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聖林的共同關心,讓聖家人很快接納了秦望舒和沈紫衣二人。
不過,事情並沒有進一步。秦望舒只說自己是聖林的同事,沈紫衣也只說自己是聖林的朋友。
其實,她們說的也沒錯,到目前爲止,她們和聖林之間也確實沒有什麼明確的、強有力的關係。即使說自己對聖林心中愛慕,此時似乎也不是點破的時候。
聖嶽和禪一識得其中機竅,知道是命中註定的緣分,也不點破。
倒是敏歡心中高興,覺得天上掉下兩個美若天仙的姐姐,自己白白撿了個大便宜。
被子彈擊中心臟卻沒有死去,這樣的病例,很快成了省第一醫院廣泛傳播的話題。
他們一直非常尊敬的老院長因爲晚上接了一個不明來路的電話,從千里之外連夜趕回來搶救聖林,又說是觀音菩薩叫她回來的,聖林身上的觀音菩薩像又救了聖林一命,禪諦的師父是聖林的奶奶,聖林的奶奶又是禪覺寺的住持……。
這些元素被醫生護士們反覆議論、推理、論證、編織,其結果就是,一個神奇的故事誕生了。
故事本就是爲了傳播的,於是很快就從醫院傳到了興陽市的大街小巷,好事者們自然忘不了把故事傳播到網絡上。只是由於講述人的不同,各人理解的不同,掌握信息的不同,故事就有了無數個不同的版本。
實際上,媒體的關注遠遠不止於此。興陽發生的聖林越獄事件,立即成了各類媒體的焦點。
那天未被允許進入法庭採訪的外地記者們,因禍得福,率先目擊了聖林越獄的現場。
他們好像報復性地大肆炒作聖林越獄事件。並將此與以前的聖林奶奶禪一師太被抓案,聖林女友戴青寧死亡案聯繫起來,大有深挖聖林案內幕,直擊聖林到底有沒有罪,是不是被人有意陷害,等深度問題。
聖林以前做記者時所做的揭露時弊的報道,質疑興陽普遍存在的民間借貸,高價炒賣煤礦,房產等的網帖,也不知被何人從何處又翻了出來。
許多法律界的專家、學者,也發表看法,質疑聖林案的疑點,一些律師還呼籲組成律師團免費爲聖林辯護。
本地媒體例行沉默,周羣想做個報道,哪怕就發一個簡短的不帶任何傾向性的消息也行,也好表明自己的存在,發出自己的聲音,免得外地媒體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可還沒等他行動,新聞局的指令就來了:保持沉默。
氣得周羣當着許多同事的面,大罵李局長蠢豬。
手下一個副臺長把話傳給了李局長,氣得李局長也大罵周羣王八蛋。
周羣本也兼着新聞局的副局長,局裡自然也有幾個親近的人,又把李局長的話傳給了周羣。
周羣聽後,二話不說,就要辭職。拿起筆,就寫辭職報告。
也不打字,也不講究行文、格式之類,就幾個字:李二狗,老子不當這個鳥總監,回家賣紅薯去了!
打發人送去,果然就不上班了,在家養病。
李局長也不客氣,在所謂的報告上刷刷寫下幾行大字:周大卵子,馬上滾回電視臺替老子看攤兒,否則,我就把你第一個戀人是你小姨子的事兒,告訴你老婆,你別逼老子翻臉!
周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雖然結婚後和小姨子一直很清白,但是,這事兒要是真被揭開蓋子,自己和小姨子兩家就沒什麼好日子過了。
如今見李局長拿出殺手鐗,只好乖乖回去上班,也不再張羅報道聖林案的事兒。
“算了,我就當縮頭烏龜吧。”
本地媒體沉默,外地媒體可不管這些,各路人馬不斷涌向興陽,也不再僅僅侷限於聖林案子本身,興陽的民間借貸,炒房團,炒礦團,礦難,拆遷等問題,也開始有媒體進行爆料,有的媒體甚至點出了韓楚衛的名字。
以前還只是說現象,沒有牽扯到具體的個人,現在,則大有向深度和廣度挖掘的趨勢,把矛頭指向具體的人頭上了。
就連韓玉成和陳長江,都被暗示,是否跟指向亂象有什麼牽連。
國家級媒體《大楚日報》甚至發表評論員文章,題目是:《興陽到底怎麼了?》。
雖然沒具體談聖林案的問題,但是從公關危機角度,對興陽當局的危機處理能力提出批評,並質疑興陽市政廳的執政能力,直言興陽官方反應遲鈍,危機處理不當。
興陽,又一次處在了輿論的風口浪尖上。
說興陽當局反應遲鈍,其實是冤枉了他們。
劉北馳在現場一見那麼多記者在場,就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加上以前馮四海的教訓,讓他不敢怠慢。
一邊叫人抓緊時間收集情況,一邊向上級法院——省高法彙報情況。最主要的,還要向陳長江彙報。
興陽市副市長,市警察局長馮四海,最近很高興。
去年有位大師給他算命,告訴他今年會升官,果然,他的副市長任命正式下達了。
雖然在許多地方這種配備方式已經是慣例,但真正落到自己頭上時,他還是很高興。
以後就是貨真價實的副市長了,雖然還不是市議會常委會這個興陽權力核心中的一員,但畢竟離這個圈子又近了一步。
況且,稱呼上的變化還是讓人感到很舒服的。
以後就是馮市長了,雖然是副的,但哪個不知好歹的人會故意較真兒,非得叫“馮副市長”?
