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姍還想留在這裡,但看季南安那臉色,還是退了出去。
只是人家退出去的時候也是異常有氣節,關門的剎那,憤憤的瞪了我一眼。我別過身子,“顧遙,你去把工資給她結了,記着,一分錢也別少了人家。”
“是。”
那聲辦公室的大門終於轟得一聲關閉,我繞到辦公椅前坐下,順手拿過一個文件。
尚未看清楚那文件什麼內容,文件便被刷的一下抽走,“寧蔚,”季南安簇起眉頭,緊緊的盯着我,“你要做什麼?”
“我要做的事情你也看見了,”我努力扯脣微笑,“讓向姍離開。”
“爲什麼?你明知道我……”他話說了一半,突然緊咬嘴脣,不再說下去,長腿一邁,繞過我桌子幾步又轉回來,看着我深吸氣,“所有的事情,我都和你說清楚了。”
“什麼事情和我說清楚了?”我揚臉看他,雖然努力隱忍,但淚水還是忍不住在眼睛裡打轉,“季南安,你又打算和我說什麼?”
“寧蔚,我……”
“一向都是我聽你的,你雖然是這寧嘉的總經理,我是董事長,但一直以來,都是你說什麼我聽什麼,你是我的行動導師,可是今天,你讓我一次好不好?”我用力瞪大眼睛,心狠狠的揪起來,脣邊卻浮出笑意,“我問,你答。”
“你……”
“你不用這麼緊張,放心,”我微笑,“我就一個問題,問完了你大可以送她離開。”
他臉色青暗。
“季南安,向姍懷孕了?”
他怔了一怔,隨即點頭。
可下一句話是,“這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一向認爲中國話是當今世界最奧妙的一門語言,有時候,疑問句要比祈使句遠遠要來的氣勢萬鈞。正如這句,“你是怎麼知道的?”
輕輕上揚的語氣,只是簡單的幾個字,便將我心底的圍牆完全轟垮。
我笑了笑,“瞧,季南安,你這樣的回答,連我接下來的話都省的問了。”
“董事長,”他的聲音猛地揚起,“並非你所想那樣!”
我冷冷的抽出他的手。大概是因爲碰到了桌子,只聽到砰的一聲響聲,可聲音那樣大,我卻沒有覺得身上哪個地方疼。
我想我大概是疼麻木了,這樣一個人,像是個魔鬼一般,總有一種讓我昨日天使今日便鬼的本事。
“我所想是哪樣?”我挑眉,啪的一聲往後撤,椅子猛地滑動,剎那間距離他遠了許多,“季南安,你做的很好。我只是沒料到你還有這個本事,寧嘉的工作如此讓你日理萬機,沒想到業餘生活也很豐富你。”
“你不是想問我怎麼知道的嗎?”我啪的一下將信封的照片摔出來,“你做得,就不要怕別人留下證據。”
他怔怔的看着照片,臉色忽的煞白。
我的心像是被絞了一樣的疼,和季南安同事這麼長時間,我一向覺得他這個人有一本事,那就是喜怒不驚。再大的事情到他身上似乎都體現不出威力,他永遠可以把握局勢,做一個居高臨下的掌控者。
可是現在,眼前的這個人,卻看着這些照片,面色煞白。
“對了,你告訴向姍,”我緊緊的盯着他的眼睛,“如果說趕這個字讓她難受的要命,那麼就當是我體恤她是孕婦讓她回家養胎好了。回去好好勸勸她,今天的事情讓她忘掉,可千萬別動了胎氣。”
他攥緊照片,似是要將那些照片捏進骨血,一分分慢慢用力,連手背上的青筋都綻了出來,現出略略猙獰的姿態。此前我也經不住氣怒攥了一次,此時那照片經過我倆人蹂躪,連畫面上美好的兩個人都扭曲了姿態,彷彿最醜陋的魔鬼,慘不忍睹。
“你回去吧,”我不想再這樣耗下去,轉頭看向窗外,“我一會兒要出去。”
他沒有迴音。
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只是死死的盯着照片,過了良久,等我耐不住再次回頭看他,他終於擡起頭,“這些照片,是沈嘉照的?”
“你覺得你還有必要問這個問題?”我望進他的眼睛,微微苦笑,“是誰照得不重要,關鍵是,照片上做的是誰,真與不真。”
“你要和沈嘉……”
我沒等他回答便點了頭,“是。”
“寧蔚,”沒想到他反應那麼大,一下就站起來,“你不能!”
“你都那樣對我了,”我專注的看着他,脣角笑容一點點擠出來,“我爲什麼不能?”
這話剛落,還沒等到季南安回覆,只聽到吱呀一聲,我辦公室的門慢慢被推開,“是啊,我也想問問季總,”竟是沈嘉慢慢走進來,“蔚蔚爲什麼不能?”
