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稷聽說靖郭君來到秦國,心中大喜。
這一天,他總算等到了。
秦王稷鞋子都沒穿,前來迎接靖郭君。秦王來到殿外,見一人身着華麗,上前迎接道:“靖郭君能來,寡人着實高興。”
靖郭君見秦王年歲已過二十有六,但秦王的表現,宛如三歲的孩童。秦王之舉,雖然是愛才的表現。但身爲一國之君,豈不知禮儀風範。
秦王親自相迎,靖郭君田文也不能失了禮數,行禮道:“外臣,拜見秦王。”
秦王大笑道:“以後,你就是寡人的秦相,何需多禮。寡人的秦國以後就仰仗靖郭君。望,靖郭君助寡人一臂之力。”
田文摸不準秦國朝堂的局勢,也沒有用十分的熱情,迴應秦王,語調溫和,“我會竭盡所能,輔助秦王,爲秦國效力。”
秦王聽說了靖郭君的賢明,也見識了靖郭君門客的手段。他若得到靖郭君相助,何嘗不能打壓、削弱母親等外戚,錯綜複雜的勢力,進而鞏固王權,成爲一代英主。
秦王似乎看見了不久就可以壓制母親,爭霸諸侯,成爲秦人歌頌的賢德之君,爽朗地笑道:“先生就在秦國施展才華吧!”
大殿的歡聲笑語,因爲羋八子的出現戛然而止。秦王見羋八子走了進來,皺了皺眉頭,心道:“母親得知的消息,也太快了。”
羋八子步態優雅,一舉一動皆有王者的風範。秦王的氣勢,完全壓不住羋八子,頓時落入下風。靖郭君瞥了一眼秦王,又瞧了瞧羋八子,心道:“羋八子纔是秦國的主啊!”
羋八子一邊往前走,一邊含笑盈盈地說道:“我在秦國早就聽過靖郭君賢明,門客衆多。我不請自來,靖郭君莫怪。”
秦王雖心生怒氣,但也不敢發作,惴惴不安地問道:“母后,怎麼來了。”
羋八子看了秦王一眼,依舊含笑道:“秦王爲秦國請來賢明之人,我豈能不來瞻仰。”
田文聽見秦王氣息急促,眼神之中還透露出不安,也不動聲色地回禮道:“羋太后擡愛了。我才疏學淺,德不服衆。今日剛來秦國就能見到秦王、羋太后。我心裡着實欣慰。”
羋八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靖郭君,見對方儀表不俗,從容優雅,讚道:“先生長相文雅,身負蓋世才華。秦國得你,實乃幸事。”
“太后謬讚。”田文仔細琢磨這句話,羋八子說的是秦國得他,而不是秦王得他。傳說秦太后和秦王不和,看來這是真的。他以後在秦國,苦日子就來了。
田文一想到夾在太后和秦王中間。頓時,頭疼不已。
田文心道:“他能在秦國全身而退,已然不錯。何來施展才華。秦國,終究不是齊國,也不是久居之地。”
羋八子看着靖郭君,不知對方心裡所想,淡淡地問道:“先生東來,不知秦國現狀。先生是齊人,忠於誰,還請三思。”
羋八子表面上是說他忠於秦國,還是忠於齊國。實際上是告誡對方識時務,不要選錯了人。以免爲自己帶來性命之憂。
田文自然聽出了話外音,心中大駭,放低身子,忙道:“來到秦國,忠於秦國。”
羋八子見對方靈機善變、反應快捷,又懂得進退有序。簡單的交鋒,羋八子已然斷定眼前之人也是高手。高手過招,點到即止。有些話說穿了,也就沒有意思。
羋八子淺淺含笑,辭別道:“靖郭君東來辛苦,我就不打擾先生,告辭。”
田文聞言,心中鬆了一口氣,“送太后。”
羋八子看了一眼秦王,含笑道:“王兒,衣衫不整,鞋襪未穿。知道的人,還以爲秦王愛才心切。不知道的人又說秦國蠻夷,不通禮制。此事傳了出去,中原諸侯又要說三道四,說我秦國沒有禮數。”
秦王強忍着怒氣,含笑道:“靖郭君東來辛苦。寡人可不想被有些人說爲了招攬你,失了禮數。寡人擇日拜訪先生。寡人允諾封靖郭君爲秦相。靖郭君好好在秦國施展才華。”
羋八子見秦王有意招攬齊人,話語也是故意說給她的,插嘴道:“秦王莫非忘了,封靖郭君爲相是大事。需得朝臣商議之後,才能決定。”
田文可不想在羋八子和秦王之間,左右爲難,忙道:“秦王,太后,外臣告退。”
羋八子見對方懂得應對,也不爲難他,笑道:“靖郭君慢走。”
秦王也道:“送靖郭君。”
田文出了大殿,回到官驛。門客皆問道:“公子去秦,可見到秦王。”
田文點了點頭,“我不僅見到了秦王,還見到了羋太后。”
一門客道:“公子真是好福氣。剛來秦國,就見到了秦國最尊貴的兩人。公子在秦國前途不可限量,恭喜公子。”
田文苦笑道:“何喜之有啊!”
