不見吧?
聲音大一點,就像正常說話一樣,再喊。”
是這個原因嗎?
黃聚福不知道,但是現在聽杜衡的準沒錯,隨即再次轉頭看向閨女,聲音略顯高昂的喊道,“果果,我是爸爸。”
孩子扭動的身子停了一下。
黃聚福的媳婦忍不了了,也輕聲的湊到孩子身邊喊道,“果果,果果,我是媽媽,你能聽得到嗎?”
“哇~~~~~”
一聲啼哭瞬間響起,而與之不同的是,孩子那沒有焦點的眼神,這一次是看着媽媽的方向。
“果果,我的果果。”
黃聚福的媳婦直接就繃不住了,帶着顫音就要把孩子摟緊懷裡。
這可把杜衡嚇了一跳,“別,小心,針還沒取呢。”
一聲大喊,喊住了激動的黃聚福媳婦,也讓孩子哭泣的聲音更大了幾分。
杜衡趕緊蹲下身子,小心的取下孩子頭上的幾根針,這才舒了一口氣,“行了,多和孩子聊聊天,讓她適應適應。”
說完,杜衡拿着針具就往後退了一步。
黃聚福的媳婦一邊流眼淚,一邊在小孩子耳邊說話,看着孩子對於她說話的反應越來越強烈的時候,她忍不住的失聲嚎哭。
而黃聚福也是一樣,激動的他順勢就跪了下來,說什麼都要給杜衡磕個頭。
杜衡和曹柄鶴趕緊上前把人扶起來,說什麼都不讓他跪下來。
黃聚福很執着,幾人是拉都拉不住,“杜哥,杜醫生,你別拉我,我沒什麼可報答你的,你就讓我給你磕一個頭吧。
你這一針,救了我的女兒,救了我們兩口子。
你這一針,讓我直接省了二十萬,這是我半輩子都不一定能掙到的錢。”
杜衡死死的拉着黃聚福,根本就不給黃聚福機會,“小黃,別這樣,你這會讓我很能做的。
咱們是老鄉啊,我幫助你不是應該的嗎?
而且我就是醫生,我乾的就是這個工作。
別這樣,趕緊站起來,要不然孩子後面的問題,你就別找我了。”
聽到這個,黃聚福這才放棄了掙扎,緩緩地站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