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海闊天空(四合一)

韓覺是迎着衆人不信任的目光走出來的。聚光燈白晃晃地照在他身上。一身寬鬆的淺色亞麻衫和休閒褲,腳踩板鞋,散着一頭造型隨便抓了兩把就完事的中長髮,整個人像是剛吃完晚飯下樓去溜達一圈助助消化,弄得在場衆人還以爲酒店方請到了一個很像韓覺的模仿達人。

然而外形可以相似,但那氣質是無法複製的,那份被千萬粉絲仰慕的氣態是無法複製的。當韓覺輕盈又平穩地從舞臺的側面走到中間,從容又渾然地揮手打招呼時,衆人才恍然明白韓覺是真的來了。

“我天!”大廳裡四面八方都有驚呼聲響起,但掌聲卻很少,因爲所有人第一反應都是去拿手機,拍照的拍照,錄視頻的錄視頻,彷彿看到傳說中的水猴子。

酒店的服務員們收到消息,從四面八方鑽了進來,數量幾乎和客人相當。

一些老人家對韓覺瞭解不多,對不請自來打斷了宴會的韓覺很不滿,但一聽說李清瑤就是因爲韓覺才考得這麼好,再一聽說韓覺是個價錢不菲、並且有價無市請也請不來的明星之後,老人家便也開心起來,直說韓覺是個好孩子,可以多來。

李清瑤整個人哭得停不下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狠狠地落了榜。

她上一次哭得這麼慘,還是兩個月前聽到韓覺退出歌壇的消息的時候。

自打和韓覺約定後,她第二天就開始洗心革面,從初中的知識點重新學習,兩年要補上其他人六年的課,使她覺得每天都像在地獄裡掙扎,夢裡都在做題,而且還是錯的。不知多少次想過放棄,但一心想着要讓韓覺大吃一驚,慢慢地也就一直堅持了下來。再苦再累的時候,只要聽韓覺的音樂,看韓覺的節目,她就能渾身充滿電量,繼續投入試卷地獄。她的生活習慣至此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無論走到哪都捧着書或習題集,就連週末陪朋友去唱歌去網吧都要見縫插針做幾道題。當成績可見地開始提升後,周圍所有她認識的人,對她的態度也一點一點發生了改變。那些目光是欽佩和歎服,不再是厭惡和不屑。之前嫉妒她的人依然嫉妒她,只不過這些人從嫉妒她的漂亮,變成了嫉妒她的決心和毅力。這些外在反饋還是其次,最讓她難忘的是,關於未來,她竟然有信心去規劃,再也不像過去那樣一提起就沉默,或者逃避思索。她覺得就算最後考不到重點大學,完成不了賭約,她也會感激韓覺,照樣會一直喜歡韓覺。

當韓覺陷入黑客事件的旋渦時,李清瑤在學校也遭遇了嘲諷,但她忍住了沒有跟任何人爭辯。她只是更認真地投入了複習,打算用自己的方式支持韓覺。然而她突然有天聽到韓覺被證明了無辜,黑客被緝拿歸案的消息,正高興着,接着又聽到了韓覺退出歌壇的消息。當時她處於備考的緊要關頭,上網看完了韓覺在演唱會上的告別,難過得幾乎沒了心思複習。她也賭氣地想過乾脆隨便考考算了,畢竟履行賭約的人都不見了。但兩年下來,她已經明白讀書是爲自己讀的,最後她也只是腫着眼睛在韓覺微特里留言,然後繼續複習。她的留言是講,無論韓覺什麼時候復出,她都會等,等着以後有機會見到韓覺的時候,一定要當面跟他說,是他改變了她的人生。

但沒想到機會來得這麼突然。

李清瑤從未奢望過韓覺能記得她,以至於看着眼前距離她不過五米的韓覺,簡直跟做夢一樣全身飄飄然不真實。

她一邊泣不成聲地抹着眼淚,一邊想,如果她再復讀一年的話,是不是明年升學宴還可以來這麼一下……

宴會裡其他的大孩子小孩子也在嗷嗷地哭——大家都有喜歡的明星,她們也想被偶像寵粉啊!這些姑娘們上躥下跳,不顧親朋在旁,一邊顫抖舉着手機,一邊撲騰着雙腿,哇哇尖叫。

“活的!是活的韓老師!”

“好帥好帥好帥好帥……!”

“真人比電視帥多了啊啊啊啊!!”

“嗚嗚嗚……韓老師你什麼時候復出啊?今天這是復出預告對吧?對吧?快點復出吧!……”

