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聽得此話,神色間忍不住一喜,身子微微前傾,聲音發緊地道:“齊王可有懷疑?”
“未曾。”
“好!”
太子忍不住低呼一聲,只要他們今日的計策一成,齊王便等同於是半隻腳已經踏進了鬼門關之中!
當日,在避暑山莊之中,江永曾爲他獻計。
獻上的,就是這樣一條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戲碼!
先是暗中用秘藥給已經嚥氣的明德皇服下,僞造出明德皇只是昏迷不醒,命懸一線的場景,再以火雷陣迷惑於慕容綠萼,心急氣怒之下,就算是再如何謹慎的人,也必然會降低判斷力。
兩項結合,不但能夠一舉剷除慕容綠萼手下的不少爪牙,趁機重傷於她,更能令她順理成章地將明德皇帶入宮中。
之後,再由冥暗中潛伏入宮,隨明德皇一同隱入深宮之中。
一來可以保護明德皇的屍身不受傷害,二來,也正是爲了今日龍涎宮的一出好戲!
既然齊王心心念念想要這一紙傳位詔書,那他們就讓“明德皇”親手交給他一份,又有何妨?
只不過,這一份是他們尋了高手僞造的,而太子手中的這一份,纔是真正的傳位遺詔!
如今,此計已成,齊王自以爲手中持有傳位昭書,定然會對他們放鬆警惕,到時他們只需見機行事,最好是能夠利用此事離間衆臣與齊王之間的關係,讓他孤立無援。
到時候,誰勝誰負,自是高下立見!
太子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心中的興奮之色,轉而對一旁同樣面露激動之色的李閣老道:“李老,你馬上回府,暗中調動人馬,將齊王和崔家的人都盯緊了!沒有本宮的命令,不得輕舉妄動!”
“是!老臣明白!”
李閣老起身領命,便快步而去。
太子思慮片刻,又道:“冥,你一夜辛苦了,且去歇息吧。待到明日夜間,本宮會讓人將一隊人馬交於你指揮,加上你自己手下的暗衛,前往神機營接應江永,務必要將神機營之事完全解決掉!”
太子雖然不是他的主人,但此時此刻,這個命令無疑是冥喜歡的,自然不會多作爲難,只躬身應下,一閃身間便隱匿了身形。
屋內只剩下太子和沈彥兩人,太子起身,理了理袖袍,沉下臉色,道:“天亮之前,九五喪鐘一定會敲響。阿彥,準備一下吧,本宮要入宮,送父皇……最後一程!”
京中幾番風起雲涌,已然到了一觸即發的時候,而數百里之外的神機營,也同樣是瀰漫着詭異的氛圍。
待到午時一到,江永便與未兩人到了神機營的營帳之外,卻不料馬匹還未曾進入到營帳之內,便被攔了下來。
“來者何人!”
守營的士兵毫不客氣地將兩人攔下,作勢便要盤問。
“你!”未一見這般情景,頓時橫眉冷立,上前便要爭辯。
這些人,明明就是方纔他來遞交名帖之時的守門士兵,就算是不認得他家主子,也該認得他纔是,
如今這般裝腔作勢的,根本就是蓄意爲難。
“未,不得放肆!”未等未發作出來,江永便將之攔截了下來,上前對守門士兵道,“你們且去回報守將,就說江永有一份見面大禮,要面呈東平侯爺。”
守門士兵雖然早就得了上面的命令,但是見江永這番氣定神閒的模樣,相互打了個眼色,仍是不敢有所怠慢。
“行了,你們等着吧,我這就去回報將軍。”
對於對方的傲慢無禮,江永也似乎是毫不介懷,只坦然道:“有勞。”
待到傳信之人離去之後,未看着他們防賊一般的架勢,實在是氣不過,不由地低聲道:“大人,爲何要如此忍讓於他們!是他們欺人太甚在先,不能怪我們先禮後兵!”
江永微微搖了搖頭,道:“你既然明白他們是故意爲之,和這些小魚小蝦動怒做什麼,他們也不過是聽命行事而已。”
未一聽這話,心中一頓:“大人的意思是……”
江永輕笑一聲:“你忘了,我們可是爲東平侯爺準備了好禮的!”
未一頓,想到兩人今日忙活了一上午,準備出來的“大禮”,心下頓時安定了幾分。
他真是被氣昏頭了,竟然忘了自己的手中還有這等籌碼。
有這份大禮在手,他就不信,東平侯還能端着這份架子到什麼時候!
