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脩山,八卦門的懲戒之山。
據說八卦門成立之初,祖師爺爲了選址,跑遍了大江南北。
尋遍諸多藏龍臥虎的寶地,他都不甚滿意。
最後,路過靈脩山,祖師爺一眼相中此地,遂在這佔據山頭,開宗立派。
靈脩山沒有煉獄酷刑,相反,這裡風景很美。
“春日雲海,夏日林海,秋日紅海,冬日銀海。”
形容的就是一年四季,在靈脩山之頂能見到的美景。
……
時間已至深秋,距離楚南的新進盛典,已過去大半年。
此刻,秋風習習,天光正好。
靈脩山的思過崖頂,
楚南正盤坐在枯草地上,伏案謄抄《周易參同契》。
“乾坤者,易之門戶,衆卦之父母。”
“坎離匡郭,運轂正軸。”
“牝牡四卦,以爲橐侖,覆冒陰陽之道,猶工御者,執銜轡,準繩墨,隨軌轍,處中以制外,數在律曆紀。”
……
大半年了,楚南從一開始的不耐,到後來的入迷,僅僅用了一個月。
之後的日子,除了吃喝拉撒睡,他把所有的時間都投進了《參同契》中。還邊抄邊念,簡直不可自拔。
有好幾次,藍兒生怕自家小徒兒待得憋悶,特前去探望,
可楚南倒好,匆匆打了個招呼,就又專注於謄抄默誦中。
這讓藍兒止不住翻白眼,心底暗歎:“終究是媚眼做給瞎子看——自作多情。”
……
這天,八卦門迎來了幾位風塵僕僕的客人。
迎鬆殿內,
此時,這幾位白裟長袍,裹頭遮面,只露出眼睛的神秘客人,一個坐着,三個站其身後。
顯然,他們是主僕關係。
而爲首者,正與門主童秋相談甚歡。
這波人統共四個,高矮胖瘦略有殊同。
爲首者,是個男人。
他說話的聲音好似驚風捲漠沙,低沉而有磁性。
讓人聽着聽着就止不住睡意,似乎自帶催眠效果。
“今日,金莊主遙隔數萬裡,跋涉而來,恐怕不是單單爲了找我敘敘舊吧。我可沒錢請你吃頂級大餐。”
童秋坐在主位,揶揄道。
“童老哥說笑了,小弟就算來吃大餐,也是我請你啊。現在這光景,我還不差這點錢,哈哈哈。”
話中提到的金莊主,就是爲首的那個男人。
他叫金善真,是北域赫赫有名的大財主。
不僅有錢,而且修爲也十分高深。
修行界中,人稱“金錢鱷”。
在北域,他開了一家典當錢莊,目的是……提供享受美食的資本。
按理說,修行到他們這般境界,辟穀階段早就過去,口腹之慾已不再重要。
但是偏偏金善真是朵奇葩,
他就愛這一口,而且非頂尖食材不吃。
……
“這次來,我欲向你商量個買賣。”
金善真說着,聲音壓低,上身往前傾,似是怕別人聽了去。
“喔?能讓你如此作態,倒是勾起了我一點興趣。你說吧,什麼買賣?”
童秋微笑道。
“北域近期出了個地級天源洞……”
“還有這事?我怎不知。”
見童秋明顯上了心,金善真憋聲一笑,接着說道:
“你不知是正常的。因爲這洞口剛一出,就被三個大家族封鎖了邊界,外人無從察覺。”
“哪三個家族?”
“付海家、商揚家、邱家。”
童秋聞言,瞳孔也是一縮,很明顯這三個家族不是善茬。
“那還說個屁!”
“誒誒誒,童老哥你別急啊,小弟自有辦法矇混過關,潛入其中。”
“你說,若不合我意,這樁買賣,你就另尋高明。”
金善真也不在意,自顧自說道:
“最近我高價收到一把通雲梯……”
童秋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問道:“好你個‘金錢鱷’,是在這兒等着我,是吧?”
“那是,沒有兩把刷子,我哪兒敢上門找你啊,是不!”
“行吧。”
“你看,你什麼時候跟我一起動身前往?”
“過兩天,過兩天我聯繫你。”
“好,童老哥,那我就先行告辭。”
“好,你去吧。”
身影一閃,金善真和他的三個隨從就離開了八卦門。
迎鬆殿內,童秋坐在主位上,飛速思索着什麼,嘴裡反覆唸叨“地級天源洞”……
童秋口中的天源洞,其實就是一個空間通道。
只是,它通向的地方是上古遺蹟!
由於一些未知的原因,每次天源洞開啓的等級、對應位置、持續時間都不一樣。
進入天源洞,有人看到過山川湖泊,有人遇見過古樓羅剎,也有的遇到過漫山墳塋……不一而足。
現在主流的說法是,天源洞的出現,是因爲混沌世界的碎片與現世界發生了空間對接。
而每次天源洞開啓,都會引來一場修行界的腥風血雨。
那可是上古遺蹟,沒人知道里面會有什麼寶藏。
曾經就有這樣一個運氣爆棚的修士,在天源洞中得到一件寶物,然後一飛沖天,成了絕世強者。
如此暴利,誰人不眼紅?!