但顧忌到在場還有老師,姑娘們的態度已經算是很收斂了。

在場的教師羣體,面對韓覺時態度最爲矜持,竭力保持着爲人師表的樣子。

他們不是韓覺的粉絲,但也瞭解了韓覺的很多東西。對於韓覺這個人,可謂神交已久。

因爲韓覺每有新作品問世,或被採訪,或上電視時,班裡無論男女學生第二天都變得異常浮躁,閒聊八卦討論全都是韓覺;韓覺偶爾提及或推薦一些書籍後,學生們總是第一時間入手再全班流傳着看,書是文學或社論,比偷偷看網絡小說和漫畫,貌似是件好事,但實際上更加麻煩,這些與高考無關的書一旦被冠以“蒐集作文素材”的理由後,老師們就很難有理由沒收;部分學生作文寫不出幾分,韓覺和顧凡的同人小說卻創作了好幾本,課本背不住幾句,韓覺的歌詞卻一節課就倒背如流;更要命的是,韓覺總是鼓勵他的粉絲學邏輯、學會獨立自考、不人云亦云,這下好了,一些學生再跟老師吵架的時候,不僅敢於頂嘴,而且頂得有理有據——打個比方,老師若是敢說【XXX,你知不知道你一個人耽誤了大家多少時間?全班每人浪費一分鐘,加起來就是浪費了一節課!】,學生就真的敢回【那按照您的邏輯,我們每個人只要拿出一分鐘的時間上課,加起來就是等於一節課的時間,大家馬上就可以下課了?】,搞得老師羞憤難當,課堂跟綜藝現場一樣歡樂。從此韓覺被視爲教育界的頭號大敵。

但此時真正看到韓覺,老師們的矜持也不過比別人多堅持了幾秒,感性終究還是佔據了上風,掏手機的速度一點不比別人慢。

一些老師是本身就喜歡韓覺,畢竟韓覺也一直鼓勵粉絲好好讀書,復出後再沒發表過反智言論,舉動也都得體,很符合榜樣的形象,瞭解多了後,也不反對學生喜歡韓覺,甚至還常用韓覺低谷期的蟄伏來激勵學生讀書。一些老師是黑到深處自然粉。就算再怎麼不改初衷地反感韓覺,但此時也可以拋開成見,不得不稱讚韓覺一聲言而有信、言出必行。

昔日跟小粉絲隨口的一句約定,韓覺竟一直記在心裡,就算宣佈了【隱退】也要完成。這樣的事若是流傳出去,不知可以激勵多少放棄自己的差生上進——只要我也逆襲考上重點,說不定韓覺也會突然在我升學宴/生日上突然出現……

“唔,這個韓覺跟其他明星還是有點不一樣的。我侄女最近好像很喜歡他,我拍張照給我侄女看看……”

“我女兒也……”

“……”

“……”

臺上韓覺從舞臺旁到中央,短短數秒時間,臺下現場已經各種聲音嘈雜成一片。

服務員和賓客跑來跑去,都往前面湊。

酒店的保安和經理竭力攔着大夥兒,勸他們不妨冷靜一點,韓覺跑不了。

韓覺也收起笑容停止散發該死的魅力,伸出雙手,讓大家先坐下來。他雖然出現得很意外,但對安全問題還是很重視的,生怕現場真的出現什麼意外。

韓覺一邊等着現場安靜,一邊胡思亂想等會兒若是有人上臺用刀捅他,他該用什麼姿態表情漂漂亮亮地大喊關溢;等會兒若是樓下着火或毒氣泄漏,又該怎麼從哪個門和窗逃跑;等會兒如果地震的話,他又該……突然他看到大廳的角落坐着一羣人神神秘秘的,相當可疑。

那些人的打扮藏頭露尾,和周圍氣氛格格不入,肢體語言更是心虛。當那些人發現他投去的視線後,一個個立馬移開正臉,假裝若無其事地匐在桌前猛吃,推杯換盞,作浮誇表演狀。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多有問題。韓覺看到其中幾個甚至還悄悄把什麼奇怪的機器收進了包裡,或者用身體遮遮擋擋。

【搞什麼……】韓覺十分震驚,【這不是明擺着此地無銀三百兩嗎?現在整個大廳除了你們那一桌,其他人誰還在吃東西啊……】

韓覺很謹慎,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舞臺邊上,喚來關溢,問是不是準備了什麼隱藏攝像機的惡作劇,關溢搖了搖頭。

韓覺想想也是,那幾個執行惡作劇的人平均智商看起來都不高,破綻百出,如果說就派了這麼些人來惡作劇他,未免也太侮辱他的智商了。韓覺跟關溢示意了角落,說那桌人形跡可疑,讓關溢過去看看。關溢點點頭,正準備過去。韓覺又一把拉住關溢,擔憂這一切難保不是調虎離山之計,那些破綻有可能是對方故意表演出來的。關溢十分無奈,問韓覺那他到底想怎樣。韓覺說他想報警。關溢把韓覺的手扒開,轉頭叫來經理,讓經理帶保安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在這個充滿了意義的日子裡,掌聲歡迎韓老師爲我們說幾句!”司儀用主持婚禮的喜慶語調,笑容滿面地把話筒遞給了韓覺。

此時大廳現場的局面已經被整頓好了,所有人都已平復了情緒,坐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他們一邊鼓掌一邊殷切地看着韓覺。

韓覺接過話筒,回到舞臺中央。餘光看到經理帶着隊伍小心翼翼地走去角落,韓覺打算配合地穩一下局面。他目光掃到今晚升學宴的主人公李清瑤,微笑着問她:“想好了要什麼願望?還是想要什麼禮物?”

