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瓊省旅行的那幾天,除了睡覺,韓覺和章依曼可以說是朝夕相處,離得近了,很多細節就能夠看到。韓覺就見到了章依曼的生活一角。
韓覺前世沒有作息,這一世有了上佳的體格,養膘了會有罪惡感,因此旅遊的時候也早早起來鍛鍊。但他每次起牀出門,都能看到章依曼已經起了,在練早功。
章依曼唱歌天賦極好,學唱十餘年,唱功小有成果,放在歌壇裡,是可以跟一些老怪爭鋒的。足以自傲。但即便如此,章依曼對於訓練依然不敢怠慢。據說,是因爲她每隔一段時間就得回師父家考試。考試如果沒考好,就得減少行程,沉下心乖乖補課。章依曼擔心被削的是《我們戀愛吧》,因此練功很勤。
海邊的那幾天,沒有條件,章依曼就蹦蹦跳跳邊跑邊唱。有條件,就在健身房一邊用腿蹬着八十公斤重的鐵疙瘩,一邊穩穩地練唱。
在還沒有系統學唱之前,韓覺以爲唱功好就是有一把好嗓子,唱歌不跑調,氣息足,有感情支撐表達,這大概就算是唱功好了。直到遇到科恩,韓覺才知道里面的講究。也才清楚自己和章依曼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光是【什麼發聲方法都能駕輕就熟】、【熟練掌握民族唱法、美聲唱法、流行唱法】就夠韓覺追逐很久了。
而對於能夠教出章依曼這樣一個大才的人,韓覺是由衷欽佩仰慕的。
只不過突然就說要見面了,這讓輕微社恐的韓覺感覺像在街上迎面撞見了半生不熟的朋友,不知該如何是好。
“哎呀呀,你怎麼都不事先跟我講的?”韓覺大驚失色,兩手抓着頭髮很是絕望。
“我講了呀,”章依曼表情無辜,“在瓊省的時候,我就說要帶你見見師父了嘛。”
韓覺雙爪舉在胸前,捏緊又鬆開,捏緊又鬆開。
可能是覺得此時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韓覺站了起來,在桌旁踱着步,一邊慌里慌張地理着頭髮,一邊摸索着口袋:“第一次見面,我這兩手空空的太不好了。”
然後從口袋裡掏出錢包,就打算從外面叫來小周,要他趕緊跑去買點隨便什麼都好的見面禮。結果低頭走了幾步,發現自己一身高中生校服,停住腳步,無聲地扭曲着身子,表情很崩潰。
“我去換個衣服先!”
“不要這麼緊張啦~”章依曼終於笑了一下,過去把韓覺拉回座椅上,說:“師父人很好的。”
但韓覺仍然憂心忡忡,覺得自己空手太沒禮數,服裝太不得體太過幼稚,很可能會給師父留下輕浮不穩重的印象。
章依曼堅決道:“師父不會以貌取人的!”
