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破利害分析已定,馮四海心中坦然了許多。
以前雖然也經常參加會議,但是這次不一樣。這是自己第一次以副市長身份參會,頭一炮必須打響。
若是舉措失當,第一次就栽了個跟頭,不僅是不祥之兆,也讓在座的這些人瞧不起,傳了出去,對自己的威信是個重大打擊。
“那件事其實沒有我什麼功勞,說實話,當初我也是焦頭爛額,沒什麼招數。是趙觀瀾向我推薦他的女兒,我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冒險賭一把,沒想到僥倖成功。”
“當初自己覺得,一幫大老爺們兒被人逼得灰頭土臉,無計可施,結果讓一個黃毛丫頭把事情擺平,丟不起這個人。”
“所以就沒敢張揚,也沒向議長和市長彙報,自己貪天之功,冒領了這個功勞。現在正式向議長、市長檢討。”
馮四海的一番檢討,不僅沒有讓陳長江生氣,相反,他很高興。
馮四海主動承認了自己的不足、無奈、甚至虛榮,在陳長江看來,這才體現了他的真誠和坦率,沒有欺上瞞下,自己貪功,知道進退舉止,這樣的人才可靠。
“不用檢討,不用檢討,你做得很好。我們哪個人都不是三頭六臂,哪能門門都精。自己沒有辦法解決問題,知道借用外力解決危機,這纔是負責任的態度。”
“否則,死要面子,又拿不出什麼解決問題的有效方法,任憑事態惡化,那纔是不負責任的做法。”
“我們每個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能夠整合各種資源,爲我所用,這纔是最大的智慧。”
“劉院長,你該好好學學馮市長,如果你思路寬廣一點的話,我想,我們今天也不用三更半夜地在這瞎忙活了。”
陳議長語氣雖然不嚴厲,但也明顯表達了對劉北馳處置不力的不滿。
劉北馳心虛了,害怕議長再說出什麼難聽的話,好在陳議長沒有糾纏,轉移了話題。
“馮市長,你說的那個趙玉棠,是誰向你推薦的?趙觀瀾,老狐狸趙觀瀾?”
“趙玉棠”幾個字從陳議長嘴裡一出來,一股涼意嗖的一下直透馮四海後背。
幸虧自己沒有耍小聰明。
自己只說了趙觀瀾向自己推薦了他的女兒,根本就沒有提趙玉棠的名字,可陳議長一下子就點了名,可見早就知道了趙玉棠其人。
以趙玉棠這樣的級別能入陳議長的法眼,必定是因爲上次戴青寧事件中,趙玉棠的表現引起了陳議長的注意。
況且,陳議長對趙觀瀾用了“老狐狸”這個外號來稱呼,想必與趙觀瀾也是相識,且關係也比較近。
因爲興陽官場的人都知道,趙觀瀾雖然有老狐狸之稱,但敢用這個外號稱呼趙觀瀾的人,卻實在沒有幾個。
至此,馮四海算是明白了,陳議長雖說是開會研究,其實心中早就有譜,是想讓趙玉棠出馬來收拾殘局。
沒有開門見山的提出來,是不想給人留下過於武斷的印象。如果自己此時提出要趙玉棠出馬的意見,必定正中陳議長下懷。對,就這麼辦!
“是的,正是省第一監獄監獄長趙觀瀾。趙玉棠現在在省一監任獄內偵查處副處長。上次,就是她幫了我們警察局的大忙。”
“這個老狐狸趙觀瀾,敢於把自己的寶貝女兒放在自己手下,又主動把她推到臺前,想必這趙玉棠也真有些本事,說說她的情況。”
趙玉棠在戴青寧事件中大出風頭,在場的人都有耳聞,此時見陳議長大談趙玉棠,也隱約明白了議長的意圖。只是議長不點破,卻只和馮四海一來一往,也不好插嘴。
“趙玉棠是政法大學刑偵專業本科畢業,之後讀了研究生,不過,碩士讀的卻是傳播學專業,今年24歲,無論是個人素質,還是工作能力,都很出色。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讓趙玉棠出來,主持這次應對公衆輿論的工作,供議長市長斟酌。”
馮四海覺得時機成熟了,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陳議長沒有直接表態,卻扯起了似乎不相干的事情。
“這個老狐狸,啊,不,趙觀瀾,你們有的人可能對他了解不多,不過我對他還是比較瞭解的。你們還記得去年省司法廳的大案嗎?”