馮四海在肖軍開槍後的第一時間就收到了報告。
由於禪一師太和青寧事件的經驗和教訓,他的反應也絕不遲鈍。他立即前往法院,想去了解詳細情況。
當他看到有許多記者在場時,他意識到了不妙。他沒有下車,命令司機立即調頭,飛快地離開了。
在路上,他心裡反覆盤算着此事的利害關係。
雖然是肖軍開的槍,但肖軍是法院借去幫忙的。聖林案的管轄權現在在法院的手裡,法院是事件的主體,即使有所牽連,中間還隔着律政司這道防火牆,有問題也栽不到我警察局的頭上。
不過律政司、法院是獨立機構,警察局可是市政廳的組成機構,陳議長那邊我可以裝糊塗,當一回縮頭烏龜。但韓市長和常務副市長那裡還是要事先打個招呼,以免以後被動。
律政司司長封天倫,也在第一時間接到了羅亦彤通過程玲娜轉來的事件報告。
“又是聖林,這回可夠劉北馳喝一壺的。”
馮四海被禪一師太和戴青寧事件弄得焦頭爛額,封天倫是清楚的。這回又輪到了劉北馳,這讓封天倫感到有些僥倖。
幸虧沒有我律政司多大事兒。
在司法三家中,警察局手握行政權力。其下轄的車管、交管、治安、特種行業、經偵、刑偵、戶政、出入境等都是實權部門。擁有行政許可、處罰、偵查等權力,所以,警察局可以算得上是油水部門。
法院擁有審判權、裁定權、執行權,也是個油水部門。律政司屬於法律監督部門,理論上權力很大,可以監督制衡警察和法院兩家,但由於種種原因,這種作用並非總是能發揮出來。實際上,卻是這三家中最弱勢的。
“也該讓劉北馳這老小子吃點兒苦頭了。”
封天倫幾乎有些幸災樂禍了。
不過,他仍然不敢掉以輕心,還是找來幾個副手和起訴處處長程玲娜來商討對策。
,所謂的的對策,其實就是怎麼在此次事件中撇清自己的責任。
馮四海和封天倫都想置身事外,但陳長江沒有讓他們如意,把兩人招去了。
此時,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
今天下午2點時,興陽市法院發佈了官方消息,公佈了聖林越獄事件的有關情況。儘管速度不算慢,但還是滯後了。
上午事件剛剛發生,各路媒體就在第一時間發佈了消息。引起了廣泛的關注。
法院的新聞發佈後,不但沒有起到正本清源,以正視聽的作用,反而像沸水加柴,激起了更大的反應。到處是一片質疑聲音。
其主要焦點如下:
1、聖林到底是否構成犯罪?
2、因爲一個聖林,爲何接二連三引起這麼多的事件?聖林案是否另有隱情?
3、在重兵看守的情況下,聖林到底是如何脫逃的?誰應該爲此負責?
4、按照法院的說法,聖林是疑似劫持法警做人質,但是,據現場目擊者上傳的視頻來看,聖林反倒是救警察的。真相到底如何?
5、警察到底有無必要開槍?
從當時的情況看,無論聖林是否挾持警察,槍擊聖林都不是恰當的選擇。就算聖林是個罪犯,死不足惜,但豈不連同警察也一同摔死?
6、爲何沒有第一時間叫救護車?而是由家屬叫了救護車?
此時法院還沒有宣判,如果聖林無罪,豈不是一個無辜的人冤死?
就算聖林有罪,在失去反抗能力的情況之下,也應該先救人。開槍是否有殺人滅口之嫌?
……
馮四海到達時,封天倫、劉北馳等人已經到了。隨後,陳長江,韓玉成一起走了進來。
陳長江也不繞圈子,直奔主題。
“這個聖林可真是不讓我們安生啊,看來,興陽這回又要大大地露回臉了。”
“信息時代,資訊社會,這也正常。”韓玉成插話道。
“是啊,韓市長說得對,信息時代,資訊社會。我們也得與時俱進,不能老是被動應付。”
“劉院長,不是我說你,你那個新聞稿,短短几十個字,含含糊糊,語焉不詳,連我看着都不是那麼回事,怎麼能夠使公衆信服?”
