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鄭重其事地審問一個剛剛被神化的人族了。
畢竟被困在神界的日子太過悠久,而神族又不像人族一般肉體孱弱,祂們的壽元如此漫長,被景開天驅逐到神界之後剛有人族被神化的時候祂們也曾這樣嚴酷地逼問過。
直到後來來到神界的人族口中能問出的信息越來越單一,神族漸漸也就懶得再多問了,神化的人族那一點孱弱的神意就會成爲下階神祇奮力爭搶的食物,也算是爲古井無波的神界增添了一絲活力。
然而神界平靜的生活卻是在最近突然被打破了,從北苑神系的小神出現大量意外死亡開始事情就變得很不對勁,甚至連無罪本該十拿九穩的出手,居然也鎩羽而歸,還導致了無法離開神界的規則也被人族用秩序重新加固。
無罪受傷之後,人族對神族的獵殺就變得更加瘋狂了,和現世切斷了聯繫的神族迫切的想要知道現世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卻始終等不到有新的人族超凡被神化。
呂驚羽是第一個倒黴蛋。
他也知道自己落在神族手裡必死無疑,也想要硬氣地挺過去保住人族大義,但那蝕刻在靈魂之上的痛苦提醒了他一件事情,神化之後的他連骨頭都沒有,哪裡會有這樣的骨氣。
對於現世人族的最大變化,那肯定要數烏托邦了,一羣團結在一起的異界來客,千奇百怪的特異功能,異想天開的施政目標,層出不窮的新奇產品。
但這些都不是神族想聽的訊息,在一衆神王不耐的眼神中,祂們聽到了無罪是被一名如意境的修士所斬傷的妄言,惱羞成怒的神王們又一次出手,把呂驚羽的神魂又撕掉了一大塊,直讓他痛不欲生。
明明他說的是實話,卻連敵人都不相信,呂驚羽委屈得都要落淚了,直到他再三賭咒發誓天選之人有多麼多麼的變態,給他們這些土著修士帶來了多大的精神打擊,神王們才姑且相信人族出現了這麼一批怪胎,其中還有一個新來的,特別的怪。
呂驚羽是武國東境人,差不多是這個世界上距離烏托邦最遠的地方,他能知道的消息哪有什麼隱秘,無非就是景武兩國正在打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戰,烏托邦通過手機召集了差不多全世界的劍修到烏托邦去開了一場劍修大會,以及最近剛剛在組織的弒殺神王
“命運,人族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又出現了可以執掌命運的人嗎?難怪說以如意境的實力就擊傷了無罪兄長,命運選定之人果然頗有不凡之處。”神王無恨悠悠嘆道。
被他點到的無罪難免有些尷尬,便接話道,“沒想到上回無憂兄長越界強襲,最終竟是被命運躲過了,沒有得手嗎?”
神主無憂那日說找到了命運的執掌者,強行越界將其襲殺,迴歸之後卻是匆匆再度陷入沉睡,無憂回來的很快,無罪本以爲他已經輕鬆得手,沒想到竟是失敗了。
“可笑的螻蟻,竟敢膽大包天要設計伏殺於我等!”無懼冷笑道,團建這個詞雖然他聽不懂,但想必也不可能是什麼好的詞彙。
人族在他悠久的記憶裡從來都是伏低做小,哀聲哭求的弱小爬蟲,無罪被爬蟲所傷已經讓他感到極爲意外,現在這些爬蟲竟然真的敢把神族當成是他們的獵物了?!
“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人族已經掌握了命運和秩序,並且已經開始有領袖出現在引導着他們和我們對抗,然而我們卻又被秩序限制在神界,或許時間已經不站在我們這邊了。”
無恨的話讓天神殿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在衆神王裡無懼一直是鐵桿的主戰派,因爲蔑視神族而支持祂的神王也有不少,但即便是主戰派也無法迴避的問題就是,誰來付出強闖規則的代價。
這可是剛剛被秩序加固過的世界規則,代表着世界本源的意志,尋常的中低階神祇撞上去,把本源耗光都不可能通過規則去到現世,而要讓他們幾位神王自己付出本源來消磨規則,誰又會願意這麼去做呢?
