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這是你的血淚教訓。”魔弒染不客氣的嘲笑。
龍隋安墨玉般的眸子閃着微光,溫潤的脣微挑笑言,“還記得我們初見嗎,你是如日中天魔教八少主,我是淪落魔教受盡折辱的龍淵大公子。那時,你便是這樣一臉看好戲神情,瞧我笑話,如今十多年過去了,你真是一點沒變,還是這麼喜歡看我笑話。”
“人生太苦,不自己找樂子,怕是一日都囫圇不過去。”
魔弒染哈哈大笑,笑着笑着闔眸掩飾內裡的情緒。
“二位聊什麼呢,這麼開心。”水玲瓏出聲走了進來。
“是啊,同我們也說說。”龍霽恩笑吟吟的附和。
這二人一早來了,各懷心思呆門口半晌,因魔弒染的魔器影響,什麼都聽不到,這才佯裝無事的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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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弒染瞧着二人,眸子裡寫滿了厭惡,手摸向了魔箱。
龍隋安撫額。
魔弒染這傢伙,從不知忍字爲何物。
她知不知道,他們已經到了無妄島的地界,任何一件魔器解除封印的瞬間,魔氣都會觸發無妄島的機關禁制。
有魔箱在手,約莫是不會死,可無妄島子弟與參加壽宴的衆名門正派俠士蜂擁而來,他們怕是連一絲灰都落不下。
咳咳,一陣掏心挖肺的乾咳。
龍隋安從袖間摸出手帕,掩脣吐了口血,常年帶有病氣的臉,剎時慘白如紙,骨節分明的手,虛扶着魔弒染手臂,氣若懸絲道,“染護衛,扶我回去休息吧。”
魔弒染盯着龍隋安,龍隋安也盯着魔弒染。
二人眼神交鋒半晌,某女魔頭妥協,扶着龍隋安走了。
……
一道閃電擊碎濃墨般的夜空,有如箭矢般的大雨射向江面。
江底暗潮洶涌,彷彿潛藏着上古神獸,隨時可能一飛沖天,將混沌的天地吞噬殆盡。
魔弒染抱臂憑立窗前,瞧着二艘小船,偷偷的駛離大船。
小船上的龍霽恩似有所感,猛的轉頭看來,輕拍手腕,一支機關弩破空而來,魔弒染反手關了窗。
“喂,這艘船除了我們全走了,我們走嗎?”
“不走。”
昏黃的燭火下,龍隋安正悠哉的烹茶。
澄澈的茶湯注入蓮花杯內,升起嫋嫋熱氣,氤氳了外面的風雨。
玉白的手拈起一杯熱茶予魔弒染,龍隋安狐狸眼微揚,笑言,“上好的雨前龍井,嚐嚐。”
魔弒染接過一飲而盡,皺眉道:“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龍隋安宛若深海,一眼看不到底的眸微斂,淡淡道,“沒什麼,要去闖聞名江湖的無妄閣,我們總要先試試無妄島的深淺。”
“把們字去掉,我也要走了。”
魔弒染眼前一黑,半刻恢復如常。
熾烈如火的魔瞳,盯着龍隋安半晌,魔弒染咬牙切齒的說,“你又給我下毒。我二哥除了不敢招惹父親與大哥,從小便拿我們幾個弟妹試毒,你知道的吧,我亦百毒難侵。”
“魔哲鳩是我所見人中,最善用毒的人,憑下毒、控毒竟改變魔教諸子的體質,令其百毒難侵。”
說到這個,龍隋安不掩讚賞,“我與毒物同吃同睡數年,瞧着魔哲鳩煉製魔毒,耳濡目染修習了一手毒術。我有點好奇,能不能破了魔教諸子的百毒不侵。可惜魔教覆滅,諸子四散而逃,如今我只知你的行蹤,便只能拿你試藥了。”
“你找死。”
魔弒染正要動手,船隻猛的一震,腳下傳來機關咬合聲。
“來了。”龍隋安脣角微翹,漆黑的眸難掩興奮。
船艙內的天花地板、桌椅擺設,化整爲零,變成拳頭大小的木塊,轉眼竟封鎖了所有門窗。
二人腳下一空,落向不見一絲光亮的船底。
“龍隋安,我遲早弄死你。”魔弒染怒罵一聲,任由自己墜入黑暗。
龍隋安無奈,足尖輕踩船壁借力,如鷹隼般俯衝向魔弒染,單手環向楊柳般纖細柔韌的腰肢。
另一隻手抽出腰間的鳳鳴軟劍,軟劍被注入內力瞬間,響起鏘鏘鳳鳴,鳳鳴劍刺向船壁激起炫目的花火。
魔弒染盯着腰間的鹹豬手,手腕翻轉,一掌拍向對方的要害。
龍隋安反應奇快,丟開了魔弒染,下滑兩個身位,鳳鳴劍卡進船壁一處缺口,停止了下墜,咂舌道,“不愧是令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女魔頭魔弒染,果然狼心狗肺。”
魔弒染紅脣輕吐一串魔語,魔箱內傳來猶如十八層地獄鬼哭狼嚎的聲音,本沉重的箱子竟懸浮半空。
女魔頭騰空翻坐魔箱上,俏鼻冷哼一聲,道,“魔教佳釀千舌酒,我還缺條舌頭,我瞧你實在是多舌,不若予我釀酒,中秋酒成,我定會記得分你一杯。”
魔弒染的手裡,不知何時多了把匕首,寒芒閃爍,分外鋒利。
龍隋安腦中不禁浮現,鮮紅濃稠的千舌酒,上面飄着各式各樣的禽獸舌頭。
記憶不禁回到某天,魔哲鳩明知龍淵秘境清修規矩森嚴,禁食葷腥,還逼着他喝了一整壇千舌酒。
他胃裡翻江倒海,表面卻得裝作若無其事,免得魔哲鳩來了興致,不知又會出什麼新花樣,加倍的折磨他取樂。
午夜時分,魔哲鳩離開煉毒室,人皮燈籠一盞盞熄滅。
黑暗吞噬了龍隋安的視覺,放大了其他感官,一日的隱忍終於到了臨界點,胃裡翻江倒海了幾輪,穢物全部涌向了喉嚨,然而他不能吐,又全部嚥了回去。
魔哲鳩已死,他覺着自己已經忘了曾經的種種。
可魔弒染再次提起,過去的悲憤、屈辱、隱忍,原來早深入骨髓,只怕一生都難以真正淡忘。
龍隋安柔潤的舌,舔了舔薄脣,漆黑的眸深不見底,“我可是把你二哥煉製的魔毒當飯吃,用我的舌頭泡酒,強悍如你也未必敢喝,不若我取了水擎蒼的舌頭予你泡酒,到時請一定分我一杯品鑑。”
魔弒染氣悶,“你……昨晚吃藥沒點燈麼,我這麼挑釁都不生氣。”
龍隋安身世複雜,僞善後母一手遮天,爲夾縫求存,小小年紀便已會演戲。
但到底是年紀小,遇到厭憎的人和事,多少還是能看出點喜惡。
哪像如今,喜怒哀樂全然辨不出真心假意。
人,真是年紀愈大愈沒意思。
“我龍隋安永遠不會生魔弒染的氣。”龍隋安笑容溫柔,眼裡難掩深情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