主僕二人的這番交談,都默契地壓低了聲音,對面守營的士兵武功不過泛泛,只見二人在竊竊私語,卻不知他們到底是在說些什麼,只得警惕地守着,不敢有絲毫的放鬆。
前去報信之人並未多做耽擱,不多時便回返了過來,對江永一拱手,道:“末將不知是江大人大駕,多有得罪,還請江大人恕罪。將軍交代了,恭請江大人入帳!請!”
江永聞言,含笑對這人頷首,並未多言,只與未一同打馬入營,心下對於這東平侯的機謹卻已經是有了幾分瞭然。
兩人在士兵的帶領之下,一路往營帳中心而去,直到最大的營帳之前,方纔停下。
見士兵不再前行,只做了個“請”的手勢,江永挑眉,這是要讓他們自己入內。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
他們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方,此行的目的又本是爲了這東平侯而來,自然是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思及此,江永正了正衣冠,高聲道:“大理寺卿江永,拜見東平侯爺。”
“這裡沒有什麼東平侯爺,只有神機營統領。”營帳之內,一道低沉的聲音傳出,一頓之後,才道,“江大人,請進吧。”
既然這東平侯如此說,江永自然是從善如流,應了聲“多謝將軍”,便打簾而入。
營帳之內,主座之上,一位中年男子正端坐其上,戰袍加身,坐姿挺拔,眉目間滿是常年征戰沙場才能歷練而成的錚錚煞氣。
雖然飽經戰場風霜摧殘,但從那挺括的眉眼之間,依稀能夠看出,此人在少年之時定然也是個惹得無數少女傾心的風流少年郎。只不過如今,這張臉除去了
幼時的青嫩,增添了歲月的積澱,反倒是更有另一番風味。
想到他從太子和李閣老處聽到的深宮往事,在真正見到東平侯其人的這一刻,讓江永不由地從胸腔之中升起了幾分敬佩之情。
一生坎坷,卻仍舊能夠爲了答應老侯爺的一句話,便率領神機營拱衛京師數十載,風霜不誤。
他終究,是個極重情之人……
思及此,江永對於手中握着的籌碼,更是多了幾分信心。
江永這一番打量下來,東平侯也同樣趁此機會,在暗中端詳着這位少年得志的大理寺卿。
他雖然常年駐守在這神機營中,但不代表他就真的消息閉塞。相反的,京中的一些重要訊息,他從來沒有錯過——包括這些日子京中明裡暗裡的動亂,也包括,這位江大人的豐功偉績!
一番打量下來,東平侯大手一揮,豪爽地道:“江大人,坐!來人,上酒肉!”
江永見此,只道了聲“卻之不恭”,便與未一同隨意地在一旁落座。
軍中之人,講究的便是義氣與豪爽,上戰場便殺敵祭天,以命相搏,在軍中便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畢竟,誰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有下一次這樣的機會。
不多時,酒菜便擺上了桌。
東平侯率先舉杯,道:“江大人,本將軍不問你的來意,只是我這軍中有個規矩,進門先飲酒後議正事。請!”
江永見此,同樣舉杯,道:“將軍乃是軍中豪傑,江永能夠有幸與將軍對飲,乃是三生之幸,先乾爲敬!”
說着,江永拋下酒杯反身提起一旁的酒罈子,張口便灌了下去,一口氣生生幹了大半罈子的酒水,方纔拂袖一抹,停下了動作!
“好好好!”
見江永這番豪爽的舉動,東平侯連呵三聲“好”,同樣棄杯換壇,一番痛飲。
“好!將軍好酒量!”
“哈哈哈!江大人過謙了,你也是不遑多讓啊!”
兩人相視一眼,頓時頗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同時揚天大笑了一番。
半晌,東平侯止住笑意,嘴角卻已然褪去了最初的冰冷,柔和了幾分,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本將軍原本以爲,江大人是個讀書人,定然也和那說客一般,文縐縐的,說話都要迂迴數個來回才肯說明來意,聽得人心中堵得緊。卻不想大人如此豪邁,比之我這軍中的三千兒郎也是隻勝不輸!好!痛快!”
江永聽得這番誇讚,緩緩將手中的酒罈子放下,神色間不似方纔的狂放,一拱手,道:“其實,將軍以爲的也不錯。江永確實是個讀書人,只是不像一般書生那般迂腐頑固而已。所謂入鄉隨俗,既然入了這神機營軍營,自是要按照軍中規矩行事。將軍以爲,然否?”
東平侯聽得這番暗含深意的話語,這才收斂了幾分笑意,望向江永。
並未急着回答江永的問題,東平侯話鋒一轉,轉而道:“方纔聽手下彙報,說是江大人準備了一份大禮前來。不知可否呈上,讓本將軍開開眼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