“無恨賢弟說的並不完全對,時間未必不在我們這邊,如果無憂兄長能夠甦醒過來,翻轉局面或許易如反掌。
但我們也不必把希望都寄託在兄長身上,既然人族想要誘殺我等,肯定會不停地獵殺那些小神吸引我們過去,我的意思是我們所有人一起全力出手,力圖一舉擊殺那位命運的執掌者,也讓他們看看會不會撐壞了他們自己的胃口。
另外我再說一遍,院裡的小神已經沒有用了,不管是直接吞了祂們的本源還是抓祂們去消磨規則,都比祂們白白被人族殺死要強。”
無懼說着看向了無罪,祂倆之間的理念分歧最爲嚴重,無懼一向認爲神族應該精英化,低階甚至中階的小神都是沒有價值的存在,祂們的存在簡直是玷污了神族的名號,有的弱神甚至會在元氣潮汐中無意義地死去,本源也逸散在天地之間,完全是一種浪費。
因此祂覺得無罪在這方面有太多不必要的仁慈,總說那些弱小的東西纔是構成神族的基石,沒有神族的神界將會毫無意義云云。
然而結果就是無罪他自己爲了這些無用的小神出頭,不僅自己身受重傷,還引來了人族再次加固規則,這才導致了現在的困局出現。
呂驚羽的靈體抖得像是篩糠似的,不知道是因爲劇痛還是因爲懼怕,怎麼會有種族狠起來連自己人都殺的兇殘種族,而且還是直接吞掉?
同時他又覺得有些荒誕,如果一個種族中的強者仗着先發和實力的優勢就將族中的弱者都吞滅,這樣的種族還會有未來嗎?
天神殿裡的神王們都把目光投向了無罪,許多之前比較偏向無罪的神王們也開始有些猶豫,如今時間已經不在神族這邊,他們確實應該做出一些變化。
但既然要突破規則出手,勢必要付出一些代價,用那些院子裡的小神來作爲代價,總比他們自己付出代價要來的強一些吧?
“無懼兄長的意見我也同意。”無罪依舊是聲音冰冷地說道,“不過讓我有所顧慮的是,既然那個人族已經掌握了命運並且可以窺見未來,那麼我們得到信息,改變了出手的力度全力以赴,是不是也會在對方的預料之中?
而我們既沒有掌握無憂兄長那般足以裁決一切的權柄,又對現世的情況不甚瞭解,這般倉促地破界一擊,若是失手了又當如何?或者我可以把話問的再明白一些,無懼兄長已經做好了在無憂兄長不在的情況下,強行和人族決戰的準備了嗎?”
無懼的氣勢頓時一滯,不禁回想起曾經讓祂們應付起來頗爲頭疼的命族,如果連祂們此刻的謀劃也在命運的掌握之中,那謀與不謀,又有什麼區別呢?
不過他們顯然是被呂驚羽含糊不清的信息給唬弄到了,陸川對命運的掌握還遠沒有到世事洞明的程度。
“即便有這些問題在,我還是支持無懼兄長的意見,既然那位命運的執掌者嘗試過勸阻人族弒神,說明他對於和我們對抗也並沒有那麼充足的信心。
這恰恰證明了我的猜測,那就是儘管人族出現了新的命運執掌者這樣的變數,但現世的人族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有那麼巨大的改變,貪婪,自私,貪生怕死…”
無罪繼續說着,順便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呂驚羽,讓他感覺有被侮辱到,但又無法反駁。
“所以我們未必只有殺死那位命運的執掌者纔算成功,殺死那些附庸於他的烏合之衆也能起到一樣的效果。他用利益吸引來對付我們的這些人,一旦出現了大量的死傷,事後無法向我們發作,定然會把憋屈和怒火轉投向他要他來負責,人族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即便是他提前預知到了危險避開了,現世也還有秩序的傳承者,上次動用秩序之後他必然重傷,況且他的國度就在現世的北方,人族的首領不會放棄他的跟隨者,他是絕對跑不掉的。”
無罪說着說着便有些咬牙切齒起來,景從雲和陸川都可以說是他的仇人,上次祂下界的時候給了祂迎頭痛擊,讓祂身受重傷的同時又顏面盡失。
“至於那些院中的小神,我仍然不支持將祂們吞滅,一方面祂們可以在我們破界之時一同出力,另一方面我們也需要留着祂們做吸引人族的餌料,找到強行下界的方位。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個建議,雖然無憂兄長還未甦醒,爲什麼我們不去向母親大人尋求幫助呢?”
