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羊城待了數日,無人打擾,清淨之極。倒不是我怕死不敢回龍城,只是這世上,誰人不怕死?其實什麼人都怕死,只是要看怎麼死,死的值不值。
我開始慢慢回想,我苦心經營這麼久,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在這最爲緊要的關頭,老天爺彷彿與我開了一場玩笑,一瞬間奪走了我的一切,而且還朝不保夕。
可恨的龍老大,不僅削去了我在斧頭幫所有的權力,而且還要殺我,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可惜華夏律法沒有出爾反爾罪,看來只能等老天打雷了。
一朝權傾龍城,一朝碾落成泥,這巨大的落差,使我心頭一時空空如也,真應了華夏那句老話,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上帝本是個偏心的編劇,他給每個人安排了千差萬別的戲份,有的人一生是喜劇,有的人一生是韓劇,有的人是記錄片,還有的人,是動物世界,比如我。
我心中的完美世界,是我臥底斧頭幫,然後一步一步取得龍老大的信任,最終掌控龍城,將龍老大繩之以法,可惜我猜中了這個開頭,卻猜錯了這結局。
直到三日後的下午,我的人生纔出現了轉機。這天下午,薛雪雪找到了我。
我立即詢問小丫頭是如何找到這裡的,小丫頭說,是白玄告知她的,我這才放了心。
這幾日以來,我一直與白玄秘密通信,以便時時探知龍城的最新近況,白玄也是毫無保留的告訴我,我心想此人可以拉攏,說不定最後會站在我這邊。
從白玄口中漸漸得知,龍老大想要殺我的真實原因,是他與皇甫瑞文談了一筆生意,而皇甫瑞文提出的條件,便是要龍老大獻上我的人頭,龍老大爲了這筆交易成功,迫不得已之下,答應了皇甫瑞文的要求。
而我想所謂的迫不得已,皆是龍老大的說辭,他爲了自己的利益,犧牲我還不是隨隨便便的事?隨即我又問白玄是什麼交易這麼值錢,竟然讓龍老大毫不猶豫的選擇犧牲我。
按照白玄的說法,是龍老大早已有了退隱之意,所以想離開龍城,遠赴倭國。但是在離開之前,龍老大勢必要處理好善後工作,所以龍老大將整個龍城的地盤,以一個天價賣給了皇甫瑞文,而這個天文數字,也足夠龍老大在倭國養老,並且子子孫孫都花不完。
原來龍老大,已經做好了撤離龍城的準備,可是他一旦離開華夏,再想將他繩之以法,恐怕就是天方夜譚了。不行,必須得在他離開之前,徹底解決他。
我在心裡打定主意,已做好了重返龍城的準備。隨即我又想到了一個問題,蒼州二十四城,龍老大又爲何偏偏將龍城讓與皇甫瑞文呢,據我所知,他們二人一直頗有間隙。
隨即我又想明白了,整個蒼州,能夠買下龍城,而又不讓其他人多嘴的,也只有皇甫瑞文了。怪不得他當初那麼囂張,說我一定活不過三天,原來是和龍老大早有密謀。
想到此處,我不禁暗暗佩服起龍老大來,這隻老狐狸的鼻子可真是尖,看來他已經嗅到了自己窮途末路的氣味,所以在給自己鋪一條後路。這敏銳的感知能力,我自愧不如。
此番薛雪雪的到來,更是爲我帶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小丫頭說,她假裝已有身孕,謊稱自己懷了我的骨肉,苦苦哀求龍老大,終於將他說服,允許我回到龍城,並且保證不殺我。
我當下龍顏大悅,狠狠吻上了薛雪雪的脣畔,心想這個徒弟總算沒有白教,不枉師父的一片苦心。只要我回到龍城,那麼等待龍老大的,將是法律的制裁。
薛雪雪咬了一下我的舌頭,我吃痛鬆開,小丫頭笑着說,師父你這些天受苦了,我去給你做飯。
我從不知薛雪雪還會做飯這個技能,但既然人家有功在先,就由着她去吧,反正現在吃飯已經不重要,殺龍老大才重要。
小丫頭很快做好飯菜端上桌來,摁着我坐下,滿懷興奮地讓我嚐嚐。我懷着太監爲皇帝試菜的心情,小心翼翼夾了一筷,放進嘴裡,點了點頭,並沒有像故事裡那般驚叫出聲,感嘆一句“臥槽真是太好吃了”之類云云。
小丫頭問我怎麼樣,我說好吃。小丫頭說那你怎麼一點點反應都沒有,我說難道要我跳起來告訴全世界這酸爽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小丫頭滿意地點點頭,說師父你喜歡就好。
其實我覺得無論薛雪雪的做菜水平如何,我都會真心覺得好吃,因爲我是帶着感情吃的。周星星總說,只要有愛,人人都可以是食神,就是這個道理。
彼時天色已晚,今日肯定到不了龍城,我和薛雪雪遂決定明早出發。
那麼接下來,薛雪雪睡在哪裡便成了一個問題,因爲我隱匿的這間小屋實在太過寒酸,必然會委屈了她。當我提出這一想法後,薛雪雪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順着我的話道,那,師父,我們去開房?