韓覺還是怎麼都放不下心。
在這個華夏,正式的師父等同親人。章依曼的家人,韓覺已經見過了章耀輝。當時韓覺並未明確對章依曼的心意,章依曼也還不是他的女朋友。韓覺知道要見章耀輝之後,心裡雖有些緊張,卻不至於太過膽怯。被章依曼哄上幾句,就莽去見了。
現在形勢不同於以往了。
確定了關係,任何對章依曼很重要的人,對韓覺來說也同樣變得重要了。
況且章依曼的授業恩師,韓覺也是很仰慕的。
但是,當初去見章耀輝好歹韓覺是服裝正常大方,有帶見面禮,有做人物調查,有場景預演的,現在跟章依曼的師父見面,什麼事先準備都沒有,穿着個高中生的校服就要空手見人,簡直是……
“簡直是鬱悶他媽抱着鬱悶哭——鬱悶死了。”
“什麼?你在說什麼歇後語?”章依曼轉頭詢問。
“對。”
韓覺點點頭,然後閉目冥想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睜開眼就噼裡啪啦問着章依曼:“咱們師父喜歡什麼來着?不喜歡什麼?我等下是多說話還是少說話?師父喜不喜歡聽笑話?師父喝不喝酒?……”
章依曼不作答,看着韓覺,只是笑。
看着這麼如臨大敵的韓覺,她感覺心裡的氣有點消了。
因爲她是知道韓覺個人主義至上,平時最怕麻煩,就算在鏡頭前也不怎麼在乎別人的目光。現在韓覺之所以那麼緊張,完全是因爲她而已。
不過縱然氣消,但也只有一點點,一點點,一點點……
原本看到那條留言,章依曼心裡想歸想,倒是不會完全相信上面說的。有了疑問,她一般不會憋着。無數電視劇和電影告訴她,情侶之間的誤會和間隙就是不去問纔會越來越大,越來越複雜的。
她以前就說,戀愛中,她一定坦誠告訴情侶自己的想法。所以她會去問韓覺,但不是在節目裡問。
然而章依曼還沒等節目結束去問,就已經從韓覺後來的反應和沉默裡察覺到,那留言裡的事很可能是真的。
章依曼心裡既生氣又委屈。
不過無數電視劇還教會了章依曼一件事。電視裡男主角做了讓女主角誤會的事,通常是有着苦因的,去找女主角解釋,女主角只知道一個勁地說【我不聽我不聽】,看得章依曼很是火大。她發誓自己談了戀愛,可不能學女主角做事。
所以現在韓覺犯了錯,章依曼生氣歸生氣,委屈歸委屈,卻沒想過一下子把韓覺打死,仔細一想,以她對韓覺的理解,韓覺不是那種口花花的人,於是就打算給個解釋的機會。
只不過在節目結束聽他解釋之前,章依曼覺得自己也不能什麼反應也沒有,她想到書裡講,訓練狗狗不能無條件的寵溺,所以章依曼在來餐廳的路上就想好了,接下來要表明態度告訴韓覺她生氣了,要讓韓覺緊張一下。
只不過看到韓覺那麼緊張,她又有些心疼了。
章依曼說:“師父有提起過你的。”
“真的?”韓覺雙手放在膝蓋上狂搓。
“說你歌寫得還可以。”
韓覺等了好一會兒,“沒了?”
“沒了。”
“我怎麼感覺完整的句式,應該是【韓覺扒拉扒拉如何如何】列舉了一系列缺點之後,最後加上一句【不過歌寫得還可以】?”韓覺開玩笑道。
“哈,哈,哈。”章依曼牽強地笑了笑,忙低頭喝水。
“……”韓覺的笑臉漸漸消失。
這時,包廂外傳來動靜,並且逐漸靠近。
韓覺斂住呼吸。
動靜在門外停住,門被敲了兩聲,過了幾秒,門被服務員輕輕推開。
一位氣態端莊、年齡模糊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
韓覺條件反射似的站了起來,立馬走過去握手。鄭重而憨傻。
譚念握住韓覺的手時沒有說話,明亮的目光帶着毫不遮掩的打量。
韓覺對人的視線敏感,被譚念一看,直覺感到考覈從這時開始了。
章依曼過來了,譚念才說:“稍微來晚了點。”
聲音飽滿悅耳。
“這時候點餐剛好哩。”章依曼引她入座。
譚念這一派最早學得是越劇,幼功不止練唱,也練形和走。傳到譚念這裡的時候,已經不是純粹的越劇師門了,但打底子的時候,還是用越劇的。因此譚念邁着類似臺步的步子款款而走,儀態萬方。盤成髮髻的黑髮中夾雜着些許白髮,遠遠看去,黑和白就混成了灰色。她的着裝並不如韓覺所猜得那般復古,反而穿得很現代,長衫加牛仔褲。緩緩坐定後,腰板不塌,整個人就像和後方牆上畫着的水墨梅花,沉靜,凜然。
能坐下十三四個人的大圓桌,他們三人面朝包廂門口,佔據了一個扇形。章依曼居中,左邊是譚念,右邊是韓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