陸長生躺在神族母樹下看到十幾個神王殺上門來的時候,嚇得差點尿褲子了。
他明明都已經一直躺在樹下了,還是躲不過這一劫嗎?
然而他現在是個靈體,確實也尿不了褲子。
“長壽賢弟,我們有要事想要求見母親大人。”和陸長生打過交道的無罪走上前來,向他做了一禮。
“母親大人說祂聽得到,無罪兄長有話大可直說。”長壽賢弟這四個美妙的字眼讓陸長生活了過來,他從樹下爬了起來,用手撫摸着元始神樹,臉上也露出了輕鬆的神色。
原來不是來找我的,我就說嘛,都躺在樹下了,肯定能有點用。
“母親大人,人族出現了新的命運執掌者,在人族頗有聲威,無憂兄長沉眠不醒,因此我等便打算尋伺良機傾力而發,給那人族致命一擊。
然而現世通道的通道已被秩序加固,我等力有不足,還望母親大人垂憐相助。”
焯,小兔崽子辦事就是不牢靠,都說了讓你低調一點低調一點,怎麼這麼快名聲都傳到神界來了?!
還有你們幾個神王,真是好大的臉吶,平日裡幾十年也不來走動一下的,這會兒一口一個母親喊得倒是親熱。
神樹搖晃了兩下,樹葉發出了沙沙的聲音,陸長生手扶着粗壯的樹幹,聽到了母樹跟他說的話,然後轉達道,“母親大人問你們想要什麼。”
無罪整日板着的臉上綻放出巨大的欣喜,母樹的愛護讓祂心生感動,但想到自己要開口提出的要求,這一絲欣喜又轉瞬即逝,祂硬着頭皮開口道,“我們想要向母親大人求一顆聖果。”
轟隆!
一道雷霆降在了無罪身前,元始母樹憤怒地晃動着身子,身上的樹葉落下許多片像刀鋒一樣逼向了一衆神王們。
“無罪兄長,我們未來的兄弟在伱眼裡就只是一枚聖果嗎?”陸長生心裡也是翻起驚濤駭浪,這果子可不能給祂們,裡面還有孩子在呢,讓神王拿到果實,那豈不是全暴露了?
“在祂的靈還沒有誕生之前,就只是聖果。”無罪繼續硬着頭皮說道,他身後的兄弟們則是接下了母樹泄憤式的樹葉襲擊。
祂們當然知道母樹會憤怒,在陸長壽之前母樹已經有太久沒有誕生新的靈了,祂對自己身上誕生的每一個靈都極爲珍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庇護祂們,正如荒古時期時母樹曾經也庇護過無憂無罪祂們一般。
但祂們還是提出了這個請求,祂們需要大量的本源來承擔對抗規則的代價,而聖果是母樹孕育多年的精華產物,蘊含着大量的神族本源。
元始神樹果然變得更加憤怒,它抽出一根細枝抽打到了無罪的身上,而無罪卻是硬捱了一下又一下,不退不避。
陸長生無法估量對方的決心,也無法確信母樹的心意,如果無罪真的非要聖果不可,母樹會不會動搖呢?還有這些孩子
媽的,烏托邦你們欠我十幾條命!
“無罪兄長,即使祂們的靈還沒有誕生,我也認爲祂們是我們未來的兄弟。如果兄長們需要聖果是希望減少承擔對抗規則的代價,那不如我跟你們一同前去如何?”
母樹聽了陸長生茶裡茶氣的發言,抽打無罪的動作變得更用力了,陸長生卻是抱住了那根樹枝,用神意去安撫和勸說母樹不要動怒,照顧好弟弟妹妹們比較重要,他很快就會回來,他不在的時候不要讓任何人靠近,也不要相信外面的任何人。
看到這一幕無罪也頗有些觸動,祂們曾經也依偎在母樹之下,艱難地與其他生靈種族爭道,如今祂們贏下了道爭,成就了神王,卻再也回不到過去那樣的生活了。
“如此也好。”無罪深深看了一眼被母樹樹枝帶到祂懷中的陸長生,“長壽賢弟,那便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