“公子賢明傳遍諸侯。公子一來秦國就見到了秦王和太后。這難道不是喜事。”
田文冷哼道:“喜個屁。”
門客見一向溫文爾雅的公子,竟然會吐髒語,忙問道:“公子,爲何這般說。”
“我在秦宮的狀況,你們是沒看見。”田文回想起在大殿發生的事情,嘆道:“我啊!就不該來秦國。”
衆人是你看我,我看你,聽不明白。
一人道:“公子之言,我等聽不明白。”
田文回想起秦宮的場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秦王和太后表面上和睦,暗地裡角逐。我夾在秦王和太后衆將,以後的日子就不好受了。”
又一人道:“秦王和太后是母子。公子莫非想多了。”
田文苦笑道:“宣後和齊王,那才叫母子。齊王和秦王想比,一個在天下,一個在地下。羋八子和秦王,哪有半點母子情誼。羋八子是個厲害的角色啊!誰惹了她,註定要倒大黴。”
“羋八子知禮守制,含笑待人,公子何出此言。”
“你啊!知其一,不知其二。羋八子爲了權位,不擇手段。羋八子是秦惠王之妾,秦國的顏面。結果呢?羋八子和義渠王苟且。秦惠王在天上看着羋八子之事,不知如何感想啊!”
“羋八子所做之事,都是爲了權位,有何不對。”
“一個連世俗、禮儀都不顧的人。這樣的女人,還不令人感到恐懼。”田文又打了一個寒顫,“羋八子含笑待人,殊不知這種笑藏着利刃。我從她身上感受到了強烈的殺氣。至今回味,那道眼神,我着實害怕啊!”
馮諼苦笑道:“聽公子之言,以後在秦國難以施展才華。”
田文罵道:“施展個屁。太后強勢,秦王懦弱。我能活着就已經不錯了。”
公孫弘問道:“公子,我們何不助秦王打壓太后。如此,也可成就公子的美名。”
田文瞪了他一眼,叫苦連連,“秦王有名無實,不過傀儡之君。太后有權有勢。我支持秦王與太后作對,這不是死路一條。”
馮諼看到了公子的難處。如今身在秦國,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公子打算,如何應對這場劫難。稍有不慎,公子就會死在這裡,歸齊無路。”
“是啊!秦國的局勢比我想象之中還要複雜。我助秦王就會得罪太后。我助太后,就會開罪秦王。”田文頭疼無比,“太后手段毒辣,得罪了她,豈能活着。秦王雖沒有實權,但有辦法對付我。唉,離開齊國我什麼都不是。”
公孫弘嘆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是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田文想着在齊國瀟灑度日,好不快活。如今身在秦國,多說無益,語調沉重道:“既來之,則安之。要想不得罪太后,又不得罪秦王。遊走在秦王和羋八子之間,着實要花費一番功夫。”
馮諼問道:“公子打算怎麼做。”
田文無奈道:“秦相,我是推託不了。我爲秦相,既不能爲秦王出謀劃策,也不能爲太后出力。這母子二人,着實難纏。要想不得罪太后,又不得罪秦王,最好的辦法就是尸位素餐,苟且活着。”
馮諼皺眉道:“公子身居高位,不爲秦國建功立業。豈不是證明自己的賢明,乃徒有其表,令天下人笑。”
田文苦笑道:“能活着就已經不錯了。我還在乎什麼名節。天下人笑我,就讓他們笑吧!爲了所謂的賢明,白白付出生命,那是最愚不可及的。”
馮諼問道:“秦王見公子無能,豈不是會傷心。”
“秦王傷心久了,就會對我失望。”田文會心一笑,“秦王就會放我歸齊國。”
公孫弘點了點頭道:“公子所言,不無道理。”
“我是齊威王之孫,靖郭君之子,齊王堂兄。我在齊國受人敬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身份高貴。人人敬我,傳播我的賢明。”田文話語一轉,神色哀傷道:“如今,西來秦國,命不由我,竟然落得如此狼狽不已。”
公孫弘安慰道:“公子何需心懷憂傷。”
“此情此景,我如何不哀傷。想我靖郭君之身份、地位和財物,竟然落得如此困境。悔不聽蘇代之言,才落得如此。”田文眸色悽楚,冷笑道:“想我靖郭君富貴一生,豈會這般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