可巨大的財富對應的是天大的風險。
從以往記錄來看,進入天源洞而成功返回者,好的情況十之存五,糟糕的情況十之存一!
這還沒算傷殘、沒有獲利的部分返回者。
這無疑是一場豪賭!
天堂與地獄,只在一念之差。
……
“看來是時候檢驗楚南的學習成果了。”
童秋站起身,笑着往殿外走去。
他還記得那天的場景,現在想起,童秋都覺得好笑。
透過楚南,他好像看到了藍兒的影子……
兩師徒一樣的脾氣,遇事引而不發,悶在肚子裡。
直到憋不住了,就徹底爆發出來。
乘風而行,童秋很快飛到了靈脩山的思過崖。
遠遠地,童秋就聽見崖頂傳來抑揚頓挫的誦讀聲,
“……偃月作鼎爐,白虎爲熬樞,汞日爲流珠,青龍與之俱……”
“……水盛坎侵陽,火衰離晝昏……”
“……”
“謄寫多少遍了?”
童秋的聲音突然在楚南背後響起。
“嗯?師祖!弟子見過師祖!”
楚南一聽,背後有人,趕緊回頭,然後驚呼跪拜。
“以後不用跪拜,好省時間。”
“是,師祖。”
楚南站起來,圓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童秋,不明白他這個時候來這兒,是何用意。
“師祖,弟子已經謄抄了一萬三千七百六十六遍。請您過目。”
突然想起童秋的問題,楚南一指旁邊的稿紙堆,說道。
“全本背熟了嗎?”
“背熟了!甚至能倒背如流。”
“那你給我倒背一個試試?”
“……”
楚南沒想到只是客套一下,童秋臉皮竟然這麼厚,還當真提出要求。
“算了,看你應該不行。”
“師祖,男人不能說不行。”
楚南一絲不苟地回答道,眼神非常純淨。
“嗯……這些是誰教你的?”
童秋心裡有點哭笑不得。
“我師父。”
“嗯,好。”
童秋臉上眯眯笑,心裡卻給藍兒打上了一個標籤——教導無方。
“師祖來此,所爲何事?”
“一是檢查你是否踏實思過,謄抄《參同契》;二是我將帶你去一個地方,應該對你有好處。”
“什麼好處?”
一說到好處,楚南就習慣性地搓着小手,小臉上綻放出一抹賊笑,眼中光彩大盛……有點猥瑣。
這麼形容一個小孩子,好像不恰當。
但事實勝於雄辯,他確實是這樣……
“你能不能收斂一點,不然別人會以爲你被油膩大叔奪舍了。”
“師祖,什麼是奪舍?”
“沒什麼,跳過。”
“。間人遊遨,下一世百。聲無寂淪,仙而形化。鄰爲鬼與,廓寥遊循……”
“你突然在那兒唸叨什麼?”
童秋疑惑,他懷疑這孩子腦筋有點兒問題,但是不好直說。
“證明我可以倒背如流啊。”
“額……很好。”
童秋有點欲哭無淚,這孩子反射弧是不是太長了點。
“。山丘託依,害去時委……”
“夠了,不用再背了!”
童秋忍無可忍,歇斯底里地憋出這一句。
“喔,弟子遵命。”
楚南一臉天真,擡頭望着童秋。
回想之前種種,又聯想到“楚搗蛋”之名,童秋嚴重懷疑這傢伙是故意的……
“你的懲戒提前結束,跟我去昇仙殿準備準備,我們即將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好耶!走走走!”
說到玩,楚南似乎打了雞血一般,渾身得勁兒,一蹦三坨牛屎高。
童秋看着楚南這個樣子,內心空前有了一絲糾結。
他在想,把楚南帶去天源洞是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但迫於楚南背後的“界種”身份,童秋又很想帶他去。
通過史書上的蛛絲馬跡,童秋覺得天源洞與他可能存在某種聯繫。
甚至產生某種共鳴也說不定。
……
“走,皮皮南。”
“師祖,我不想要這個外號。”
楚南委屈巴巴地癟嘴,擡頭望着童秋。
可童秋不吃這一套,
“沒得商量。我想叫就叫,這是我的自由。”
說着,童秋就牽着楚南的小手腕,御風飛去,離開了思過崖。
“可我不想叫這個外號,這也是我…的…自…由!”
楚南的一串尾音在空中,被風牆瞬間吹散,消失無垠。
……
可能沒人注意到,
在楚南離開思過崖後,一聲詭異的嘆息從靈脩山內傳來,微弱至極。
嘆息過後,這裡的一切又恢復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