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紀鷂子去餐廳吃飯的時候就看到已經坐在那吃了一半的江落, 他拿了兩個包子兩個雞蛋走過去坐下,打招呼道:“你今天怎麼這麼早?”
江落擡頭,“一夜沒睡着。”
“一夜沒睡?”紀鷂子想起了什麼, 小心翼翼地道, “因爲你和池尤的事?”
這麼說着, 紀鷂子看着江落的眼神都同情了起來。
池尤可是江落以前喜歡的情人, 甚至爲了池尤, 江落都開始奮發向上了,他還跟池尤有了夫妻之實,想要爲池尤報仇。雖然他們倆中間好像鬧掰了, 但江落現在卻要僞裝成被洗腦的樣子和池尤戰鬥,想也知道心裡是什麼個複雜滋味。
紀鷂子腦補了一下, 都要他們兩個人唏噓不已了。
江落一看到紀鷂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胡思亂想, 他也不解釋, 面無表情地將最後一口飯吞進肚子裡,“老紀, 我問你一件事。”
紀鷂子道:“什麼?”
“你那裡爲什麼會有元天珠。”
紀鷂子愣了愣,隨即若有所思,“我就知道你要問這個問題。”
他將茶葉蛋在桌上碾了一圈,慢悠悠地道:“還有四天,你就要下山去庭審, 等庭審結束, 你還會回來嗎?”
江落:“你猜?”
“你這小子, ”紀鷂子又氣又笑, “我不是故意轉移話題, 只是你要知道,知道得越多你就捲入的越深, 你真的想要摻和這些麻煩事嗎?”
江落反而笑了,“你覺得我還沒有摻和進來嗎?”
他似笑非笑地瞥過紀鷂子,紀鷂子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蠢蠢欲動和冷靜輕蔑,靈魂的火光耀眼,不屈而堅持,“不管你告不告訴我,我已經摻和進來了。生活需要一些刺激的調味品才能過得波瀾壯闊,我雖然不喜歡把我牽扯進來的人,但對於這件事,我一定要琢磨透了。”
他好奇很多事,並且想打破砂鍋問到底。池尤的秘密總感覺也和這些事有關。
既然如此,江落怎麼能錯過?
更何況,他還要殺了宿命人呢。
紀鷂子手下不由一個用力,茶葉蛋的蛋殼瞬間碎了一片,他回過神,嘆了口氣,“你說得對。”
“這顆元天珠,是宿命人交給我的,”半晌後,他壓低聲音道,“三十年前,宿命人爲玄學界做了一次占卜,像這樣爲整個未來做的占卜,往往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天機不可泄露,想要窺得天機,占卜者的生命和壽命都會因此而重損,甚至是死亡。在宿命人之前,從來沒有人想過占卜玄學界的未來,玄學界不比其他的圈子,雖然小,但其中每一個人都深藏不露,風水玄學更是滲透在生活之中,測算我們任何一個人的未來都比普通人要難上數倍,我們也是在宿命人測算玄學界的未來之後,才知道他有多強。”
“如果是其他人做這樣的占卜,哪怕是你師父馮厲,也要十幾個人一起占卜,占卜後所有人做好壽命半折的準備才能成功,”紀鷂子語氣逐漸複雜,他的表情浮現幾分恐懼與崇敬交織,“但宿命人,他只白了頭。”
江落皺起了眉。
“他占卜的結果不是很好,宿命人告訴我們,三十年後,玄學界會經歷一場毀滅性的浩劫,無論是六大家還是十二所高校,都會毀滅在一個人手裡,”紀鷂子道,“這個人是誰,我們找了他三年也沒有找到。直到二十七年前,宿命人去了長白山中,池尤出生,我們才知道池尤就是預言中的那個人。”
“不過知道這件事的,滿打滿算也就是老一輩中的人而已,加起來也不到十個人。”
江落覺得有趣,“那你們怎麼沒在池尤剛出生的時候就殺了他?”
紀鷂子無奈笑了笑,“江落,你知道宿命嗎?”
