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雍起身對着鶡冠子深深行了國士之禮,“請先生助我胡服騎射之功。”
鶡冠子見趙君有賢君之範,回禮道:“趙君,請坐下說話。”
趙雍伸手道:“先生請。”
鶡冠子落座之後。趙雍方纔落座,問道:“先生,推行胡服騎射,我該從何處下手。”
“草原上的男兒不會騎馬,不會射箭就會被人嘲笑。他們也不能在草原生存。草原人善於騎馬射箭是因爲他們從小練習,被生活和環境所迫。”
“這點,寡人知道。”
“趙君想要在短時間內錘鍊出一支鐵騎,遠超北胡。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趙雍神情失落道:“寡人,何嘗不知。”
“既然如此,趙君爲何還要推行胡服騎射。”
“爲了強國。”
鶡冠子見趙君明知不可爲而爲之,這份氣魄的確難得。又見他語調堅定,不可放棄,淡淡地又飄來一道聲音,“騎射是草原人的長處,鐵騎是他們懶以生存的力量。草原人崇尚武力、敬重英雄。君上想要北拓胡地、擊敗他們、讓他們臣服趙國,就要建立武勳。”
“先生說得不錯。”趙雍點了點頭,“胡人,不容易馴服。除非,趙國在武力上勝過他們。我要北拓胡地、讓胡人降服趙國。首先,就要用武力擊潰他們。其次就要用恩德感化他們。武力和恩德並舉,才能讓他們心服。”
鶡冠子沒想到趙君能夠意識到這點,便不是意氣用事做出的糊塗政令,眸色之中充滿讚賞,“趙君看到胡服騎射的長處,我就來說說胡人的短處。”
“胡人有何短處。”
“胡人不像中原人,他們居無定所,逐水草而居,也無城郭。”
“胡人還有何弱點。”
“他們騎射厲害,弓不精良、戰甲用野獸製作而成。胡人善戰,但不善守。這也是胡人對中原有覬覦之心,卻不敢南下牧馬、佔據中原。”
趙雍琢磨這句話之後,問道:“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在弓箭和戰甲上,下功夫。”
“不錯。”
趙雍琢磨少許,問道:“弓箭和戰甲?”
“趙國商業發達,鍊鐵技術,諸侯皆不能比。趙國和韓國聯姻之時,韓王康讓很多能工巧匠作爲陪嫁。韓國的良弓勁弩天下聞名。”
“先生,還知道這些。”
“趙君在良弓勁弩和戰甲上,下功夫。一旦,趙國和胡人交鋒,就能減少不必要的損失。趙國也能縮短和胡人之間的差距。”
“先生不說,我還真沒發現。胡人騎射,冠絕天下。但胡人的戰甲、弓箭是差了些。”趙雍又道:“我若針對胡人的短處,合理運用。讓人根據我國的特點,鍛造出精良的戰甲和良弓勁弩,就可以縮短和胡人之間的差距。”
鶡冠子見趙君一點就明白,又道:“胡人的弱點就是崇尚個人和英雄主義。草原上的王是英雄之中的英雄,也是他們的精神支柱。趙君想要成爲草原上的霸主就要擊潰他們的王。”
趙雍神情頗有難色,“草原上的王,擁有鐵騎。想要擊敗他們,可不容易。”
鶡冠子淡淡一笑,“鐵騎的優點在於機動性強、衝擊力大、速度快。善於在平原和野外作戰。但胡人鐵騎的紀律性差。攻城和山地決戰,是鐵騎的弱項。這也是胡人總是利用鐵騎的優勢,侵擾趙國邊疆,掠奪百姓和財物之後。就迅速回到草原,而不會佔領城池的緣故。”
趙雲舒聞言,深有同感,抿嘴苦笑道:“先生說的不錯。”
“樓煩人沒讓郡主少吃苦吧!”
