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瞎子後面說的晦澀,我聽的似懂非懂,不過總的來說,王瞎子講的還是挺好聽的(原諒我那時候只是把這個當故事聽)。
往後的一段日子,叔一直帶着我出攤,每次來,王瞎子就湊合過來,倆人東扯西扯。
按說倆算命的湊一塊兒,多少還是會影響生意的,可倆人竟像是商議好了似得,王瞎子摸骨,批八字,叔看相,看風水,還挺和諧。
我和叔在王文武家裡住了下來的事情,鄰居們也慢慢的習慣了,在街上再見到我們,也都熱情的打聲招呼,感情也拿我們當鄰居待了,我還知道他們背後都說叔厲害,那麼鬧騰的鬼,叔一住進來,直接連影兒都沒有了。
這天下小雨,叔沒出攤,又坐在他那破搖椅上教我背《道德經》呢,不過這回更過分,他是讓我一邊扎着馬步一邊背的,叔說這樣不僅能鍛鍊我的體質,還能讓我集中注意力,對我以後有好處。
其實叔能想出這損招,歸根究底還得怪王瞎子。
叔看莊稼看人家的,看孩子看自己的,和王瞎子聊膩了,就讓我背書給王瞎子聽,一邊背還一邊臭顯擺,說:“你看看我把我家小天教的多好啊,這麼小,就能背那麼多東西了!”
王瞎子就嗤之以鼻,說道:“你光教他這些有啥用?須知,百無一用是書生,依我看,你倒不如教他些強身健體的法子。”最後他倆大白眼珠子轉了轉,又道:“我看要不這樣,文武一起教,趁着現在還小,先給他打好底子,要全面發展嗎。”
王瞎子一席話聽得叔心服口服,之後每天早上,天剛矇矇亮,我就被他叫起來跑步,跑完步背書,背完書才準吃飯,你以爲這就完了?這還只是開始,吃完飯去出攤我還得在那兒打拳,叔就坐旁邊指點我,我稍有做錯,就惹得他拿石頭丟我,我也才發現叔丟石頭丟的特別有準頭,胳膊做的不對打胳膊,腿做的不對打腿,一上午下來,打的我鬼哭狼嚎的。
“老問,我聽他氣息不穩,是不是心有雜念啊!你聽聽,你打他他還不服氣,還哼哼上了。對,練不好就得捱打,棒下出高徒……。”王瞎子坐在那兒煽風點火,聽熱鬧。我那個氣啊,有這個王瞎子在,我得多挨多少打啊!
……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之所惡,故幾,故幾……叔-叔。”
“叔什麼叔?水剛喝了,尿也剛尿了,你別告訴我你要拉屎,今天背不完這段,有屎你也給我拉褲子裡……。”
“叔,門口有人。”我又喊了一聲,我看到村長鬼鬼祟祟的在門口往裡瞅呢。
“咦?”叔似沒料到我家門口會有人,雖然我和叔住進來後,這裡啥事也沒發生,可街坊四鄰,對我們這房子還是避之不及,怎麼可能敢在我家門口轉悠呢。
“哦!村長啊,既然來了咋不進來喝口水啊?”
“叔,來我家玩玩吧。”我也大聲招呼他,我是真盼着有人來我家啊,這樣我就可以暫時偷懶了。
村長先是探進了個頭,往裡瞅了瞅,這才邁步走了進來,上了屋裡他四下打量着,很拘謹的樣子。
“叔,你坐。”我快速的給村長搬來一個馬紮子,往他腳下一放,我就想往街上跑。
“小天,你幹嘛去?”叔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生生止住了我的腳步。
“我~我想出去玩。”我心說,有客人在,叔總不能還讓我在這裡扎馬步吧。
“嗯,玩去吧,等會回來檢查,背不出來,午飯就吃竹筍炒肉。”
這還能不能讓我愉快的玩耍了?我有氣沒地出,狠狠的踢了屋門一腳,又回來了。
村長戰戰兢兢的坐下,問道“老哥,這是住下了?沒~沒啥事吧?”
“你看我這不是住的好好的嗎?”叔兩手一攤,呵呵笑道。
“神了,真是神了啊!”村長激動的一拍大腿,又道:“老哥,哦,不,問先生,不瞞你說,我問過這街坊四鄰,他們都說,自從你住進來後,夜裡他們也聽不到那些個怪動靜了,你真是神人啊!太好了,太好了。”
村長前面的話很好理解,可後面那兩句莫名其妙的太好了,讓人挺費解的,這我們住下了,他也不至於高興成這樣吧,不會是想到要買房的錢吧。
“你是有啥事找我幫忙吧?”叔則像是料到了什麼,這樣問他。
叔這麼一問,村長就更對叔佩服的五體投地了:“問先生,實不相瞞,我確實是有事找你,你看這天也快到晌了,要不去我家,咱們抄上倆菜,喝點。”
“行,喝點就喝點,好久沒喝了。”叔也挺痛快,當下帶上還在氣頭上的我,跟着村長就往他家走去。
“你瞅瞅,生起氣來還沒完了,小小子家的,別那麼小家子氣,叔這麼做不都是爲了你好?你學了東西又不是給了叔。”叔又開始哄我,他總是這樣,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我現在都不吃他那套了。
他見我還是不理他,把我抱了起來,指着路邊的小樹語重心長的說道:“你現在就是這顆小樹,如果沒有人管你,任你自由的生長,那麼你可能會長歪長斜,可能會分叉,可若有人稍加修理一下,那這課小樹就會長成一顆參天大樹,會是棟樑,是有用之才。叔這麼說你明白嗎?”
