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不願意交代嗎?”
陸長生懶洋洋地靠在牆上,低着頭把玩着一小截從母樹上摘下來的樹枝,像是在想象它是一把指甲刀,銼着自己的手指甲,像是一個陰暗的反派。
雖然他現在只是一個靈體,沒有指甲刀,也沒有手指甲了。
在他對面的是一個匍匐在地上的上位神,名叫祭邙,祂的臉因爲承受神王的威壓已經貼到了地板上,祂的心裡亂糟糟的,完全還搞不清楚狀況。
祂和其他的上位神一樣,來了天神殿之後便領到了母樹樹葉開始心驚膽戰地吸收,天神殿外的信息被完全隔絕,時間越是過去,祂越是心亂如麻。
直到祂被粗暴地抓到了這個房間裡,看到了眼前這位從未見過的神王。
祂發誓祂只看了一眼,就被神王的威壓把臉摁到了地上,然後便聽到那個懶洋洋的聲音在說,忤逆叛賊,竟然敢直視神王。
你有病吧?我不直視着你是不是就要被扣上另外一頂藐視神王的帽子?
驚疑歸驚疑,但陸長生能隨便壓服祂的境界和在天神殿裡橫行的身份顯然證明了他就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神王,祭邙聽到他莫名其妙的發問,連忙倉惶地答道,
“殿下,小神實在不知該交代什麼啊!”
“聽到了嗎,冥頑不靈,試圖矇混過關,記下來。”陸長生冷笑了一聲,對房間裡另外一個負責記錄的小神說道。
見無罪還有猶豫,陸長生乾脆心一橫,動用了自己的金手指,同時開始爆發演技。
於是他決定再補一個欺詐,讓祂更加相信自己的話。
“記下來,祂承認說過那些話。”陸長生笑了笑,收回了樹枝,朝一旁的記錄小神點了點頭,那小神和陸長生的眼神一對視,瞬間嚇得一哆嗦,連忙低下頭開始瘋狂記錄。
無罪看着陸長生瘋狂的操作,拔出蘿蔔帶出泥呈上來的一份份“罪狀”,只覺得頭暈目眩。
祂瞬間想起了許多事,天神殿行事如此霸道,祂怎麼可能不在酒宴上私下抱怨幾句。
如果說把外面的上位神全給屠了,當然是有冤枉的,但要是隔一個宰掉一個,那肯定是有漏網之魚。
他心裡很清楚這個小神絕對是某位神王的眼線,但他也不在意,要是隨便一個小神都能看出他的手段來,那他也不用混了。
祭邙渾身一顫,似乎明白了自己爲什麼被突然帶到了這裡,祂一個遲疑的功夫,陸長生又繼續道,
這樣一個想做事,能做事,一心爲神族着想,不求私利的弟弟,好不容易纔讓祂參與到天神殿的事情中來,怎麼能讓祂滿心失望地離去呢?
“處置肯定是要處置的,那些確定和現世有聯繫又向我們隱瞞的,自然是罪不容赦,違背天神殿命令自行其事的,也都應該根據罪行的嚴重程度嚴肅處理,只是那些偶有怨言,牢騷了幾句的,是不是可以從輕發落呢?”
“我那些話不是我的本意,殿下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對天神殿和無罪殿下從來都是忠心耿耿啊!”
“可若是真的一次性殺了這麼多的神祇,神界豈不是要大亂?”無罪還是狠不下心來,神界能發展到今天也不完全是天神殿的功勞,祂手裡的罪狀指向的那些上位神,絕大多數祂都認識,甚至其中的許多人都曾與祂並肩作戰過,是從荒古時代一同存活至今的同族。
他好久沒有這麼努力工作過了,高強度地審訊,欺詐,誘供,定罪,短短不到一個元氣潮汐的時間裡,他就把所有的上位神都審完了,態度之狠絕手段之酷烈結果之顯著,如今在天神殿裡,尋常的隸神見到他都恨不得給他磕一個,連一向跟他不太對付的無羈態度也軟化了許多。
“兄長!”陸長生憤憤道,“若是查明瞭這麼多真相,這麼多罪神都已認罪的情況下我們還不能嚴肅處理的話,以後誰還會把我們天神殿放在眼裡?我們的命令和規矩還有用嗎?”
神族裡真的有這麼多的叛逆嗎?
配合陸長生記錄的隸神祂們都有安排自己的人去做,根據祂們的回報來看,此子心黑手辣,又頗講規矩,每一份罪證都是從細節中理出線索,由至少兩名以上的證人把證據咬死了才審判定罪,令人心服口服。
其他的神王們雖然嘴上不說,但實際上心裡也是服氣這位小老弟的。
可這事天神殿是如何知道的?!
“我真是爲無罪兄長感到不值,祂在神界輪值的這些年裡對神界諸神一視同仁,又多有慈愛仁政,真沒想到你們這些忤逆的東西,竟然對兄長抱有如此之深的成見和怨念。”
殺就完事了。
陸長生蹲了下來,湊近了祭邙,他拿着剛纔的短樹枝戳了戳祭邙的臉,反派的氣息愈發濃烈,他的金手指悄然發動,讓對方相信他已經掌握了切實的證據。
難怪能發佈出這麼強硬的命令,這位殿下的風格還真是堅硬如鐵呢。
“記一下,對神王不敬。”陸長生笑了笑,“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三十個潮汐之前,南苑大宴”
那小神忍着心中的驚懼,用元氣記錄着房間裡發生的事。
在祂收集到的罪證裡,有超過六成的神族曾經有過對天神殿或者神王神主的怨言或是辱罵,私下違背過天神殿命令自行其事被其他神族揭發的也有將近四成,更不用說還有那麼多爲自己和其他神族隱瞞和現世有聯繫的神族。
“殿下!我知道,我知道南苑神系中還有其他神祇和現世曾經有過聯繫!”祭邙管不了那麼多了,別人都已經出賣祂了,祂還替別人保守秘密,等死嗎?
