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胡說些什麼!”袁紫嫣沒好氣地低聲怒道。
“是是是,爲夫口誤,夫人什麼陣仗沒有見過?豈會在意這些小節?”
江永好不容易逮着個機會能夠好好逗弄袁紫嫣一番,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只可惜,袁紫嫣此時已經恢復了冷靜,聽得此話,也不再羞怒,只冷冷一笑,在江永暗道不妙之時一把將之反手擒拿住,低聲道:“是啊,想必相公也是不介意這些的吧?要不要爲妻就這樣將你赤條條地扔出去,讓外面那幫小子好好欣賞欣賞?”
江永被袁紫嫣制住,本欲掙扎,卻聽得袁紫嫣接下來的話語,頓時非但不怒,反倒是眼冒星光。
“再叫一聲!”
袁紫嫣一愣:“什麼?”
江永一笑,柔聲道:“好紫嫣,再叫我一聲‘相公’吧。”
袁紫嫣一怔,隨即才反應過來自己方纔無意之間竟然喚了江永一聲“相公”,如今見江永這般模樣,也不忍心再磋磨他,反倒是溫溫柔柔地笑着,再喚了一聲“相公”。
江永身子一顫,當即朗聲大笑三聲:“我有娘子了!我找到我的娘子了!哈哈哈哈!”
“你這癡兒!”
袁紫嫣沒好氣地嗔怪了一聲,卻也由得江永嬉鬧,那一句“找到”,背後飽含了怎樣的痛苦,沒人會比袁紫嫣更加清楚……
兩人耳鬢廝磨地溫存了片刻,恨不得一生不出這一道房門,奈何門口卻偏偏有那不識趣的打擾。
江永煩不勝煩,只能狠狠地磨牙,抱着袁紫嫣狠親了一頓,方纔放她下牀。
外人面前,袁紫嫣仍舊穿回一身寬大的黑色斗篷,黑紗敷面,只是露出的眼眸中已然不再是絕望的神色,細細看來反倒是染上絲絲甜蜜的笑意。
袁紫嫣一出屋子,便被一羣大內侍衛團團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問東問西,言語間皆是對袁紫嫣的親暱與好奇。
這一班大內侍衛,本就年齡偏小,平均起來也許還沒有江永的年紀大,皆是自小習武的天才一類,昨日裡卻被袁紫嫣一人橫掃千軍,反倒是打出了幾分欽佩。
如今這化敵爲友,還成了他們頂頭上司的夫人,不仔細討好着,那怎麼成?
硬生生被擠出人羣之外的江永看着眼前這亂糟糟的情景,着實又是頭疼又是惱火,當即低呵一聲:“好了,有什麼問題一個一個的問!”
好在江永這些時日還算是積威極深,聽得他一聲冷喝,衆人也不敢再放肆,紛紛找了桌椅圍成一週坐下,靜等袁紫嫣發話。
看着衆人有些猶豫的神色,袁紫嫣也知道他們想問卻沒有問出口的是什麼,那也是江永心中最想要知道的。
袁紫嫣低笑一聲,道:“你們若是想要知道我這些時日的經歷,是怎麼從圍殺中存活到如今的,儘可以問,不必顧慮。”
江永聞言,緊了緊與袁紫嫣交握的雙手:“不必勉強自己。”
袁紫嫣搖了搖頭:“若是看
不透這些,它就永遠會是我的一個心魔,自己說出來,反倒會好一些。”
見袁紫嫣神色間頗爲坦然,江永只握緊了她的手,沒有再多做阻攔。
看着周圍人好奇的目光,袁紫嫣微微沉吟,便開口將自己這些日子的經歷緩緩道來。
“當日我們倆被圍困在山上,我自知體力不支,恐怕難以衝出重圍。與其與這些人纏鬥,還不如往山頂上衝,我記得,懸崖之下便是一片極爲遼闊的大湖,江永自小在湖邊長大,水性精熟,逃生的可能性很大!”
江永聞言,身子一顫,更加握緊了袁紫嫣的手。
袁紫嫣自來便有查探銘記地勢的本能,他早該想到,當日裡生死一線之間,以袁紫嫣的本事再如何慌不擇路,也不會帶着他跑到絕路懸崖之上,必定是心中早有了決斷。
只是,她的決斷卻只保全了他的性命,至於她自己,卻……
感受到江永的顫抖,袁紫嫣對他安撫一笑,才接着道:“當日,將江永送下懸崖之後,我便放下心,全力和刺客廝殺,希望將他們全數留在這懸崖之上,只可惜,我早已經是強弩之末,手上腳上早就麻木得沒有力氣,剩下的就只有本能。若是應對旁人還好,但對上慕容綠萼……”袁紫嫣話語一頓,眸中閃過一絲冷光,“慕容綠萼趁機將我打成重傷,無奈之下我只能且戰且退,盡力將刺客引離江邊,可誰曾想,竟然在半路力竭,受了慕容綠萼一掌,失足落下了另一處懸崖!”