江落挑眉,給了他一個繼續說的眼神。
紀鷂子道:“玄學界有兩句廣爲流傳的話,一句是我剛剛說過的天機不可泄露,一句是占卜者不自佔。只要會占卜算命的人,就知道這東西有多麼玄乎。往往就是因爲我們知道了什麼,因此做了什麼,纔會導致占卜中的結果。”
江落不由想到了曾經占卜出來的“無妄卦”,正是因爲他知道了卦象想要避免卦象,纔會最終應了卦象。
“所以,我們不敢輕舉妄動,”紀鷂子道,“我,徐院長,甚至包括六大家族中的絕大部分家族,都無法確定是我們知道了占卜內容因此對池尤做些什麼,纔會導致之後玄學界被毀滅的結果,還是池尤天生本惡。”
“我們有了分歧,一部分人認爲應該教導池尤向善,一部分人則想當即殺死池尤,最後還是謹慎的一派佔據了上風,池尤成功活了下來。而在之後的時間,池尤果然也做得很好,他溫柔善良,天賦出衆卻低調謙遜,沒有人會不喜歡他,徐院長甚至和池尤成了忘年之交,他絕不相信池尤會是宿命人口中預言的毀滅玄學界的人,許多不明真相的人也都成了池尤的擁躉,他們追捧着池尤,完全無法拒絕池尤的個人魅力,一切看起來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但三十年之期即將到來的時候,池尤卻提前死了。”
“徐院長悲痛萬分,他和我都認爲池尤的死是當年知道占卜內容的人做的事。那些人都是大人物,爲了不讓你也被他們害死,我和徐院長才不想讓你爲池尤復仇,暗中隱瞞了你和池尤的關係。”
紀鷂子惆悵地道:“池尤死了,我們也都認爲結局被改變了,玄學界的未來不再會是占卜中的模樣。宿命人知道池尤死了之後,也從長白山上下來了。”
一直安靜聽着的江落突然道:“等等,你的意思是宿命人從池尤出生到死亡,一直躲在了長白山上?”
紀鷂子笑了,“這個‘躲’字用的不太對,宿命人一向是旁觀者,他很少參與凡世間的事情。”
江落得到了肯定答案之後,根本沒理紀鷂子的這句話。
他興致盎然地想,宿命人爲什麼要躲起來二十七年?
難道池尤活着,他就不敢下山?
爲什麼會不敢?
預言的內容是池尤會在三十年的期限時毀掉玄學界,在三十年之內,宿命人根本就沒有必要躲起來啊。
難道是他怕池尤?
怕池尤對他做什麼?
江落覺得越來越有意思了,他直覺認爲這個預言還有沒被探究的地方,“但宿命人和你們卻發現,池尤雖然死了,但是變成了更強的惡鬼,對吧?”
紀鷂子聳了聳肩,苦笑了兩聲。
“但是即便他變成了惡鬼,你也不相信他會毀滅玄學界,”江落自言自語,“你幫我,其實更是爲了幫他。”
紀鷂子渾身微不可見的一僵,江落這也太過敏銳了。還好江落沒有繼續揪着他不放,轉而問道:“既然宿命人這麼強,他昨晚爲什麼不直接出手將池尤解決掉?”
紀鷂子也不知道原因,但他有自己的推測,“宿命人雖然叫宿命兩個字,但並不代表他脫離了宿命,他不出手,很可能是知道自己出手了也沒用,相反還會達到反效果,會順從命運的發展。”
命運不命運的,江落根本就不信這個東西。他嗤笑道:“我還以爲你會說,宿命人是善良到不願意奪走別人的生命。”
紀鷂子抿抿脣,“或許吧,誰知道他呢。”
兩個人將飯吃完,往小泉池走去。等隱隱約約在樹林之中看到宿命人的身影后,江落想起什麼,問道:“最後一個問題,宿命人到底有多強?”
紀鷂子沉默了片刻,等腳下的土壤從凜冬邁入春草的時候,他才道:“他是神。”
江落腳步一停,表情愕然。
什麼東西?
紀鷂子也停了下來,他看着遠處的宿命人,聲音輕到被風一吹就散,恐懼無知無覺,深入骨髓,“他接受我們的供奉,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接近神的人。”
“他是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