被他用神力威壓摁在地上的祭邙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祂哪裡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出賣了,當時大宴上的神祇有那麼多,祂放浪形骸下的幾句抱怨,竟要給自己引來殺身之禍。
“兄長,觸目驚心啊,難怪現世人族對我們神界的動向瞭如指掌,有這麼多的叛逆在,神族哪有什麼秘密可言!我們必須要下定決心了,將這些陰私鬼祟全都掃滅。
“罷了,算我多事,我本就應該聽母親大人的,不要摻和你們這攤子爛事。兄長,我感覺自己的心性還有很大的缺失,有時會過於急躁,明日我就回母親大人身旁去了,天神殿的諸事,還是交由諸位兄長自行決斷吧。”
“你對天神殿有怨,說天神殿強佔了南苑的元靈池,這就很奇怪了,據我所知,元靈池從來都沒有歸屬過南苑,天神殿的隸神也只是在元靈池的北岸採靈,何來強佔一說?
你對無罪兄長也有怨,說兄長處事不公,有所偏私,苛待你們南苑神系.嘖嘖嘖,你確定你沒有說過這些話?”
祭邙掙扎着喊叫起來,祂已經感覺到了生死危機,眼前這位素未謀面的新神王,恐怕是奔着弄死自己來的。
無罪當然不可能讓陸長生撂了挑子,事實上這段時間以來陸長生的表現已經完全鎮住了天神殿裡的諸神,擺在神族面前的頭等難題他上來就幹,而且不是幹得一般的好,簡直是有些太好了。
“方纔你說你對天神殿忠心耿耿,那你可知道南苑神系裡,有誰隱瞞了自己和現世的聯繫呢?我們神界裡隱藏着可能不止一個叛徒,如果你能幫我找到祂,或許能抵去了你忤逆狂言的罪過呢?”
“你要是沒問題,我們會把你叫過來嗎?好好想想該怎麼說,我們說出來和你自己交代出來,那結果可是完全不一樣的。”
“兄長現在還沒工夫見你,我也沒有時間在這跟你浪費了,我給你三息的時間考慮清楚,那些話你有沒有說過?”
陸長生用樹枝在祭邙的臉上畫了個叉,搖着頭惋惜道。
不過都殺了也太浪費了,不如都集中到一起,讓揭發有功的神祇吞噬掉祂們,讓諸神都知道叛逆當誅,而擁護天神殿也有賞賜,如此一來叛逆除盡,賞罰分明,神界很快就可以安定下來。”
祭邙臉色大面,奮力掙扎卻無法讓自己擡起頭來,在祂心慌意亂的時候,突然聽到了陸長生的聲音。
從來沒有神王這樣對待一位上位神的,神界的上位神除了極少數的靠自身努力獲得了足夠多的道韻神元破境之外,其他的要麼是神王分離出來的後代,要麼便也和這位殿下一樣是神樹之子。
“無妄,你說我們神族,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呢.”
其實他心裡也清楚,要一次性把所有的“罪神”全都殺光也不太現實,但他相信神族想來也是折中的,他現在強硬地要求殺光,最後討價還價的結果,想必也能殺個大半。
但陸長生遞交給祂的結果每一份都有完整的證據鏈,至少都有兩個以上的證人或是污點證人。
他最終做出來的罪證裡,也不能百分百地就保證都是罪有應得,裡面就算是有那麼一些虛構和誣陷的成分,那也是其他神祇做的僞證,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陸長生肅容道,他已經完全把自己的身份代入到了一個酷吏的角色裡,開口就是叛逆閉口就是殺。
“我沒有!我對無罪殿下一片忠心.”
陸長生慢悠悠地說着,祭邙聽到南苑大宴四個字,臉色瞬間就變了。
陸長生拿樹枝敲了敲祭邙的頭,這個傢伙心理素質太差了,簡簡單單一個欺詐,就能牽着祂的鼻子走了。
“我有問題?!你可不要血口噴人!”祭邙又驚又怒,矢口否認。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從來沒有怨過無恨殿下,殿下是知道我的,我要見殿下!我要見無罪殿下!”
爲了能多殺幾個神祇,他這段時間裡動用了多少次金手指,他說有罪就是有罪,沒罪也能給安排成有罪。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要往外走,一副頗爲受氣的姿態,無罪連忙起身拉住他,連聲勸慰。
“哦?說說看吧。”
“都記好了吧,我拿去給兄長們看一眼,這個叛逆就殺了吧。”
祂們甚至覺得在陸長生的身上看到了一些無憂的影子。
這樣的結果讓他痛心之餘又覺得荒謬,這麼多的神族都“背叛”了天神殿的話,會不會是天神殿本身有問題?
“兄長,就是因爲你對祂們太過仁慈,祂們纔會膽敢猖獗到如此程度啊!”陸長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他正要再說些什麼,突然間聽到了一聲低沉的悶哼,讓他的心頭猛的一緊。
一股龐大的威壓自天神殿的深處傳出,無罪的臉上瞬間露出喜色。
“無罪,過來。”冰冷的聲音裡夾雜着一絲痛苦,陸長生只感覺到寒毛直豎,一股涼氣衝上了他的天靈蓋。
無憂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