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安詳
我找了好久,才找曲敏敏的病房,當時的她躺在一張病牀上,身體就蓋了一塊薄薄的白布遮住了的臉,我看不見現在的她是什麼表情,也沒有勇氣去揭開那張白布。我怕看到她臉上的痛苦,我站在那裡深呼吸了好久,用手壓住了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臟,我試探性的伸出手,當手碰觸到那層薄薄的紗布時。我稍微用了一點力氣,將那塊白布從曲敏敏的臉上一點一點拉扯了下來。
她那張烏紫沒有血的臉。瞬間暴露在我面前,我以爲自己會看到她猙獰又痛苦的表情,可想象中的那張臉並沒有出現,病牀上的曲敏敏反而很安詳,她雙目輕輕閉上,臉上帶着一絲解脫的輕鬆。
看上去,好像沒有受到一點痛苦,可這一瞬間,我才發現有一種難過和悲傷是連眼淚都無法表達的。它讓你哭不出來,讓你說不了話,讓你嘶喊發泄不了。
它只會抓住你的心臟,一點一點握緊,壓迫,死命從兩方用力擠壓,讓你難受得不知道該怎麼好。
你臉上雖然是無表情,可心裡傷痛早已經勝過往你身上戳上十幾個血窟窿。
真是疼得人直不起腰來了。
我忽然不知道做些什麼,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裡,直到門外有幾個人走了進來,都是一些醫生,他們再次來爲曲敏敏做了最後的檢查。發現確實已經死亡,便打算擡去殯儀館。並不能長時間放在病房。
我就站在那裡,傻傻的看着他們擡走她的屍體出了病房,差不多幾分種過去,我看向那張空蕩蕩的牀,發現上面有一條項鍊,一條男士項鍊。
我拿了起來,放在手上檢查了一下,發現是一條銀項鍊,並不怎麼昂貴,可項鍊的吊墜上刻了一個q的字母,這一條項鍊我記得在哪裡看過,想了好久,這才記起來,原來是以前朱文給我的,是曲敏敏男朋友身上的東西。
她男朋友入獄後,這東西便一直都是曲敏敏拿着。
原來她到死都放在身上啊。
我在醫院同肖景華都待到半夜兩點。袁長明打來一個電話,我沒有接聽,響了一聲後,對方也就沒有再打過來。
我和肖景華什麼都沒做,便在長廊上一呆坐,坐了兩三個小時,
肖景華看到我拿着手機發呆,便開口說:“你回去。”
我說:“你呢?”
肖景華說:“現在只等着通知曲敏敏的家人了,醫院內也沒我們什麼事情了。”
我說:“我開了車,我送你。”
肖景華倒是也沒有拒絕,大約她也實在沒有什麼力氣再去外面打車了,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我們都已經無力到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
司機將肖景華送到小區樓下後,她推開車門從車上下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喚住了肖景華,她回頭看向我,我說:“如果他父母趕來了這裡,就幫我照顧好她們,我就不去了,拜託了。”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再幫我拿一筆款給他們,順帶……”我的話停了停,隔了半晌說:“順帶幫我說句對不起。”
肖景華自然是明白我沒有勇氣去見曲敏敏的父母,她也沒有回答沒有看我一眼,便朝着小區樓道內走去。
我望着她消失的背影良久,纔對司機說了一句:“送我回酒店。”
司機說了一聲是。
我到達家裡後,袁長明已經在家了,他剛洗完澡出來,見我回來了,便笑着說了一句:“打你電話沒有接,我正想去你們公司接你呢。”
我沒有回答他,也並不想回答他什麼,自顧自彎下腰脫着鞋子,袁長明見我情緒不對,立馬走了上來問了一句:“樑笙你怎麼了?”
