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我心匪石

165.我心匪石

三太太冷笑說:“當然,我雖然可憐,卻始終沒有江姵蓉可憐,不僅死在沈廷手上,自己的女兒還要遭到這個男人糟蹋真是可笑的一切,不過話又說回來。沈廷也算有人性,在自己快要死的時候逼死了大太太。”

這一點是我始終想不明白的,我疑惑了很久,沈廷爲什麼要逼死大太太,我自然也問了三太太這個問題。

她聽了,笑着說:“你以爲當初沈廷和大太太偷換的事情真的江姵蓉自己發現的嗎?”三太太說:“那時候的江姵蓉是真的把大太太當成自己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對於大太太和沈廷之間若有似無的曖昧,根本沒有往別的地方想,就算再過五年,六年,只要沈廷不說出來,掩藏的很好,江姵蓉自然是不可能知道。”

三太太看向我說:“可怎麼辦呢?大太太想要上位,早已經和江姵蓉做夠了假惺惺的朋友,也不想永遠都暗無天日,被藏被掩。活在另一個女人的暗影下,於是她逼宮了,她非常清楚江姵蓉的性子,不僅烈,而且還固執,所以故意製造出種種疑點,引起江姵蓉的懷疑,導致江姵蓉得知了沈廷和她之間的事情。

江姵蓉果然在她算計中,節節敗退,到最後憤然離去,而大太太終於成功的嫁給了沈廷。”

三太太說:“你以爲沈廷會不知道這些貓膩嗎?就算他當初不知道。時間這麼久,其中這點子女人的貓膩,他也總該想通,如果不是大太太急於上位,如果不是大太太故意製造出來這些,沈廷和江姵蓉根本不會變成這樣,他又怎麼可能會放過大太太?這不?在自己晚年親手報了這一劍之仇,逼死了大太太,也算是可以讓江姵蓉瞑目了。”

三太太嘲諷一笑說:“大太太當年千算算,卻怎麼都沒想到,自己卻最終輸在了沈廷手上,最終死於他手,大約當沈廷的離婚協議一出,她也明白到了沈廷是何意,她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所以想都沒想,如了沈廷所願,一根繩子,把自己吊死在橫樑上,說到底,可憐的還是她,成也沈廷,敗也沈廷。”

我沒想到大太太的死,這其中竟然還有這一層意義,難怪沈廷逼死了大太太,而大太太也死得心甘情願,都在爲以前的債還賬。

在我沉思之中,三太太眼睛忽然射出恨意。她說:“可我和我姐姐和何其無辜!永遠都在爲別人活着,永遠都是別人的替身,這麼多年了,沈廷從來都不知道我和我姐姐真名,我討厭所有一切和蓉有關的字!我討厭他們看見我,永遠都會聯想到江姵蓉!我們兩個人在那鬼屋子裡,當了整整一輩子得替身,永遠模仿着別人而活,可到頭來呢?”三太太悽然冷笑的說:“我一所有。他連死後,都不肯給我半點補償,竟然將所有一切全部給了你!”

三太太一拳頭砸在牀上,眼睛內全部都不甘的恨意說:“爲什麼?!難道就因爲你是江姵蓉的女兒嗎?!那我這麼多年給他的青春年華到底算什麼?!”

三太太接二連三砸了身下鐵牀五六下,安靜又陰冷的監獄內,傳來劇烈的響聲,我看到三太太那雙手在硬邦邦的鐵牀上破裂出一條口子,有血從那綻開的肉裡,流出很多血。

可見她剛纔的恨意與不甘有多足,又可見剛纔的她用了多少力道。

我沒說話。

三太太忽然捧着臉大哭了出來,她手上的血全部糊上了臉,她哭的蒼涼說:“我二十歲嫁給他,那個時候我滿心歡喜,我甚至不顧姐妹情誼,執意要嫁給他,可他給了我什麼,我滿身的傷,我孑然一身,我一無所有,到死他都不願意見我一面,這十幾年來,我天天忍受着大太太的壓迫,我的花樣年華全部葬送在他手上,我到底得到了什麼……”

她說到後面,哭聲越來越低,語氣也越來越低。

我看着她哭了很久,我說:“你不該陷害我,如果你沒有陷害我,現在的你仍舊是沈家三太太,你和楊修的事情,我根本不會去管,就算你今後想要改嫁都可以,是你自己不知好歹,偏要走到這一步。”

三太太說:“對,是我不識好歹,可我不甘心,我照顧了他一輩子,到最後卻落得什麼都沒有的下場。”

她手用力的指着我,半邊臉全部都是觸目驚心的血,她說:“而你呢?短短一年多,他卻給了你整個沈家,憑什麼?”土反爪巴。

她擡着流血的手便朝我衝過來,我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頓時往後退了十幾步,在她快要衝到我面前時,獄警便快速從監獄外衝了進來,一把鉗住了瘋狂掙扎大喊的三太太。

她撕心裂肺的喊叫着說:“我不叫蓉惠啊!我叫邢心匪!”她無比用力的說出這句話,又用手捶打着胸口哭着說:“我是有名字的,我的名字叫做邢心匪啊,我心匪石,不可轉也的匪,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的席,威儀棣棣,不可選也!你們到底還有沒有人記得我這個名字啊!”

三太太像是發瘋了一樣,拼盡全部力氣說出了這些話,我被嚇得退到監獄門口,獄警便將她扣在鐵牀上,他們迅速從鐵房內退了出來,我也跟着退了出來,等三太太要衝出來時,獄警便快速的鎖上了鐵門。

三太太出不去,只能趴在鐵門上,滿是期盼與焦急的看向門外的我們,一個一個獄警問,問他們是否知道她的名字叫邢心匪,那些獄警都把她當成神經病來看,她沒有得到他們的答覆,情緒變得越發焦急狂亂了,最終她視線落在我身上,她說:“你知道?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你知道的對吧?”

不知道爲什麼,那一刻,我竟然下意識的說了一句:“我知道。”

她滿臉是血的開心大笑着,笑容像個孩子,她說:“你真知道嗎?這名字很好聽吧?我爸媽給我取的,他們希望我心如明鏡,他們希望我這一輩子,心如堅石,他們希望我可以活得好好地,可每個人都忘記了,她們都喊我蓉惠,其實我不叫蓉惠,我有名字的,我從小就有,他們爲什麼要忘記?”

她像是丟掉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捂着自己的臉說:“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說到這裡,她竟然順着鐵門滑落下去,坐在了地下,捂着臉低聲哭了出來,她又反覆低念着:“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許久,她停止了碎碎念,望着粗糙的地面,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