李清瑤勉強從夢中回到現實。那顆能夠解開數學試卷最後一道大題最後一個小問的腦袋瓜子,此時什麼也思考不了。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從大堂經理的手中接過一個話筒,沉吟了兩秒:“嗯……嗯……”

“沒想好不要緊。”那邊韓覺立馬善解人意地說:“沒想好的話,不如……”

現場安靜下來,以爲韓覺有什麼準備好的建議。

“不如等你下次想好了我再來。今天我就先走了。”

韓覺話一說完,就把話筒還給了司儀,轉身就像是要走。

“哈哈哈——”臺下一些人十分買賬地笑了起來。只當韓覺這話跟電視節目裡那些說是要走但其實走兩步就會調頭的相聲演員一樣。

在場的韓覺的粉絲卻急得幾乎要喊出來,因爲他們知道說走就走韓覺是真的做得出來。

“哪有這麼快的!”李清瑤憋着鼻涕泡大喊,激動地要跳到舞臺上。她怎麼捨得放韓覺走呢?雖然韓覺言而有信,說下次還能再來就一定會來,但今天見到韓覺和其他日子見到韓覺,意義到底是不一樣的。更何況她作爲韓覺的粉絲,還有很多很多話想跟韓覺說。看着韓覺毫不留情的步伐,李清瑤連忙挽留:“想好了想好了!”

韓覺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李清瑤站在舞臺下,徐徐呼出一口氣,吸乾淨鼻涕,清晰道:“我的願望是……你不要退出歌壇!”

這話一出,在場韓覺的粉絲齊聲應和這個願望好,這個願望妙。

只見韓覺愣了一瞬,凝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李清瑤狂喜,沒想到自己的小聰明起了作用。若韓覺因爲她這個願望而再度復出,她今後自稱一句【韓覺的頭號粉絲】,應該不成問題吧?李清瑤覺得自己簡直是救世主了。

“等你下次想好了我們再見,這次我就先走了。”韓覺說着又把話筒還給了司儀。

“……我換一個!我換一個!”李清瑤扯着嗓子再度挽留。

韓覺又停下了腳步,但這次連身子都懶得轉過來。

李清瑤前思後想,終究還是苦着臉許了韓覺歌迷普遍會許的願:“想聽你唱歌。新歌!”畢竟除了讓韓覺唱歌和抱抱以外,似乎也沒別的願望可以許了。總不能讓韓覺當場給她導一部戲或者跳一段舞吧。

韓覺沒有急着回答。他擡頭看了看角落那邊的情況。如果那些人是些準備了刀子的極端人士,那唱歌什麼的就得先放一放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可是拔腿就要跑到關溢邊上去的。

此時經理帶着幾個保安,正按照關溢佈置的戰術隊形,已經悄悄靠近了坐滿了可疑人士的那桌。再然後,韓覺就看到經理瞪圓了雙眼,一副想叫又不敢叫的表情,而且還不知是不是被對方威脅了什麼,只是一個勁地點頭哈腰。

韓覺心裡一沉,糟了。他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幾個戴着小丑面具的人,拿着槍,揹着滿是炸彈的包,猖狂地控制了現場,緊要關頭,是關溢站了出來……

還沒等韓覺把關溢的遺言編完,他就看到經理那張越來越近的臉上,滿是喜悅的表情。

這可不像是被威脅的人該有的表情。除非經理是同夥,是內應。

然而下一秒,韓覺就看到那幾個藏頭露尾的“可疑人士”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和口罩,悄悄朝這邊揮手。

韓覺笑了,原來是傻妞,還有張子商、姜綺和林……林……小透明啊!

看到這幫《我戀》的人,韓覺哪裡還不清楚這些人是來拍節目的。他轉頭欣慰的看向經理:你是清白的。

儘管心裡有些疑惑那夥人怎麼跑來這裡拍節目,但此時卻也不必急着從舞臺上離開了。

臺下還有那麼多人等着他唱歌呢。

“韓老師,在唱歌之前先說點什麼吧。”司儀孜孜不倦又湊了過來,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把話筒遞給韓覺了。畢竟韓覺唱完就結束了,司儀當然想盡可能地延長韓覺的出場時間。現場那麼多手機在拍,今晚發生的事情,肯定是要被傳到網上去的。他如果表現出色,跟韓覺一來一回互動良好,那豈不是他也跟着要火了?一想到這裡,司儀的聲音愈發充滿了幹勁:“在場的年輕人那麼多都是您的粉絲。他們有些馬上就要高考了,有些還要過幾年纔會高考,您可不可以鼓勵鼓勵他們呢?當然,如果是再打幾個賭就更好了!哈哈哈~”

臺下大人們紛紛鼓着掌,跟着司儀一起笑了起來。

李清瑤就是因爲韓覺一個賭約,就從吊車尾跳到了年紀前列。韓覺要是今天再跟孩子立下賭約,激勵少年少女勤奮上進,這是大夥兒喜聞樂見的事情。

韓覺看着臺下那一張張稚嫩的臉。這些年輕人正一臉崇拜地看着他。被這些毫不掩飾情緒的目光所注視,韓覺想了想,也沒拒絕:“那我說點什麼好了。久違的【韓老師小課堂】開課了,希望大家不要嫌我囉嗦。”

小孩們、姑娘們紛紛喊着“不會!”,“不會!”,“說得越多越好!”