我還是沒有回答他什麼。
可袁長明一直不是一個會看臉行事的人,他見我不回答便一直跟在我身後,問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爲什麼臉會這麼差。
他在問出這句話時,語氣內還帶着一絲底氣不足,我不斷壓抑着自己的怒火和不耐煩,正想去臥室內避一避,可誰知道袁長明還是跟了進來,他抓住了我肩膀說:“樑笙,你怎麼不說話?是我有哪些地方讓你不高興了嗎?你怎麼了?”
他這些話,終於讓我的脾氣壓抑到了一個頂點,我竟然衝動的將袁長明的手狠狠一甩,並且有些失控大喊了一句:“別碰我!”
袁長明的手被我的力道甩了很遠,我甚至還聽到他骨頭咔噠的響了一聲,他一臉被嚇到的模樣呆滯的看向我。圍撲木劃。
我也看向他。
我眼睛內的憤怒,他眼睛內的呆滯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房間的氣氛陷入一片僵硬的死寂,袁長明許久沒有回過神來,呆呆的看了我很久很久,直到客廳外面傳來一陣門鈴聲,袁長明反應過來,一句話都沒說,臉有些難看的走了出去。
等他再次回來後,手上提着一盒夜宵,他放在牀頭櫃上,看向我問:“你怎麼了?”
這個時候的我已經平息好了自己的情緒,便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擡手脫掉身上的衣服,不想說太多,便簡短的說:“我有點累了,都早點休息。”
我脫掉了腳上的高跟鞋,一句話都不說躺了牀上。
袁長明站在那裡看了我良久,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夠說什麼,竟然只是對我說:“我怕你餓,所以點了宵夜,如果覺得身體好一點了的話,就起來吃點。”
我沒有回答他什麼。
他從牀上抱了一牀被子,對我說:“我去外面睡,你早點休息。”
我也沒有開口挽留,他自顧自的走了出去。
這一夜,就算我很累,可還是三番五次被噩夢驚醒,夢見曲敏敏在我夢裡哭,她哭着問我,爲什麼沒有第一時間救她,爲什麼要放棄她,她滿臉眼淚問我,是不是她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我就拋棄掉她。
我不斷一遍一遍和她解釋說,我沒有要拋棄她,我從來就沒想過要拋棄她,我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救她,那是因爲當時情況緊急,按照利弊分析,你不會有任何生命危險,所以根本不用擔心。
可我,我不能讓星輝有事,星輝是我博弈的資本,我不能失去他。
我反反覆覆和她解釋着,可到最後,曲敏敏的哭聲還是在,並且越來越大,大到我無處可躲。
這樣的夢反反覆覆做下來後,天已經大亮了,袁長明似乎是知道我心情不好,第二天並沒有去公司上班而是在家裡陪着我。
可短短的時間,我竟然發現我們之間已經無話可說了。
以前在一起時,袁長明就是一個話嘮,大約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一個月過去,我們之間竟然是這樣的狀況,他爲了改善這樣的狀況,好幾次都沒話找話,可找到後面,他竟然已經到了連話題都找不出來。
我們兩個人便這樣沉默的坐着。
很多次他欲言又止的想開口說什麼,可話到嘴邊他又吞了下去,眼睛內竟然有了內疚。
就這樣,我們對坐到下午,我覺得不能讓袁長明將一些話有機會說出口,現在這場局還沒結束,單穎是否叛變,誰都不知道,只要她沒有叛變,這場局我就一定還有機會。
我就不相信短短一個月,我的苦心經營就會付諸流水。
我必須要死死抓住袁長明,只要抓住了他,一切都還有機回頭,他是最重要的事情。
可怎樣抓住一個對我變心的男人呢?
我想了好久,纔想到一個辦法,那就是內疚和眼淚,這是男人最致命的地方。
只要他對女人有愧疚,那麼所有一切事情都很好辦了。
就在我們相互沉默呆坐的時候,袁長明忽然看到我一臉的眼淚,他當即就被嚇到了,因爲我從來都沒在他面前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