我說好呀好呀,於是誠懇地推薦,如家就不錯,某某也可以,既舒服又幹淨,服務也很周全。
薛雪雪臉色一變說,師父你這個壞蛋。我頓時啞口無言,方知剛纔只是個圈套,不是國軍無能,只怪共軍太狡猾呀。
二人終究還是在寒舍裡將就了一晚,這一晚我很溫柔,任她擺佈。
武俠故事裡常有句套話,每到晚上夜幕降臨,便一筆帶過,言曰,一夜無話。殊不知,一日也是無話的。
……
第二天清晨,我便與薛雪雪快馬加鞭,徑往龍城而去。我想,龍老大最疼愛的女兒懷了我的孩子,他總不至於殺我吧,這應該不是個圈套。不過,即使是誘我回龍城的圈套,這一遭我也非走不可,有些事總需要了結。現在,剛剛好。
回到斧頭幫,一片歡聲笑語安寧祥和,龍老大堆着笑臉拍着我的肩膀,大致說些很愧疚很對不起我讓我一定要原諒他之類的話,我也知道這些都是套話,當下表示,九天攬月,五洋捉鱉,只要你龍爺一句話,要我怎樣都行,何必費那麼大勁殺我呢。
龍老大臉色一白,說,小風,是我對不起你,我一時糊塗,受了那皇甫瑞文的蠱惑,從今天起,你我是兄弟。
我忙說,龍爺,該改口了,我該叫您岳父大人。
龍老大連連點頭,說是是是,往後就是一家人,我再不會收外人蠱惑。
因龍老大有愧於我,此時我在氣焰上佔了上風,便提出要求,請龍老大將青龍、白虎兩堂仍交給我打理,以便我爲他老人家分憂。
龍老大則打着哈哈,說此事先不急,白玄剛剛接手,就交給他打理吧,現在雪兒已有身孕,你應該多陪陪她。說完似乎又覺得太不近人情,龍老大便又封我爲副幫主,名義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實則沒有什麼實權。
我心知龍老大仍對我懷有戒心,應該是從哪裡得知了一點風吹草動,此刻我便如一個討要蛋糕吃的小孩,最後得到了一顆糖果,慾望雖然大打折扣,卻也失去了哭鬧的理由,當下不敢多言,便欣然應允。
當衆人散去,房間裡只剩下我和薛雪雪,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只可惜,氣氛全變了。我望着眼前這個深愛我的女孩,回想着昨晚與她一夜纏綿,腦中卻勾畫着如何殺她的爹,這是一件多麼富有戲劇性的事啊。
此刻此刻,忽然很想回到秦門,很想見到蕭影,這麼些日子沒露面,不知他們有沒有想我。
男人其實都是很脆弱的動物,很渴望別人的惦記,渴望在一天的忙忙碌碌之後,渴望在一日的勾心鬥角之餘,有一個人在家裡等着你,所以,有些人選擇了結婚,還有一些人選擇了養狗。
安撫好薛雪雪,我匆忙趕回秦門,同時在路上飛鴿傳書給陸寒生,約他儘快見面。
終於回到秦門的我,就好像去江南微服私訪歸來的皇帝,受到了極大的歡迎。在一大堆人羣的簇擁之下,我與蕭影四目相對,淚眼含珠,無語凝噎,總之激動的不行。
如果按照故事裡的劇情發展,男一號這時就會把持不住,跟女一號狠狠擁吻在一起,用舌頭去撫慰她幼小的心靈。可惜我不是男一號,蕭影也不是女一號,生活和現實裡你永遠不知道誰是主角。況且,我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我又豈能任由事態如此發展。
我緊緊抱住了蕭影,蕭影也緊緊抱住了我,並且狠狠給了我一拳,責怪我一聲不吭就消失。約摸一炷蚊香過後,我向衆人道出了事情的原委,衆人紛紛唏噓不已。
聽說我利用薛雪雪假懷孕之事重返龍城,蕭影暗罵我卑鄙,說我就知道利用別人的感情。我說是的是的,愛情本沒有什麼公平可言,誰愛得深一點,誰就會註定痛一點。
想想我人生已過去了十八個年頭,在過去的十八年中,旁人總是把睿智、聰明、幽默、英俊、瀟灑等褒義詞毫不吝惜的用在我身上,但被誇獎成卑鄙,的確是頭一次。
寒暄過後,一天一度的麻將大會又開始了,我故意輸了很多錢,途中藉口去錢莊取點賭資,偷偷會見了陸寒生。
我與陸寒生在一家很熱鬧的茶館會面,之所以選擇這裡,按陸寒生的說法是,大隱隱於市,越是人多的地方越安全。
我向他闡述了一系列基本情況,表示龍老大有撤離龍城的打算,必須儘快動手。陸寒生聽完微微點頭,說還需要一天的時間,他要去六扇門調集人馬,畢竟抓捕龍老大可不是鬧着玩。
我想着一天就一天吧,龍老大總不會立刻就遠走高飛。可是當我和陸寒生懷着激昂的喜悅將茶杯交碰在一起時,白玄突然出現。
“風哥,我沒想到那個臥底,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