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進城,我問師妹:“師妹,你怎麼知道通行暗號的?”
師妹說:“我當時餓了,想吃小雞燉蘑菇。”
吃貨的世界……的世界……世界……界……
到了繁華的街心,看着熱鬧的人羣,我和師妹不知往何處去。
師妹突然問我:“師哥,我們吃什麼?”
我這纔想起,從早上到現在,我們滴水未飲,滴米未進。也難怪師妹會餓。
我說:“燕雙飛既然是六扇門的總捕頭,我想她應該在京城。”
師妹說:“我問的是吃什麼?”
我說:“像師父這麼重量級的罪犯,應該不會就地處斬,很可能被押往了京城,我們去京城準沒錯。”
師妹提高了嗓音:“我問的是,吃什麼?”
我說:“吃你。”
師妹說:“臭不要臉。”
我說:“要你就行了,要什麼臉。”
師妹說:“別鬧了,我餓。”
我說:“我沒鬧,我喜歡你。”
師妹有些生氣,說:“師哥,你到底喜歡我什麼,我改還不行嗎?”
我搖頭:“不行。”
師妹說:“好吧,師哥,我會努力,變成你喜歡的那種女孩子。然後,死都不跟你在一起。”
欲哭無淚,欲辨無言。從天堂到地獄,哥只是路過人間。
此刻,我合上雙手,許下了一個虔誠的心願。願天下有情人,都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妹。
哼!
師妹說:“別哭了,我逗你玩呢。醫書上說,人在生氣的時候,不容易餓。”
我善良的師妹……我發誓,再苦不能苦孩子,再餓不能餓師妹。
我說:“走,師妹,吃飯去。”
師妹問我:“你有錢嗎?”
我說:“再說吧。”
我和師妹尋了一座最大的酒樓,叫了一桌子最貴的菜。媽的,吃霸王餐還不吃頓好的!
師妹狼吞虎嚥地就往嘴裡塞,什麼鮑魚海蔘啊,烏雞白鳳啊,一個也不放過。
我也毫不示弱,什麼海帶白菜呀,蘿蔔豆芽呀,誰也難逃我手。
正吃得起興,師妹突然問我:“師哥,吃完之後怎麼辦?”
我說:“吃完之後結賬。”
師妹說:“對,我問的就是結賬的時候怎麼辦?”
我說:“師妹,你慢點吃,讓我想想。”
師妹說:“會不會被抓去坐牢?”
爲了安撫一下師妹的情緒,我準備給她講一個哲學道理。
我說:“師妹,如果說有這麼一條路,它到山前就絕了,那麼這條路,也就沒有必要開出來,所以肯定有路,懂了嗎?”
師妹若有所悟:“懂了,這叫車到山前必有路。”
“還不算太笨。”我繼續給師妹講解,“如果有那麼一條船,船在接近岸壁時,由於水波的反射作用,會使船垂直於岸壁,懂了嗎?”
師妹點了點頭:“這叫船到橋頭自然直。”
“對。”我欣慰地看着她,“所以呢,開開心心地吃飯。”
“嗯。”師妹抓起一隻油悶大蝦,就往我嘴裡塞。
一陣折騰,二人終於吃飽。
師妹拍着肚子,問我:“現在呢?”
我說:“師妹,你知道你師哥智商多少嗎?”
師妹說:“一百八十六,你都說了一千遍了。”
我說:“知道就好。”
我隨即看了看師妹,略略思索,然後說:“師妹,借你根頭髮用用。”
師妹恍然大悟,一臉狡黠地看着我,驚叫道:“師哥,我懂啦!”
乖乖,孺子可教也。
師妹毫不疼惜地拔下了一根髮絲,以超乎我眼力的速度放在了盤中,並稍微以些許菜蓋之,不加雕琢,不露痕跡。
我驚訝地看着師妹:“師妹,這也太熟練了吧,老實交待,是不是以前經常幹這種事?”
師妹忙搖頭:“哪有,這是人家第一次,還不是你出的鬼點子。”
我說:“這也是迫於無奈,我也是逼不得已,等師哥以後有錢了,一定帶你去做個頭發。”
我隨即拍案大喊:“小二,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小二忙戰戰兢兢地跑過來,陪着笑臉道:“客官,不知是哪兒招呼不周,還請您多多包涵。”
我輕輕捏着盤中的髮絲,然後緩緩將它抽出來,費了我老半天勁。
我說:“這是什麼?”