“什麼!”
江永聽得袁紫嫣落崖,忍不住驚呼一聲。
袁紫嫣卻是苦笑一聲,道:“萬幸,我也算是因禍得福,懸崖地勢陡峭,非人力所能深入,慕容綠萼就算是再怎麼不甘心,也只能收手。卻沒想到我竟然大難不死,那崖底竟是一片沼澤!”
衆人聞言,這才深深地舒出一口氣。
幸好幸好……
呂勝聽得這一番講述,只覺得熱血沸騰,忍不住問道:“那後來呢?聽說沼澤吸力極大,夫人是怎麼從沼澤中掙脫出來的?”
袁紫嫣嘆了口氣,下意識地隔着面紗撫上臉上的傷痕,道:“我雖然沒有死成,但當時的情景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墜落的巨大沖力讓我本就受了重傷的身子雪上加霜,根本施展不出一點功力。而我的臉也在從懸崖上墜落時被樹枝刮破,沼澤之中沒有藥物可以救治,便只能任由它腐爛結痂……”
這是她心中最沉重的痛苦,即使那傷口已經被江永撫平,如今說來,卻仍舊難免心中感嘆。
“好在我自小便被訓練,不知經過多少生生死死,這一身武功也早就恢復得快於常人數倍。深陷沼澤之中,我不敢絲毫的動彈,便只能每日吃些附近的苔蘚污水充飢,直到慢慢養好了傷勢,恢復功力,才破沼澤而出,將那些時日裡在腦海中反覆鑽研過的劍術一一習練,每日裡除了充飢睡覺便是苦練劍術,直到周身功力恢復,甚至是更勝一籌之後,以劍爲梯,破崖而出!”
一
字一句,袁紫嫣說得平淡,彷彿那不過是一個說書先生口中的武俠故事,而不是親身經受過的慘痛折磨,但落在衆人的耳中,卻無一不唏噓感嘆。
別的不說,就單單是那在沼澤中動彈不得,全憑真氣抓些苔蘚充飢解渴的苦楚,又有多少人能承受?
而袁紫嫣卻生生堅持了下來!
江永看着袁紫嫣,忽然伸手摘下她的斗笠,袁紫嫣身子一顫,卻沒有阻止江永。
從昨晚到今日,江永的悉心安撫早已讓她明白,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江永永遠都不會嫌棄她,永遠都不會不要她。
現在,即使頂着一張醜陋的容顏,她也終於能夠坦然面對江永的目光。
江永伸出手輕輕撫摸袁紫嫣臉上的傷疤,眼中滿是疼惜與後怕。
見到這一幕,呂剛暗自拉上自家兄弟,給衆人打了個手勢,諸位大內侍衛便不動聲色地往屋外撤去,將這裡的空間留給這一對久別重逢的鴛鴦。
待衆人都離去,江永看着袁紫嫣的眸子,聲音溫柔而堅定:“紫嫣,讓我娶你爲妻,好嗎?”
袁紫嫣身子一顫,突然猛地推開江永的手臂,後退兩步:“不行!”
“紫嫣……”
江永有些心急,他原本以爲,紫嫣已經明白了他的心意的。
袁紫嫣別過頭去,不敢回頭看江永的神色,哀聲道:“別逼我,你別逼我……我不能答應的,我不能嫁給你……”
對於江永的心意,袁紫嫣早就不曾懷疑,她相信江永是真心實意要娶她爲妻,是真的不嫌棄她,要和她相守一生。
天知道她有多想就這麼答應下來,可是,她不能!
她過得了江永那關,卻過不了自己心裡這關!
像她這種醜八怪,怎麼能站在江永的身邊?怎麼能做他的妻子?她可以在江永的身後,在暗處永遠地守護着他,卻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問心無愧地與他並肩。
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江永對袁紫嫣的瞭解也許更甚於她自己,見袁紫嫣這副模樣,最初的心痛過後,江永便猛然回味過來,明白袁紫嫣介意的到底是什麼。
這是袁紫嫣的心病,還需心藥醫,心急不得。依着袁紫嫣的脾氣,若是他跟她來硬的,只怕她一氣之下會摔袖而去,讓他再也找不到她的人影!
江永在心裡暗自嘆了口氣,上前攬住袁紫嫣,感覺到懷中身子的顫抖,只能柔聲安撫道:“好,你若是不願意,我絕對不會逼你,我會等着,一直等到你答應我的那一天爲止!紫嫣,答應我,永遠不要再離開我,無論生死……”
袁紫嫣的身子早就顫抖得不成樣子,聽得江永這話,再也支撐不住,與江永緊緊抱在一處,顫聲答應江永再也不會離開。
半晌,等到兩人冷靜下來,袁紫嫣經過這一日一夜的身心疲勞,這個時候方纔想起來江永身上還有昨晚自己留下的傷痕,心中一緊,忙伸手就要扒開江永的衣衫查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