只有遠處隱隱傳來清脆的聲音喊着“不可以!不能非法開課……”,但又馬上被人捂着嘴按了回去。

“今天是升學宴,那我就說點和考試相關的。”韓覺一邊說着話,一邊在舞臺上從右走到左,從左走到右,“有些話大家聽過無數遍,應該算是共識了——人生就是一場馬拉松。身邊所有跑者都是競爭對手。一旦踏上賽道,就必須一直跑一直跑,相信前方有美好的未來,相信有個終點在等待着我們。我們不能回頭,也不能停下腳步。一步慢,就是步步慢。”

現場安靜無比,質量還算不錯的音響,把韓覺平淡的聲音放得隆隆作響,在大廳裡盪來盪去。

臺下大人聽得頻頻頷首。他們跑了大半生,如今是跑不動了,但多年積攢的賽場經驗總不至於白費,作爲家長,他們爲自己的孩子吶喊助威,有時甚至作爲助力器,爲的就是讓自己的孩子能多往前一點,能多甩開同齡人一些距離,一步快,步步快。

臺下的學生們聽得臉都白了。他們失望無比,煩躁不已,面露焦慮,看向韓覺的目光就跟看一個囉嗦得千篇一律的大人一樣。其中一部分年紀偏大的孩子垂頭喪氣,多半是成績未達預期。

原本還算歡快的氣氛頓時變得凝重。

本該是考後喜慶的升學宴,卻因爲幾句話,一下子又變成了肅穆的戰前動員。

林雨他們在大廳的角落拍攝着這些,也都沉默。他們都是從高考戰場拼殺出來的,太知道一個好的大學對人生的影響有多大。成績好的諸如林雨,名牌大學畢業了就進電視臺,如今三年就是一檔熱門綜藝導演的種子選手。成績不好諸如其他人,雖然現在也是在給電視臺工作,但若無意外發生的話,天花板就在那裡了,他們也想過,如果考到好點的大學,他們現在可能現在在拍電影了……

【這麼殘酷的嗎?】張子商和姜綺看着現場悶悶不樂的孩子們,覺得這真是韓覺的風格。

但章依曼卻不這麼覺得。如果說三年前的韓覺,說出這樣的話把氣氛搞僵,那真是一點不讓人意外。但現在不一樣。章依曼清楚她的大叔現在跟三年前可是不一樣了,【韓老師非法小課堂】也同樣跟以前不一樣了。

在氣氛凝重如鐵壓下來的現場,只見臺上韓覺突然站定,語調一轉:“但真的是這樣嗎?”

“人生就是這樣一場比賽嗎?不是的啊,人生纔不是什麼馬拉松。這比賽是誰定的?終點是誰定的?路程和方向又是誰定的?如果認輸的話,就是放棄比賽,放棄人生?爲什麼啊,明明一開始就沒有要和人比的意思,卻被迫走進賽場,然後邊上突然一堆人吶喊助威喊加油,讓你拼命跑拼命跑……這難道不奇怪嗎?”

孩子們精神一震,目光恢復了神采。臺下那些“吶喊助威喊加油”的家長們突然愣住,表情變得難堪。

老師們則在心裡大呼小叫:【來了!來了!果然來了!】,【一點也不意外啊,果然,問題少年的偶像是問題中年!】,【嘖嘖嘖,你們這些人吶,爲什麼要有多餘的期待呢?】

司儀也突然不知所措,有心說幾句話調和一下氣氛,但價位就擺在那裡,他也不是圓場大師何塗或者汪煬,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把話筒從韓覺那裡拿過來是不用想的,除非他想被韓覺那個冷着臉可以和保鏢討論安全佈防的經紀人當成極端份子按在地上。

韓覺的話還在繼續:“我跑得比你快,站得比你遠,所以比你了不起,比你有更幸福的人生……難道速度慢的人就沒用了嗎?難道不想往前跑的人就一定不幸福嗎?如果只是普普通通地生活就要被說成沒出息,這也太奇怪了吧?”

韓覺搖了搖頭。

章依曼對邊上的人露出【看吧~~】的神色。

張子商和姜綺只是擔憂着等會兒韓覺能否完好無損地唱完一首歌。

林雨則是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舞臺,於是趕緊招呼工作人員拍攝韓覺。

“我也不是鼓動你們一定要過普普通通的生活。我只是希望你們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賽道。不用跟別人去比,路不止一條,終點也不只一個。看上去繞了點路,但這可能是必經之路。看起來是偏離了正路,但或許那纔是正確的方向。”

韓覺低頭,對着之前那些因高考成績不好而低頭失落的學生說:

“有些同學這次考試應該沒考到預期的分數。可以失落,但千萬不要覺得‘人生已經完了’,這樣想還太早了。我沒有參加過高考,所以我不會說‘考不好沒什麼關係’。很有關係,一個好的大學能決定很多——像我,讀不來書,最後只能當藝人了——我們的教育只教人怎麼往前跑,卻很少教人摔倒後怎麼爬起來。但對於摔倒後再爬起來這件事,我實在太有經驗了。所以今天我可以以過來人的身份跟你們說,高考沒考好,可以難過可以傷心,但不要沉溺在這次失敗裡,哭完之後趕緊給我爬起來,因爲在後面的人生裡,你們還會遇到數不清的考試。