“這裡有份材料,各位好好看看,議一議,各抒己見。”
陳長江示意秘書把材料分發下去,點了一支菸,等着衆人看材料。估計大家看的差不多了,他掐滅了煙,開始講話。
“首先,第一個問題,聖林到底是否構成犯罪?馮市長,案子是你們偵查的,你先說說。”
“這個……,”
馮四海欠了欠身子,斟酌着言辭。腦子飛快地轉着。
是否構成犯罪?我還能說什麼?事實不清,證據不足?那我當初幹什麼去了?這樣還移交律政司起訴,警察局豈不是草菅人命,白吃乾飯,自抽嘴巴,明知故犯?即使錯了,現在也只能硬扛了。
“從現有的事實和證據來看,我們認爲是構成犯罪的,律政司也同意我們的觀點,但最終還得法院說了算。”
封天倫見馮四海扯上自己,雖然心中不悅,但也沒法出口反駁。
畢竟律政司還是起訴了。如果不認爲聖林有罪,你幹什麼要先批捕後起訴人家?難道律政司要故意把一個無辜的公民送進監獄?
所以,不等陳長江開口,他就附和馮四海的觀點,表示聖林確實構成犯罪。
劉北馳的話有些保留,其實也是他此時最恰當的表態。
“我對聖林案的情況瞭解不多,不能直接給出結果。況且案件審理還沒有結束,事實和證據還沒有展示清楚,不好貿然得出結論。”
“不過,既然警察局和律政司兩家都已經過了,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我們一定認真審理,秉公裁判。”
陳長江雖然對劉北馳的說辭不太滿意,但也不好責怪。
叫一個院長對每個案子都瞭解得清清楚楚,確實也不太現實。在審判沒結束之前,逼迫他表態,也不太合適。
再說,聖林有罪無罪,並不是陳長江關注的重點,他的注意力主要在目前的局勢上。
“法院的獨立審判權,我們無意干涉。但我還是希望各位把工作做得紮實一些。如果將來有一天,有證據證明聖林無罪,只有他一個人是對的,而我們所有人都錯了,這個笑話可就大了。”
“好,第二個問題,聖林到底是如何逃跑的?難道押解的人都在睡覺嗎?封司長,你們的進展如何?”
事發後,律政司第一時間成立了調查組,介入調查。
封天倫見陳長江點到自己,趕緊彙報。
“據目前初步調查,聖林脫逃是一起有組織、有預謀的行動。”
“其一,聖林打開手銬,可能是他自己的技術技能。”
“其二,切開腳鐐的角向磨光機,是有人預先放在廁裡的。樓頂拆卸燈飾的施工隊沒有這種加麥尼國品牌的工具,機器的來源正在追查,目前還沒有結論。”
“其三,拆卸法院大樓燈飾的施工隊,並不是法院的人安排的,而是一個二十三四歲的青年男子,自稱是法院後勤處的工作人員前去聯繫,要求今天上午限期拆完,並付了一萬元費用。”
“因爲每年正月十五後拆卸燈飾是慣例,所以法院門衛沒有起疑,放行了施工人員。經過指認,那個年輕人也不是法院的人……。”
“可以肯定,至少有一個人在配合聖林脫逃。至於聖林和他們之間有沒有溝通,如何進行溝通,由於聖林目前仍然還在手術,還無法確定。”
“不過,已經從看守所以及聖林的社會關係方面進行排查了。從調取的監控錄像顯示,曾經有一個年輕人進入法庭旁聽,經施工隊的人員指認,此人就是找他們施工的那個人,目前正在追查此人的來歷。”
韓玉成也問了幾個問題,但基本上都是適可而止,把主角自覺地讓給了陳長江。
最後,事情又回到了起點,也就是本次會議的主題:如何應對眼前外界輿論的強大壓力。
衆人都清楚,此時正確的做法就是開新聞發佈會,掌握話語權,及時向外界傳達自己的聲音。
但以目前手中掌握的資源,一不小心,就可能弄巧成拙,發佈會變成了露醜會,反而引來更多的質疑和批評。
況且,衆人對陳長江的意圖和底線還沒有摸清楚,也不好當出頭鳥。
一時間,面面相覷,相對無語。
“馮市長,上次那個戴青寧事件,你處理得不錯,你別藏私,說說你的經驗,讓我們大家見識一下。”
馮四海本想置身事外,加上初掛副市長銜兒,也不想給人留下急於表現的印象,所以發言一直不主動。
此時見陳長江又點到自己,知道逃不過去,也就不得不說了。
他從那次事件中確實總結了一些經驗,如果說,還真的能夠說出個一二三出來。
但他馬上否認了這個想法。
那次處理戴青寧事件,本是趙玉棠的功勞。此事許多人都知道。說不定陳長江也知道。
就算現在不知道,說不定將來也會知道。要是自己現在耍小聰明,大談經驗,定會給人留下不誠實的印象,反而因小失大,倒不如實話實說的好。
在上司面前耍小聰明,總不是一件好事。浸淫官場多年,這個經驗馮四海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