“前年,司法部和省財政撥了八個億,對我省40所監獄進行佈局大調整,大規模改建,擴建。”
“當時,準備調趙觀瀾任省監獄管理局局長,可他硬是不動心,說死也不去。”
“後來,發生了司法廳窩案,貪污、挪用金額達兩個多億,司法廳廳長、兩個副廳長、監獄局局長、六個監獄長等20多人落馬,進了他們自己親手建設和管理的監獄。”
“只有省一監,投資規模最大,卻一點毛病也沒有查出來。”
“由此,足見趙觀瀾的定力和智慧。她敢把女兒放在自己手下,20來歲就當上了副處長,又敢於舉賢不避親,那趙玉棠必有過人之處。我看……,”
說到這裡,陳長江停住了,瞅了韓玉成一眼。
“我看可以試試。”
韓玉成已經明白了陳議長的意圖,其實,他的想法也是如此。
見韓玉成表示贊同,陳長江繼續道:
“我提議,讓趙玉棠全權負責這次公關危機的處理,並擔任新聞發言人,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一干人見議長如此說,哪敢反對。
況且,這個苦差事沒有落在自己頭上,正是求之不得之事。豈有不從?於是紛紛表態贊同。
“那就這麼定了,聯繫司法廳和趙觀瀾,借調趙玉棠,就在法院辦公,警察局、律政司和法院三家,全力配合趙玉棠。”
“誰說我們興陽無人了!興陽早在春秋時期就是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幾千年的歷史,豐厚的文化底蘊,物華天寶,人傑地靈。這次就讓別人見識一下我們興陽80後的風采。”
“要敢於給年輕人壓擔子,20來歲當副處長,也沒有什麼過分之處嗎,我28歲就當處長了,韓市長29歲就當處長了。再過20年,說不定趙玉棠就坐在我今天這個位子上了。”
“另外,不是我批評你們,你們三家,還有,玉成,包括你市政廳那個發言人,真的不怎麼樣。”
“開個新聞發佈會,記者一問,支支吾吾,吞吞吐吐,顧左右而言他,空話套話連篇。”
“有時實實在在的事,也詞不達意,總給人以做賊心虛的感覺,理屈詞窮的印象,一點權威性都沒有。看着就讓人着急。”
“我們自己對他們的表現都不滿意,怎麼能讓外界和公衆信服?”
陳長江雖然言辭犀利,衆人卻也不敢有異議。這倒不全是害怕議長的權威,而是他們自己也感到,議長的話,確實說到了點子上。
衆人也是經常參加新聞發佈會的人,至少經常看新聞發佈會。
對於多數發佈會而言,效果都不理想。本來是想澄清事實,可許多時候,結果恰恰相反,越描越黑。
不僅公關危機沒有處理好,反而引發人們對**公信力的質疑。
“算了,我也不多說了。這麼晚了,大家也餓了。劉院長,這回是大夥兒爲你揩屁股,你是不是該表示一下,請我們這些爲你加班加點打工的人吃碗麪?“
“事先說好了,你自己私人掏腰包,不許用公款,大夥意見如何?”
“同意。”
“議長英明。”
“對,今天就吃劉院的大戶。”
氣氛一下子輕鬆起來,衆人紛紛跟誰議長出去吃麪。
邊往外走,馮四海邊在心裡合計:幸虧剛纔的表現還算可以,直接舉薦了趙玉棠。原來陳書記和趙觀瀾本就認識。
這倒是應了興陽官場流行的那句話:不要在辦公室裡議論他人,因爲你身邊的同事,可能就是他人的親戚。
趙玉棠又一次臨危受命,收拾殘局。
聖林脫逃案調查組的力量得到了加強。除了原有的律政司人員之外,市警察局,法院也抽調人員充實到調查組。
在看守所這塊,經過仔細排查,沒有發現看守所的工作人員以及在押人員與聖林脫逃有關連的證據。
但是,在調取看守所的監控錄像時,在接見室的監控錄像中,發現了疑似進入法庭現場和僱傭拆卸法院燈飾施工隊的那個年輕人。
在法院周邊街道的監控視頻中,也發現了這個人。
他從法院大院出來之後,進入城建局大門。
經城建局門衛指認,這個人確實進了城建局大樓。當時說是到城建局送快遞。
在城建局大樓樓頂,發現了一架羅斯國軍用望遠鏡被遺棄在地。
經過辦案人員現場模擬,正好將對面法院大樓的樓頂情況盡收眼內。
幾乎與聖林脫逃行動的同時,此人出了城建局大樓,其時間正好吻合。
在城建局周邊街道的監控視頻裡,發現此人上了一臺出租車。按車號找到司機,司機指認,正是此人,在城建局附近上了他的車,目的地是機場。
從機場查到:此人持湯米加王國護照,名叫希讓•瓦圖。目的地是滬江。
滬江機場的協查信息很快返回了,此人已經於昨晚乘坐泛米航空的班機出境,目前飛機已經抵達米國的落沙磯了。
至此,已經可以斷定,這個叫希讓•瓦圖的黃種人面孔的年輕人,就是接應聖林越獄的人。
有人提出,請求米國警方協助調查,經過研究,最後放棄了這個想法。
其原因有三:一是米國的司法制度複雜,不一定會配合。
二是即使米國方面同意配合,也必然費時不少,其效果實在難以預期。
三是就算米方的調查有了結果,由於楚國和米國之間沒有引渡條約,也難以將此人抓捕歸案。
第四點,也是最主要的一點,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這個希讓•瓦圖參與到聖林越獄的行動之中。
到了城建局大樓又怎樣?你城建局大樓不讓進啊?