小二說:“頭髮。”
我說:“嗯吶。”
小二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我說:“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小二說:“要不然,這盤菜給您免費,我們再重新幫您做一道。”
我說:“我師妹,從小嬌生慣養,金枝玉葉,沒吃過一點苦頭。今天,就在今天,在你們店裡,不是別人的店裡,就在你們店裡,吃到了不知是誰的頭髮,你覺得這樣解決,合適嗎?合適嗎?”
小二聽我這樣說,明顯有些膽怯,忙道:“客官,要不然這桌菜,給您全免了,您看行不行?”
這正中我的下懷,但我是誰?無名派的掌門人啊。
演戲就要演全套的,撒謊就要撒上天。演戲的最高境界,就是要把自己都給騙了。撒謊的最高境界,就是要讓自己都給信了。
我說:“這怎麼行?我是個說書的,今天在這裡遭受了這麼大的損失,萬一我把這段說出去,你覺得這酒樓還開得下去嗎?”
小二明顯被我唬住,忙從懷中摸出幾張銀票:“客官,這是我們酒樓,對您表示的一點小小的心意,您別嫌少。”
我接過銀票,臉上的怒氣明顯還未全消,故意望向師妹:“師妹,你看這樣行嗎?”
師妹一本正經道:“師哥,算了吧,人家做生意的,也不容易。”
我望向小二,道:“看在我師妹的份上,這事就這麼算了吧。”
小二陪着笑臉,連連點頭:“多謝客官,客官走好,您常來啊,常來啊。”
我和師妹正欲下樓之際,小二突然大喊一聲:“等等。”
完了,完了,被他看出破綻了。
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紙是包不住火的。
我心想着大事不好,緩緩回頭道:“還有,什麼,事嗎?”
小二笑呵呵跑過來,說:“客官,您的包裹。”
媽呀,嚇死我了。原來是剛纔心虛,忘了拿包裹。
虛驚一場。
正欲轉身,小二突然道:“不對呀,客官,不對呀。”
我心中一涼,但還是故作鎮定:“怎麼不對呀?”
小二道:“我們酒樓裡,爲了客人的飲食衛生,規定所有的廚師必須留短髮,可是剛纔客官盤子裡的髮絲,是長髮呀。”
我和師妹一時木訥。
機關算盡太聰明。
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劉備大意失荊州。
多行不義必自斃啊。
我心裡盤算着,吃霸王餐判幾年來着。
不料小二猛然拍拍腦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想起來了,客官,我想起來了,今天端菜的小紅,留的是長髮。”
啥也別說了,小紅,好人啊,活菩薩。我拎着師妹,趕緊出了酒樓。
走至酒樓門口,我突然頓住了步伐。
師妹問我,爲何不走了?我說,你聽。
只見酒樓角落處,一位衣着樸素的老先生正在說書。而他說書的內容,徹底驚住了我。
“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路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各位客官,今日啊,我們要說的那可是一件江湖大事。”
“話說那十八年前,名震蒼州的天下第一殺手秦臨,就在昨日,就在昨日被官府緝拿呀。各位許都以爲,秦臨在十八年前早已身死,其實不然。”
“話說這秦臨於十八年前突然銷聲匿跡,原來是隱入深山啊。不料咱們燕捕頭,那叫一個了得,整整找尋秦臨十八年,終於在昨日,與其大戰三百回合之後,將其捉拿歸案,就地正法,那叫一個大快人心啊。說這秦臨死時啊,猶不肯閉眼吶,真叫一個慘……”
聽到這裡,我看見了師妹眼角的淚水。
其實對於師父的死,或許早已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是在我的內心深處,我始終寧願相信師父沒有死,他只是被押往京城的大牢。
我知道這一點希望十分微小,可只要它在,我就寧願去相信。
而現在,有一個人親口告訴我,師父死了,師父已經死了。他死得很慘。
我心中那最後一點殘存的希望,終於徹底破滅。我終於,徹底地離開了師父。
我不知道師父死時爲什麼不肯閉眼,但我告訴我自己,錢,我可以不要,掌門,我可以不要,無名派我可以不要,甚至師妹我也可以不要,但燕雙飛,我跟你沒完。
師妹哭着問我,師哥,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說,去京城,找燕雙飛,她不死,我來生不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