有的考試結果可以量化,比如之後的考研,工作後的一次商務談判,一次項目負責。而有些考試又一閃而逝甚至讓人無法察覺,比如偶然遇到大老闆時的一次閒聊,來自背後自己人的明槍暗箭,乃至面對誘惑時的自我堅持。

這些考試看起來都沒有高考來得規模浩大,但能影響的東西,一點不比高考來得少,難度也一點不比高考來得容易。更重要的是,還未必有標準答案。有時你明知道正確答案是什麼,卻身不由己必須選擇另一個答案,而有時又讓你感覺怎麼到處都是正確答案。

你們還年輕,世界廣闊無邊,未來還有很多的挫折和苦惱在等着你們。所以這次摔倒了就摔倒了,不要躺太久,趕緊爬起來,去走去碰,去找自己的路。”

韓覺的話比最初的【馬拉松】更殘酷更現實,但也更溫柔。

臺下大人們已經過了義憤填膺的勁兒,聽着聽着,也是漸漸安靜下來一直聽到了最後。

原本成績考得好的學生,頓時收斂了得意,琢磨着以後那個更難的“考試”。那些成績沒考好的,也振作了精神,不再視未來如苦難。

“我也是當老師和師父的,有兩個徒弟。”

不知是不是因爲置身於師生共聚的升學宴,韓覺心生感觸,突然提起了自己的徒弟,“作爲我的徒弟,他們承載了很多壓力。一些壓力是必要的,因爲我對他們還算嚴苛,在專業能力和品性方面有所要求。另一些壓力則是不必要的,這些壓力來自外界。外界一直盯着他們,今天要他們超越同年齡段的同行,明天要他們超越前輩,後天又要他們青出於藍超越我。爲什麼?‘因爲你是韓覺的學生啊!’嘖,真的很莫名其妙啊。”

角落裡,姜綺頗爲感慨地嘆了一口氣。因爲這種感覺她太明白了。她僅僅是作爲【韓覺看好的年輕音樂人】,就已經鋪天蓋地承受着諸多期許,經常弄得她焦躁失眠,生怕自己再也寫不出好作品,而張子商作爲繼承韓覺音樂衣鉢的徒弟,面對的期望是她的數倍。尤其是她參加過《唱作人》和《歌手》,多少證明了自己的才華,而張子商目前還沒出過自己的熱門作品,其中的壓力可想而知有多大。

姜綺轉頭去看張子商,發現張子商那黑眼圈即便是被化妝品遮過,也依然十分明顯。

【極限演唱會】她和張子商搭檔成一組,她去跟張子商碰面聊想法,發現張子商已經儲存了四百多首或長或短的習作和作品。兩人好不容易定下了主題,一星期後再見,張子商又黑着眼圈寫出了5首。他真的太想成爲人們心目中【韓覺的徒弟】了。

“辛苦你啦。”章依曼面色深沉地伸手拍了拍張子商的肩膀,很有一副爲人師母的樣子。只可惜她嘴裡悄悄嚼着東西,嘴角也沾上了黑色的醬料,讓人很難把她的沉痛當真。

張子商誇張地作出【我好可憐】的神態,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的搞笑並不在狀態。張子商自己也注意到了這點,低下頭去吃東西,一切都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他手裡的那雙筷子,來來回回把碗裡的一根細粉絲挑過來挑過去,擺弄了很久。

姜綺也沒說破。畢竟心裡的委屈和壓力被人看到,本身就是一種寬慰。而且這個寬慰來自他一直擔憂着不喜歡他的師父那裡,就更顯得措手不及。他一下子不知道怎麼迴應師父突如其來的呵護了。

張子商豎起耳朵繼續聽韓覺的講話:

“時間一久,這樣的話聽多之後,我這兩個學生也開始覺得好像必須要做到這些,不然就是丟了師門的臉。其實真的沒有這個必要。什麼師門,什麼招牌的,我一點也不在乎。因爲我跟他們都是獨立的個體。人終究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對那兩個徒弟,我唯一的要求,也只是希望他們找到自己的賽道,然後堅持下去就行。在那條道路上,他們可以盡情地跌倒,盡情地繞遠路,隨時坐下來休息,也可以隨心所欲地衝刺。可以不用和任何人比,也可以和別人你追我趕。總之,千萬不要因爲別人覺得你應該成爲什麼樣的人,你就去變成什麼樣的人。

大徒弟因爲離我較近,方便我隨時一掌拍到他後腦勺,所以效果不錯,現在已經放下了那些沒必要的壓力,有了自己的步調。

小徒弟離我遠,而且經常見不到幾面,像這樣的話我很少跟他講。但現在說也不算晚。他最近要參加【極限演唱會】,據老爺子說,壓力很大,經常把自己弄得很累,睡覺都沒時間,頭髮看起來都稀疏了不少,所以要我這個當師父的說他幾句。我雖然答應了下來,但也犯難,漂亮話說不來,距離又遠,手又夠不着,所以最後選了用音樂人的方式來交流。也就是寫歌。

下面我要唱的這首歌,它曾無數次在我失落絕望的時候激勵我,也讓我在無數次旁人的冷嘲熱諷中堅持自己的選擇。現在我終於在自己的賽道上,和我愛人一起散步,感覺特別舒服。今天在這裡,我把這首歌送給李清瑤,給我那個小徒弟,也給諸多面臨着或者還沒面臨困境的朋友們。這首歌的名字叫《海闊天空》。”

