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山路李家老院子的翻修工程第二天就有條不紊地展開。
按照唐青的安排,材腳頭頭爲總把手,王木匠爲助手,包工頭負責施工人員和設備。
唐青自己沒有在現場忙碌,她的老爸老媽和公公被派過來燒水做飯。
三位老人每天一早去菜市場採購好食材,直接去鹿山路李家老院子忙碌,忙得高興,忙得舒心。因爲沒有李雅,他們的錢就打了水漂。
李雅也很高興也很舒心,因爲她的願望終於要實現。
翻修鹿山路李家老院子,不僅僅是爲了防止年久失修破敗倒塌,而是可以徹底解開李雅心裡的那一個心結。
這個心結就是鹿山路李家老院子到底有沒有寶貝?有形還是無形?翻修一遍清清楚楚。
唐青明白李雅雖然對她爸爸心心念唸的寶貝有所釋懷,但並沒有徹底死心。所以當李雅爲三位老人追回三十五萬塊錢後,她決定要幫李雅翻修鹿山路李家老院子。
前段時間,唐青得知李雅通過包工頭重新在找翻修老房子的施工單位,可一直未能如願。
一來原先的那家裝修公司本來就是掛羊頭賣狗肉的主,夜宵城被唐青送進去吃了淡饅頭。
二來翻修鹿山路李家老院子這樣的老屋沒有多少錢可以賺,技術活又強,風險高,沒有人願意接手。
唐青以前聽爺爺說起過剡城一些有名的手藝師傅,誰的泥瓦活最好,誰的木工活第一等等。
記得材腳頭頭的上輩都是剡城有名的泥瓦匠,說不定鹿山路李家老院子是他們家的人建造。唐青找到材腳頭頭,一問,果然是他們家的人建造,材腳頭頭自己也參與過整修。
於是,唐青請材腳頭頭出山幫忙翻修鹿山路李家老院子。
材腳頭頭一開始堅決推辭,說自己年紀已大,自己賺不到錢倒是其次,砸了先人的牌子可不行。
唐青最後說,她本來也不想參與到鹿山路李家老院子的翻修中,只是這次李雅幫忙追回老人們的保命錢,自己無論如何要報答。有風險,她擔着。賺不了錢,她私下出。
材腳頭頭感動於唐青的真誠,終於答應出山幫忙。
有材腳頭頭出山,工程這一塊沒有了問題。但城區老房子翻修需要審批,程序還不簡單,唐青準備自己去幫李雅跑。劉主任和小王警察自告奮勇,願意幫李雅去有關部門辦手續。
劉主任和小王警察出馬,翻修手續當天就辦了下來。
搞過儀式之後,唐青就離開鹿山路李家老院子,前往鹿胎山李家老宅。
剡城舊事規矩,不管是建造新房,還是老屋翻修,以及搬新居,都要搞一定的祭祀儀式,敬土地公公土地婆婆,敬先輩祖人,告訴他們自己要動土,自己要住新房,希望他們保佑希望他們爲自己高興。
自從李麗把鹿胎山李家老宅的鑰匙放在人民理髮店後,唐青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來一趟李家老宅,雷打不動,發生特殊情況,大不了時間上推遲一點而已。
走進李家老宅,唐青第一件事情就是燒水,燒好開水,爲李爺泡上一壺釅茶,爲李麗泡上一杯咖啡,然後打掃老宅。
以前打掃老宅,唐青只打掃前院道地和廚房、中院客廳以及後院道地和李麗的房間。今天她決定全面打掃一下,因爲李雅回剡城,沒有提起李麗一句話。
李雅沒有提起李麗一句話,說明她們姐妹肯定見過面,而且達成默契,不在唐青面前提李麗。
唐青不明白李麗爲什麼一定要離開剡城?還說永遠不再回來。