“樓煩人掠奪晉陽北地的財物和百姓之後,就迅速離開。我組織了很多軍力去圍捕樓煩人,樓煩人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大軍離開,樓煩人又來。先生可不知道,這着實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情。”
司馬望族也道:“胡人就是這樣,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秦國和義渠打了數百年,都不能解決邊患。”
趙雍答道:“要解決胡人隱患,我們必須錘鍊出一支比他們還要厲害的鐵騎。”
鶡冠子頷首道:“趙君不能只是注視鐵騎的發展,還要注重車兵和步兵同步發展。攻城、守城還是要步兵支撐才行。”
趙雍想了想,答道:“先生說得不錯。車兵和步兵能夠傳承上千年,自然有它的道理。我不會片面注重鐵騎的發展,忽視了先祖留下的智慧。我推行胡服,並不是要所有人穿上用牲畜製成的衣服。而是將華服學着胡服的樣式改良一番。”
鶡冠子道:“趙君改良華服,但也要革新騎射的裝備才行。趙君要想推行騎射,首先就要獲取源源不斷地戰馬。其次,中原用的武器也不適合騎射所用。”
趙雲舒問道:“先生的意思是說胡人用的武器是彎刀,我們也用彎刀?”
鶡冠子搖了搖頭,答道:“中原人對長劍情有獨鍾。士大夫、諸侯佩劍也成爲身份的象徵。但是長劍不利用馬上作戰。”
屠彝打斷道:“先生,我覺得用劍挺好的。我們和中山交戰,用的是長劍也沒覺得有何不妥。”
趙雍道:“屠都尉用劍自然厲害。房子之戰,我們騎士用劍和中山作戰,對敵人傷害也不大。中山國用刀,讓我們折損了兩千騎士。先生不說,我還沒想透徹是什麼原因。原來癥結就在這裡。”
鶡冠子問道:“長劍是刺,刀是砍。騎在馬背上和敵人作戰,你們覺得應該是刺,還是砍。”
屠彝比劃了幾下,攤手道:“當然是砍比較合適。”
趙雲舒委婉地說道:“話雖如此,但用胡刀總會讓人心裡不舒服。”
鶡冠子早就知道衆人心理上是不會接受胡人的彎刀,答道:“我們刀的長度,按照長劍改革。”
趙雍見對方早有準備,忙問道:“先生,應該如何改。”
鶡冠子將佩戴的長劍取下來遞給趙君。穆澗上前,高舉雙手接下長劍,轉呈給趙君。
趙雍接過長劍,仔細看了一遍,問道:“先生,我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同。”
鶡冠子語調溫和道:“拔出它。”
趙雍拔出長劍,一看就發現手中長劍的確是有所不同,問道:“先生,這就是刀嗎?”
“我給它取了一個名字,楚刀。”鶡冠子示意趙雍拿起楚刀揮動幾下,問道:“趙君,感覺如何。”
趙雍揮動幾下,讚歎道:“刀的尺寸和劍的尺寸幾乎相同。就是刀刃開了一個,有傾斜度。楚刀,這個名字不錯。”
鶡冠子道:“騎射用刀,比用劍更合適。”
趙雍看了看手中的長刀,又揮動了幾下,讚歎道:“好刀。”
鶡冠子見趙君是發自內心地喜歡,笑道:“這把刀就送給趙君了。”
“多謝先生。”趙雍按捺住心中踊躍出的激動,“有了改良的弓弩、戰甲,還有楚刀。我們對戰胡人就機率大了很多。”
屠彝問道:“君上將這把楚刀配給鐵騎將士,這自然是好事。但我們稱呼這把刀爲楚刀,有些不妥。”
鶡冠子也道:“趙君,屠都尉說得不錯。還請趙君給這柄刀重新命名。”
屠都尉嚷道:“君上,我們就給他取名殺胡刀。怎麼樣是不是夠威武、霸氣。”
衆人聞言,也點了點頭。胡人聽到這三個字,定會膽怯。
趙雍搖了搖頭道:“這三個字聽上去霸氣威武,但不利於胡、趙團結。也不利於胡、趙融合。”
鶡冠子提議道:“趙君是將這柄刀給趙國勇士所用。不妨取名爲趙刀。”
“好,就叫它趙刀。”趙雍注視着手中這柄趙刀,“我要多鍛造這樣的趙刀,裝備鐵騎。”
一旁沉默不語地費遊通,突然說道:“君上有了良弓勁弩、有了戰甲、有了趙刀。君上就不問點別的。”
趙雍領會太傅說這句話的意思,問道:“先生,鐵騎裝備解決了。如何才能訓練出一支鐵騎,請先生賜教。”
鶡冠子不答,反問道:“趙君想要如何訓練鐵騎。”
趙雍答道:“中原人不善於騎馬,訓練鐵騎自然要費很多時間。我想招募胡人,爲我效力。”