韓覺對舞臺邊上的酒店工作人員示意了一下,一旁早已待命的工作人員,就在關溢虎視眈眈的注視下,點開了某個文件。

隨後伴奏便從音響裡流了出來。

開頭由鋼琴聲零星響起,落寞而又冷清,讓人心底層層泛涼。

觀衆們幾乎是前一秒還停留着剛纔韓覺的講話,下一秒就被扯進了音樂的風雨裡。

韓覺開始唱了:

【今天我,寒夜裡看雪飄過

懷着冷卻了的心窩漂遠方

風雨裡追趕,霧裡分不清影蹤

天空海闊你與我,可會變(誰沒在變)……】

相較於韓覺以往凝練的歌詞,這首歌的詞可謂質樸至極,沒有太多的技法,也沒有玩弄韻腳的設計,看似簡單,卻直擊人心。

酒店提供的話筒和音響品質一般,混響也開得很大,但即便是如此普通的設備,當韓覺開口後,聲音就像旋渦,一下子將所有聽衆拉進他所營造的場景裡去。甚至因爲設備的簡陋,韓覺蕭瑟的歌聲重重疊疊,字尾的顫音,都像一聲聲是遊蕩在黑白的雪夜裡的嘆息。

人們聽着歌,看着臺上的韓覺,才恍然記起一件事:眼前這個退出歌壇令娛樂圈動盪和千萬人惋惜的男人,在曾經,可是被千萬人唾棄、反感、恨不得將其驅逐出娛樂圈的。

【多少次,迎着冷眼與嘲笑

從沒有放棄過心中的理想

一剎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覺

不知不覺已變淡,心裡愛(誰明白我)……】

張子商起初還像做作業似的分析編曲構成、歌詞結構和唱腔,但聽着聽着,他分析不下去了。不是水平不夠,而是因爲太簡單了。旋律復古,伴奏只有一架鋼琴,歌詞簡單,唱法上依然是韓覺近年來的唱法,結合了譚唸的師承和科恩的教導。但就是這種一切都很明瞭,裡裡外外“不過如此”的歌,卻奇妙地給人一種厚重的、沉甸甸的感覺。

張子商苦思冥想,不明白造成這一切的奧妙是什麼。

章依曼突然拍了一下張子商的腦袋。

張子商撓着帽子不明所以。

“聽歌。”章依曼小聲說。

聽歌。

張子商明白章老師這是提醒讓他從製作人的角度退下來,久違地只站在聽衆的角度去聽歌。張子商照做。拋下了職業病,把自己當成一個純粹的聽衆,慢慢的,他果然明白了答案。

爲什麼運用一起簡單元素,合在一起,卻能搭配出穿越時間和空間,一聽就是經典的歌曲?

因爲歌曲有精氣神。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

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半首歌曲結束,鼓聲纔開始跟進,整首歌的風格至此開始上揚。

看到張子商若有所思的樣子靜靜聽歌,章依曼這才收回了目光。

剛纔張子商低聲嘮叨着各種分析,實在是太吵了。

章依曼雙手捧着下巴,眯着眼享受着韓覺的歌聲。

起先是韓覺提出要退出歌壇的,章依曼沒有怪韓覺小題大做,她只是想了想,緊接着說她也退出。韓覺沒有斥責她,也沒有勸她不要衝動,他只是問章依曼真的想好了嗎?章依曼閉着眼睛想了想,說想好了——其實她早就想好了,而且也不打算後悔。閉眼只不過是假裝深思熟慮過了而已。

韓覺聽完笑了,也不知道是欣慰的笑,還是因爲看穿了她的小把戲。

但毫無疑問,他們彼此知道對方在心裡的重量,也明白世間最重要的就是彼此。所以沒有任何多餘的話,只是一秒鐘,他們就雙方就達成了共識——兩人一起退出歌壇。

她退出歌壇後第二天就和韓覺跑去旅遊,和韓覺不一樣的是,她旅遊途中依然和周邊的朋友保持着聯絡。在長達兩個月的時間裡,朋友們說來說去都是“哎呀,你還這麼年輕,現在休息真的太可惜了!”,“聽姐一句勸,現在停下,以後復出再想往前走就沒這麼容易了。”,“你們還沒結婚,你就死心塌地到這個樣子,萬一他……”

章依曼也不好責怪這些人,畢竟也是好言相勸,但她再怎麼聽,心意也未動絲毫。她輩子就認準了這個人。說她戀愛腦也好,說她傻白甜也好,她可不會因爲旁人的眼光而去改變自己。畢竟她又不打算跟旁人一起過日子的。人生如果沒有愛情,那該多無聊啊!