我點了點頭,叔很少正經八百的和我說話,他這麼通俗的比喻我懂。
村長家離我們那兒不遠,很快就到了,房子也跟我們那兒差不多,只不過我們那是四間,他家是五間。
剛進門,一個挺瘦,還有些憔悴的女人聽見動靜迎了出來,看歲數八成是村長的媳婦。
“翠他娘,這是問先生,是我請來的貴客,你趕緊去準備幾個菜,我倆要喝一杯,哦,對了,你把我上次去縣裡開會時,帶回來的那瓶酒也拿來。”村長還真熱情,不過那“翠他娘”好像沒那麼熱情,她上下打量了打量我和叔,最後輕輕的哦了一聲,就去了廚房。
村長讓叔坐下,給叔泡了茶,然後出去也進了做飯那屋,不知道他去跟他媳婦說了些什麼,那女人再出來的時候,對我們熱情了不少。
村長家還一個和我年齡差不多的男孩,此時正好奇的看着我們,我琢磨着,這八成就是那“翠”,怎麼男孩偏生叫個女孩名啊。
不過下一刻,我的想法就被村長否定了,就聽他對那孩子吆喝道:“王陽明,去拿爸買的好吃的給問天吃去。”我才知道他叫王陽明,不是“翠”,“翠”估計是他們家另外一個孩子。
很快,王陽明就拿出了一個袋子,裡面有火腿腸,餅乾,桃酥等好吃的,我也不跟他客氣,抓起來就吃,他不吃,看着我吃,一邊看一邊還舔着嘴脣問我:“好吃嗎?”
“嗯,嗯,好吃,你嚐嚐。”我抓了幾個餅乾給他。
他搖搖頭:“我不吃,留着給我姐姐吃吧,你們是來給我姐治病的嗎?”他睜着明亮的大眼睛問我。
“不是,我們是來你家吃飯的。”我如實回答。
他把拿着零食袋子的手往後縮了縮,眼神可憐巴巴的看向了他爸。
“唉。”村長嘆了口氣,說道:“實不相瞞,我今天請你來,是有事相求啊,我家閨女,她中邪了,每天半夜十點左右,就往北窪水坑那兒跑,去了就坐在那裡自言自語,可雖說是自言自語吧,又好像是在跟人對話,奇奇怪怪的坐上兩個時辰,就又回來了,回來那樣子更嚇人,路上就跟胳膊上挎着個人似得,一邊低語一邊癡癡地笑,並且回來睡下後,還會發出那種聲音,我們家翠,可還是……。”
村長後面那句話是趴在叔的耳朵上說的,我沒聽見說了啥。
“噢?有這事?”叔的眉頭皺了起來,繼而又問道:“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他這樣的?”
“有半個月了,剛鬧那天晚上,我們都不知道啥事,那時候我和她娘都睡下了,睡得朦朦朧朧的時候,忽然聽見大門響,我以爲家裡進了賊了,就披了件衣服悄悄的出去看。”
一看,大門大敞着,不遠處還能看見有個人影正往前走,我喊了一聲誰?那影子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就覺得不對勁了,若說是賊,我喊一嗓子他早該跑了啊,咋還這麼不緊不慢的呢,這大半夜的,我也害了怕,又裝着膽子大喊了一聲,她娘就出來了,說:“別喊了,別喊了,是咱家翠,翠不見了。”她本來也尋思是進了賊,想着快看看丟沒丟什麼東西,可一看之下,發現獨自睡在南屋的閨女不見了。
聽婆娘那麼說,我才覺得看那背影,好像還真是我家翠,她這半夜三更的這是要去幹嘛?我和她娘就追了出去,說來也怪,那天天上也沒個月亮,烏漆墨黑的,我們打着手電都還深一腳淺一腳的,翠卻摸着黑走的那麼穩。
我和她娘剛追上她,就覺得她不得勁,我們叫她她也不答應,走路直挺挺的,也不看路,眼睛就那麼直勾勾的看着黑暗深處,村裡邪事兒挺多,妖魔鬼怪附身這事,我們也聽說過不少,那時候我們心說:“壞了,翠這八成是招來髒東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