唉,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人人都有一塊不能讓外人碰觸的心田。李麗那樣做,肯定有她自己的思量。
唐青不想過多去探究,也不想非要去李雅那裡打破砂鍋問到底。只是原來她還不是很相信李麗離開剡城後會永遠不回來,但現在她相信了,相信李麗真的有可能永遠不回剡城。
既然李麗真的有可能永遠不回剡城,那這李家老宅唐青就必須照看好,爲李爺,爲李麗。
李雅的心在鹿山路李家老院子,對這鹿胎山上的李家老宅沒有感情不說,反而有些懼怕,一種莫名的懼怕,這李雅和唐青推心置腹談過,唐青也相信李雅說的是真。
或許李姨當年也是心心念念鹿山路李家老院子,而不是這鹿胎山上的李家老宅。
這李家老宅帶給李姨的可能也是一份懼怕,所以她纔會那麼快鬱郁而去。
今天唐青帶上了老龍頭留下的那一隻青花瓷大茶壺,她要物歸原主。
用李麗留下的那一串鑰匙中的一把打開李姨的房間,一股茉莉花香撲鼻而來。
唐青站在門口閉上雙目,沉醉了好一會才睜開眼。
當唐青睜開眼睛環視李姨臥室的時候,整個心一下子寧靜下來,身體好比經過山泉水洗滌過一般,清澈清瑩。
李姨的臥室潔淨雅緻,寢具並不多,也不豪華。正中一張紅木拔步牀羅幔輕掩,靠窗一張美人榻下一雙繡花鞋精緻小巧,梳妝檯上擺滿各色油彩和眉筆、胭脂等化妝用品。一長溜開放式衣櫃裡滿是各色戲服,林林總總,滿是故事。
在淡淡的茉莉花香中,唐青輕手輕腳輕拂塵埃,不敢發出任何聲響,生怕打擾李姨。
“朗朗明月光,
靜靜照西廂,
西廂繡樓內,
住着鶯鶯女紅妝。
佳人相思苦,
夜夜想張郎,
手扶謠琴記心曲,
高山流水訴衷腸。
有情之人難啊難相見,
相思之時恨呀恨夜長,
啊……
一輪明月照西廂。
啊……
留下情歌傳四方。
祝願天下有情人都能成眷屬,
祝願天下有情人地久又天長!”
唐青耳邊隱隱飄過一曲《西廂記》,卻不知爲什麼,居然不是越劇,而是二人轉,她前幾天收音機上面剛聽到的一段二人轉。
“嘿嘿,這段時間事情串了位,這思緒也串了味啊!”
唐青苦笑一聲,輕輕退出李姨房間,關好門,走向隔壁的李爺房間。
李爺的房間唐青不陌生,李爺生前不能起牀的時候唐青隨老爸過來爲李爺剃過頭,李爺離去前唐青爲他剃的陰頭,後來還隨李麗進來過找尋有關遺物。
房間內的擺設沒有變化,變化的是人的心境。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唐青凝望李爺臥室內高掛的那幅爺爺的畫像,禁不住淚溼雙襟。
爺爺,你離我而去八年整。
喝了我成家的喜酒半個月,你就和奶奶同一天雙雙離我們而去。
離去的那一天早上,你說你要走了,想吃一碗手工湯包,奶奶和媽媽一起爲你製作。
吃下後,你把我叫到眼前,告訴我你去以後不要哭,人生圓滿不容易。
午休上牀你沒有再起來,全身穿戴整齊不需要後人爲你做什麼。奶奶爲你燒完一盆紙錢,坐在你的遺體前閉目而去,也不需要我們後人做什麼。
剡城人說,這樣的老人世上恐無第二。
唐青手拿撣子輕拂畫像,心中慼慼,一不小心撩起畫像跌落倒地上。
“爺爺,對不起,對不起啊爺爺!”
唐青忙從地上撿起畫像掛回原處。
“咦,這裡怎麼會有一個小孔?”
唐青湊近畫像後面的牆上察看,伸手去按那個小孔,想不到發現一個驚世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