【仍然自由自我

永遠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他們在國外旅遊,不用壓着時間起牀出行,也不再被任何計劃追逐,走走停停,吃吃逛逛,中途想到了好的旋律或歌詞就拿起樂器,立馬寫下來。大多數是他作詞曲,她來樂器伴奏,然後兩個人一起唱。

這樣的日子平淡卻不乏味,章依曼覺得自己不怕老了,因爲她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就找到了自己的路,遇到了這麼對的人,她期待所有跟韓覺在一起的未來。

同時章依曼也開始怕老,她怕這數十年的光陰太短太短,不夠她和他一生相伴。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

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到了歌曲的末尾,這一段副歌反覆出現,被反覆高歌,一遍比一遍激昂。

在場聽衆熱血奔騰,心神已被俘虜。雖然纔是第一次聽,卻已經忍不住開始跟着唱起來。

歌曲的最後,韓覺的歌聲停下,而電吉他拔地而起,撥雲見月,像是一束光驅散聽衆陰鬱的迷惘。

這是一首寄寓着創作者精神的一首歌。這首歌突破了流行的邊界,也突破了時代的侷限,當歌曲結束後,無論是年輕人,還是中年人、老年人,齊齊回味着方纔被大雨滂沱沖刷心神的感覺。

“感謝韓老師帶來的歌曲!”

直到司儀突兀地出現到韓覺邊上,大家這纔回過神來演唱結束了。

緊接着,現場就掀起了歡呼和掌聲,堪比小型粉絲見面會。

只是簡簡單單參加個粉絲的升學宴,拿出的歌曲就是這種級別的。那到了【極限演唱會】或者《歌手》裡,拿出的歌又是什麼樣的呢?

不知道。

沒機會知道了。

“可惡!爲什麼要隱退啊……嗚嗚嗚……”

“這樣的歌一定還有很多首吧?!不交出來不準退出啊啊啊!!”

“快回來吧!——”

聽完這樣一首歌曲,大家越發對韓覺的離開感到傷感和遺憾了。

韓覺的粉絲變得更愛韓覺,心意更難平。

老師們打算回去把這一段視頻當做班歌,每天放一遍。

一些老人感慨着韓覺有他們年輕時那個年代的巨星風采。

“以後也要繼續加油啊!”韓覺跟哭成淚人的李清瑤揮了揮手,笑着告了個別,便在關溢的保護和衆人的不捨中,離開了大廳。

出了門,門外都是聞訊趕來看他的客人。

韓覺在保鏢和保安的層層保護下,走進了快速通道。但沒有一走到底。反而往上走了幾層,走進某個房間。

“韓老闆!章氏民宿三號員工向!您!報!到!”

“師父師父,最後那些話是不是看到我在場所以才說的啊?”

一進門,姜綺和張子商跟爭寵的看門狗一樣,看到韓覺就興高采烈地迎上來。

“你們安靜一點啦。”章依曼撥開兩個小輩,拉着韓覺的手:“餓了吧,菜已經送上來了,快過來吃吧!”

韓覺被章依曼牽着往裡走,看了一圈屋子。除了章依曼和張子商姜綺,不遠處的林雨已經把所有攝像機都佈置好了。跟節目組的人打完招呼,自覺地戴上收音器之後,韓覺才問:“你們是怎麼過來的?”

章依曼笑呵呵地說是她帶大家來的。感覺當了一次帶路黨特別光榮。

“樓下的飯菜好吃嗎?”韓覺問章依曼。

“你怎麼知道我吃了!”章依曼十分驚訝。

韓覺覺得章依曼說這話的時候,嘴角沾着黑黑的醬料看起來特別憨傻。

他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嘴角,提醒傻妞嘴角沾了東西,擦一擦。

章依曼滿目風情地看了韓覺一眼,抿抿嘴笑了,下一秒她湊上前來,踮起腳,捧着韓覺的臉用力親了一下他的嘴角。

“嘬~~”

親完還用【你啊你啊~都老夫老妻了,竟然在鏡頭前面還來索吻這套,哼哼~~這次就當獎勵你剛纔歌唱得不錯,親你一下好啦!】的眼神看着韓覺。

韓覺愣了一下之後笑得不行,拿起溼巾,捏住臉頰,輕輕擦去章依曼嘴角的醬漬。

張子商和姜綺在一旁擠眉弄眼,看熱鬧不嫌事大,等着看章依曼的表情。

“啊……”章依曼才反應過來自己剛纔誤會了韓覺的意思,羞得撲進了韓覺的懷裡,但很快又理直氣壯起來,大喊一聲“我想親自己的男朋友還需要什麼理由嗎?”,便又湊頭,像啄木鳥一樣在韓覺的臉上脣上“嘬~~嘬~~嘬~~”,親一下不夠,要親很多下。

韓覺也配合着一動不動,閉着眼任由章依曼施展親親風暴,一邊臉親滿了,還主動扭頭換另一邊。

張子商和姜綺這下笑不動了,他們捱了重拳似的慘叫不已,全身抽搐,扭曲,肩膀幾乎要捱到耳朵邊上。

章依曼哼哼唧唧地依偎在韓覺懷裡,充分展示戀愛者和非戀愛者不是一個物種之後,才拉着韓覺走到茶几邊上,幫他把保着溫的飯菜端出來。

韓覺洗完手坐下,問張子商和姜綺怎麼突然想到要找過來。

張子商和姜綺坐在另一邊的沙發坐下,兩天交換着眼神,不知道要不要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措辭。之前準備好的說辭,是說要來提醒韓覺【期中考試】的事兒,看看怎麼進行。但如今,幾十分鐘前才聽完韓覺那段【不要被沒必要的壓力壓垮】的講話,不知道現在再說【考試】合不合適。

“這不從王導那裡聽說你回來了嘛!反正我倆閒着也是閒着,就想着過來看看你!”最後還是姜綺當機立斷改了說辭。

“對,來看看你!”張子商連連點頭,一副我們就是這麼想的表情。趁着韓覺低頭喝湯的時候,他悄悄伸出手跟姜綺擊了個掌。

“看得出你們的確是挺閒的。”韓覺點了點頭。然後猛地轉頭問他倆:“你們不是還要參加【極限演唱會】麼?期中考試準備得怎麼樣了?這麼閒,很有把握了嗎?”