“沈先生請自重,”看到沈嘉,季南安臉色愈發青暗,“這是我們寧嘉集團的事情,沈先生一個外人,不……”
“說起這事兒我倒想起來了,季總應該看到報紙了吧?”沈嘉輕軟的笑,順勢走到我旁邊,“如果季總還沒看過報紙,正好,我這還留了一份。”他將報紙遞到他那邊,“報紙上已經說的很清楚,我高價收拾寧嘉的餘股,雖然股份不如季總的多,但是好歹也是寧嘉的一個股東。而股東是一個公司的管家,我現在想看看我的家是什麼樣,這到底不過分吧?”
“沈先生如此步步爲營,就不怕被人懷疑到別有預謀?”
“懷疑不可怕,先是懷疑,就證明這事兒還沒當得真?可是季總,您的事情卻是確鑿充分的,”沈嘉指了指我桌子上亂七八糟的照片,“您說我步步爲營,可是您先在婦科陪您的女朋友大談生子喜悅,後來又到蔚蔚家門口大半夜的傾訴衷腸,您這樣的做法,難道不比我要來的更加不良居心?”
沈嘉這樣一說,昨天那一幕重新填入我腦海,“沈嘉,別說了!”我大聲喝住他,“來是要你做正經事,不是想看你耍嘴皮的。”我砰的在椅子上坐下來,“季總,我現在要忙,請你先出去。”
“董事長……”
“出去!”
季南安目光復雜的看了我一眼,終是退出了房門。
而我則如經歷了一場耗心費力的戰役,幾乎癱軟在椅子上。
“蔚蔚,你今天不一樣了,”沈嘉在我面前坐下來,“哦,原來是化了妝。”
滿腦子都是剛纔的情境,我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嗯了一聲。
沒想到沈嘉這廝竟然這樣不識趣,針對我的妝容問題沒完沒了了,“你一向很少化妝,現在爲什麼化妝呢?”他眨了眨眼睛,“怎麼?難道是想要新的開始?”
“是想要新的開始,”我擡頭,看着他的眼睛,“怎麼?你給不給?”
“依照咱們倆的關係,我早就說給了,是你一直不信我,”他緩緩笑了笑,“自從我加入這場戰爭開始,便做好了這樣做的準備。蔚蔚,是你拿不定主意,你聽了他的話,認爲我不是個好東西,”說到這裡,他表情竟有些可憐,“你懷疑我。”
我低下頭,“我是怕對不住你。”
“你不是一直在對不住我嘛?你說認識你那麼久,你哪次對得住我了?”這樣的時候,他還能喋喋不休的回憶往事,“第一次見你,我要替你擋架,第二次,買東西送到你家,第三次,給你找工作,第四次,幫你……”
“沈嘉,”我打斷他的話,“可這次不同。”
之前的幫忙都是小事,無非就是出點錢出點人,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言,這些事情無異於九牛一毛。我又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因此也沒放在心上。可這次不同,這次動輒便是這麼多資金,任何一個人見了都會驚訝的數字。
之前雖然沈嘉多次和我提過這個主意,我卻一直沒有附和。季南安所說沈嘉居心叵測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大的原因是,我覺得這人情特別大,這人情要是太大了,就會成爲包袱,就會成爲最辛苦的債。
尤其是沈嘉後來還向我表白,人家是喜歡你纔對你如此慷慨,我又那樣粗魯的拒絕了他的情感,又怎麼舔着臉皮再問人家要恩惠?
“我知道這次不同,不就是事情危急了點嘛,你囉嗦了點嘛,錢多了點嘛,其他有什麼不同的,”他眨眨眼睛,脣弧突然揚起深意的笑,“你要是實在對不住我,覺得難受的要命,我倒是有個辦法。”
“什麼?”
“嫁給我。”
我深吸一口氣,死死的盯着他。
“好啦好啦,”這樣盯了他幾秒,他終於承受不住,連連擺手,“我知道是我異想天開好了吧?我就說,就憑咱們的關係,你何必要想這麼多?”他曖昧的眨了眨眼,那雙漂亮的眼睛奪目璀璨,“我之前就說過,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你這次想怎麼玩,我陪着你就是。況且,我這次把錢投進去了那麼多,現在我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生共生,亡共亡,我不光是對你負責,我也要對我自己負責。”
這樣說來,意思就好接受多了。
“其實我只是說說,雖然是散股,但加起來那麼多,我也……”我感激的看着他,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不由苦笑,“我剛纔做了一件事,當時只覺得過癮去了,現在你要是一聽,肯定會訓死我。”
“什麼?”
“我把向姍給趕走了。”我指着門,“幾乎是前後腳的工夫,你後面來,她剛走了不到五分鐘。”
他靜了靜,眉毛突然簇起來,“蔚蔚,就算你還想等,我恐怕也是不能讓你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