“趙君,這個想法,的確省去了很多事。此舉,存在一個隱患。”
“請先生賜教。”
“趙君招募的胡人,何人節制。”
“當然是派得力的大臣來節制。”
“趙君派的這位大臣,得不到胡人的認可。那該如何。”
“這個問題,我沒想過。”
“中原諸侯向來輕視胡人。趙君用中原人管理胡人,這人能夠讓胡人信服,自然是好事。這個人不能讓胡人信服,又用中原的方法管制他們。稍有不當,就會激起胡人的反感。這份矛盾被激化,胡人也會反抗。”
“我就用胡人節制。”
“趙君用胡人節制他們,就如一稟利劍懸在心頭,會讓很多人不放心。也會有很多人猜忌、提防、掣肘他們。胡人的性情,豈會忍受這份屈辱。”
趙雍想了想,緊皺眉頭,“先生說的是,這的確是件棘手的事情。先生,我該怎麼辦。”
鶡冠子道:“最好的方法就是讓趙人學騎射,趙君,親自掌握這支軍隊。”
趙雍琢磨片刻,言道:“我們善車戰、步戰,但不適合騎射。”
“胡人也不是天生就會騎馬。趙君怎麼敢武斷說趙人不適合騎射。”
“先生的意思是說,讓趙人學騎射。”趙雍憂心忡忡地說道:“學習騎射就要招募胡人爲將官。我們不通胡人,溝通起來也會有障礙。趙人和胡人發生激烈衝突,我又該如何處理。”
“趙君以胡人爲教官,推行騎射。然後將胡人和趙人相結合,就可以牢牢掌控鐵騎。這個方法總比僱傭胡人爲鐵騎強。”鶡冠子將趙君皺眉不語,又道:“趙君,膽敢推行胡服騎射。這點困難,應該不算什麼。”
“推行胡服騎射,困難重重。請先生出山,爲我籌謀劃策。”
鶡冠子大笑道:“趙君,我乃閒雲野鶴之人,自由自在慣了。趙君的好意,我心領了。”
趙雍見對方婉拒,也不好多加勉強,“先生不願爲官,我也不好強留。先生有一天不喜歡閒雲野鶴的日子,趙國定會打開方便之門,迎接先生。”
“多謝趙君。”鶡冠子又道:“爲了減輕趙君推行騎射的阻力。今日之事,趙君不可讓其他人知道。如果讓他們知道,騎射之策是一個楚人說的。就會給趙君增加許多麻煩。”
“先生放心,我們自會守口如瓶。”趙雍見話語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也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心思,“叨擾太傅和先生半日,就此離去。推行騎射,若有疑惑,我會再來請教先生。”
屠彝等人也齊聲行禮道:“告辭。”
衆人走後,費遊通問道:“我這個學生,你覺得還滿意嗎?”
鶡冠子道:“有其先祖改革遺風。胡服騎射將會是萬世之功。趙君將會開拓胡地,振興趙國,鼎立於強國之列。我甚至可以預測,不出百年,天下歸嬴。”
費遊通笑道:“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離開藏書閣,趙雍對於胡服騎射怎樣改革,如何改革。他心中已經有了主意。胡服騎射將會引領趙國走向何方,趙雍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明確的答案。
此刻,天色已經黑了。趙雍等人前往叢臺宮參加酒宴。
席間,趙雍觀看了樓煩人的歌舞。
酒過三巡,趙雍對着樓重道:“王子,樓煩騎射了得,有沒有興趣留在邯鄲,幫我訓練鐵騎。”
樓重手中轉悠着酒盞道:“趙君想要學好騎射,對付樓煩?”
趙雍問道:“王子害怕趙國鐵騎攻打樓煩?”
樓重不屑道:“我國在草原上沒有遇到對手。”
趙雍笑道:“王子不怕,就留在邯鄲,幫寡人訓練鐵騎。寡人,有朝一日,定會率領鐵騎,前往樓煩。”
樓煩狂笑道:“留在邯鄲不是不可以。幫助趙君訓練鐵騎也不是問題。”
趙雍知道樓重的意思,笑道:“寡人不會虧待你。每日好酒好肉招待你,每月給你萬金如何。”
樓重道:“趙君快人快語,我答應就是。”
“好。”趙雍道:“寡人的鐵騎就交給王子了。”
樓重道:“我會爲趙君訓練一支威震天下的鐵騎。但我有一個前提,訓練的一切事情,由我說了算。”
“沒問題。”趙雍舉杯道:“我等着王子,爲寡人訓練的鐵騎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