望遠鏡怎樣?怎麼證明就是我的?就算是我的,那條法律規定不準用望遠鏡?用一下望遠鏡就劫獄,就你嘴大啊,說什麼是什麼?
我找工人拆燈飾,不行啊?我願意花錢做好事,怎麼就成了劫獄的了呢?
但對希讓•瓦圖身份的調查,仍然取得了重大進展。已經查明,此人名叫凡奇,是聖林在海軍特戰隊的戰友,曾經與聖林在比亞灣護航行動中共同執行任務,並且一同退役。
只是此人已經於兩年前移民米國,現在是米國永久居民了。
此人是如何與聖林進行聯絡的,現在仍然是個謎。調取聖林的通話記錄,也沒有發現,在半年之內,聖林有與米國或者是湯米加王國的通話記錄。
再查入境記錄,也沒有這個希讓•瓦圖的蹤跡。
在機場、地鐵、火車站、碼頭、長途汽車站等處的人臉抓拍系統中,也沒有發現此人。
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此人就是聖林脫逃的外應,或是唯一,或是其中之一。其作案手法十分老練,策劃周密,善於借勢。
找人拆卸燈飾,一是爲了掩蓋聖林在衛生間切割腳鐐和窗欄時發出的噪音,二是利用發光管線作爲繩索,三是利用拆下來的鋼管作爲固定槓桿。
即使發現聖林行動失敗,不得不撤退時,也是不慌不忙,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現在,人雖然查到了,但此人此時已經遠在大洋彼岸,只能望塵莫及了。
排查聖林親友的情況,也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發現。
而且這些人的脾氣一個比一個壞。不但不能提供有價值的線索,反而強烈要求調查組查出開槍的真相。
聖林是救警察的,警察爲什麼還要開槍?聖林受傷後,爲什麼不叫救護車?弄得調查組的人個個頭疼,誰也不願意再和這些人打交道。
可氣的是,竟然一點兒也找不到這些人的毛病,否則,一定把他們抓起來,大刑伺候,好好地出口惡氣。
當然,想歸想,終究還是沒有抓人。
一是此時輿論高度關注,不得不謹慎行事,二是實在找不到什麼藉口,三是上次抓禪一師太,弄了自己一身騷,此次也不敢貿然行事。
好在聖林還是被控制住了,從現有的事實和證據看,以脫逃罪起訴聖林,也足夠了。
戰飛虎把網上流傳的視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當看到聖林躺在地上,胸口往外冒血,聖河、敏毓、敏歡、秦望舒、沈紫衣等人徒勞地用手去捂傷口時,他心如刀絞,放聲痛哭。
“他總是這樣,一天就知道裝好人。警察死了,是他學藝不精,自尋死路,用得着你去救嗎?如果有我在,我一定能把他救出去。是哪個混蛋開的槍,老子一定找他算賬。”
妻子曉琳想勸慰一下丈夫,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同自己的丈夫一樣,她也堅信聖林是冤枉的。
就像丈夫說的那樣,那幫蠢豬竟然相信,聖林會爲了區區幾十萬去殺人,腦子可真是進水了。
別說聖林家裡根本就不缺錢,就算是缺錢,以他們六劍客的本事,也根本不用在國內爲了幾十萬去殺人。
到國外去,逮着個什麼毒品、軍火販子,來個黑吃黑,那錢至少就是百萬級別以上的,還得用米元計數。
戰飛虎撥通了凡奇的電話,只說了兩個字:昏迷。然後,把手機掰碎,扔進魚塘。
曉琳有些奇怪,這並不是丈夫平常用的手機。但她什麼也沒說,轉身去做飯。
聯想到過年時,凡奇和錢多多在自己家裡過年的事,她猜想,電話一定是打給他們的。
幾個戰友剛在一起過完年,就發生了這樣的事,說不定就是幾個人在這裡策劃的。
一股強烈的預感涌上心頭:早晚有一天,飛虎也會出馬,幾個人會想盡一切辦法,把聖林從監獄中救出來。
那可就是劫獄了。
一念至此,她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