張子商和姜綺一個措手不及,雙手跟意大利人一樣在空中飛舞:“我們……這不是……要放下那什麼,沒必要的壓力嘛!”

“大叔給你們佈置的作業,和別人對你們的要求是兩回事呀。”就連章依曼都知道這個道理,她說:“就好比別人只關心你們飛得高不高,但大叔就會關心你們的翅膀有沒有發育健全。”

張子商和姜綺隱約想說,章依曼後面那句比喻,怎麼跟他們在網上聽到的版本不太一樣。

章依曼繼續說:“畢竟你們兩個又是大叔最爲看好的年輕音樂人,你們要抓住每個機會向大叔請教學習纔對。”

“等等,我們是……?!”

“真的嗎?!”

張子商和姜綺驚喜地看向韓覺。

“不是。”韓覺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他奉勸兩位:“但章老師跟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們不要和她爭論。”

“……”張子商和姜綺腦袋湊到一起,互相小聲給對方打氣:“撐住!”,“加油!”。但打着打着,兩個人又開始懺悔起來:“對不起,是我說要來找韓老師的……”,“不不不,是我的錯,是我太久沒見到師父,忘了他的真面目……”

林雨看得格外欣慰,覺得這一天下來,張子商和姜綺的關係着實親密了很多很多。

“那【期中考試】的及格標準是什麼?”張子商問韓覺。

韓覺說:“不一定,得看你們在作品裡展現出來的東西。”

張子商和姜綺都鬆了一口氣,說:“還好不是跟《海闊天空》比。”

“剛纔那首《海闊天空》你們感覺怎麼樣?”韓覺讓張子商和姜綺發表看法,“說吧,別不好意思,感受沒有對錯之分。”

張子商沉吟着起了個頭:“我覺得這首歌就是師父你的人生寫照……”

“這個感覺是錯的。”

“……”

韓覺轉頭看向姜綺:“你呢?”

“非常好!”姜綺說:“雖然跟之前的作品相比,這首歌無論是歌詞還是編曲,都少了很多精巧的構思,但整個結合到一起,互相都顯得極其合適。前部分鋼琴獨奏渲染了意境,後部分絃樂跟進,增加了節奏感和力量感,先抑後揚,演唱也先低後高,貼合了情緒……”

韓覺只是靜靜聽着,時不時點一下頭。

張子商很不甘心,因爲姜綺說的這些分析,他也能說。然而直到姜綺說完了,張子商也沒能找機會補充一點什麼。

這樣下去不行啊!

張子商覺得自己必須得說些不一樣的東西纔可以。

“我感覺……”張子商撓着下巴,皺着眉頭,一邊字斟句酌一邊小心翼翼觀察着韓覺的臉色,說:“只是我個人感覺啊,師父你唱這首歌的時候,好像有些……難過?不是因爲自己過去經歷的那種難過!好像是在追憶某個人?我不太確定,只是隱約有這種感覺。”

姜綺覺得張子商爲了贏得韓覺的注意力,已經不擇手段喪心病狂了。

然而讓姜綺驚訝的是,韓覺愣了一下之後,並沒有出言否定或者毆打張子商。韓覺甚至還笑了一下,罕見地摸了摸張子商的腦袋,誇讚道:“不錯,這個感覺是對的。”

畢竟是六月了啊。

韓覺嘆了口氣。

他剛纔在歌裡追憶了兩個人。

兩個不羈放縱愛自由的人,兩個在某天“跌倒”了的人。

一個是前世《海闊天空》的創作者和演唱者。

還有一個是今生這具身體原本的擁有者。

又到了一年一度前身的忌日。

而這個忌日,永遠只有他一個人能夠祭奠。

“師父,所以你這次突然回來,主要就是給粉絲唱首歌?”張子商心滿意足過後,問起了韓覺突然回國的目的。他多少還有些自知之明,即便剛纔收穫了師父的摸頭誇獎,但他再膨脹,沒敢問韓覺是不是爲了給他唱歌纔回國。

“不是。”韓覺搖頭,說:“唱歌是碰巧,就順便一起了。”

姜綺驚訝:“那是爲了什麼?”

張子商表情平靜,心裡卻不斷大呼:【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難,難,難不成師父真的是爲了我才……!】

韓覺沒有回答,他只是看了看手錶,擦了擦嘴,從沙發站了起來,說:“時間差不多了。”

張子商和姜綺一頭霧水,轉頭用目光詢問章依曼。

章依曼氣鼓鼓的,就像是愛上了一個不回家的人卻又無計可施,語氣裡滿是委屈和苦楚:

“還不是因爲顧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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