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將士聽命,用你們手中的劍,斬殺敵人,讓齊人在我們面前顫抖。”嬴姓趙氏男兒嬴華仰天怒吼一聲,揮動手臂,三尺長劍指向齊國陣營,“大秦萬歲。”
嬴華率先衝向齊軍陣營。秦軍將士見主將不顧生死,士氣大振,個個爭先。秦軍之勢,宛如掀起一場萬丈巨浪,撲向齊軍。
匡章見秦人一波又一波如潮水般涌了過來,長劍往前一送,長嘯道:“迎戰。”
兩軍相交,一時間喊殺聲、哀嚎聲、金屬碰撞聲不絕於耳,演奏出一曲驚天地、泣鬼神的旋律。
秦國東出函谷,爭霸諸侯,是歷代秦國君王的夙願。此戰,乃秦獻公之後,齊、秦兩國首次交鋒。這一戰,也是大國之爭。
嬴華揮舞着手中的長劍,斬殺敵人,他要讓齊人知道,嬴姓趙氏男兒的長劍,足以讓任何敵人喪膽。
幾次拼殺,秦、齊兩軍互有勝負,戰事再度陷入膠着。
匡章是沙場老將,大戰十二場小戰三十六次,幾乎沒有碰到真正的對手。
秦人的戰鬥力,讓匡章感到震驚無比。
秦獻公河西一戰,數十萬秦軍被數萬魏武卒打敗,秦國丟了八百里土地。秦國被魏國壓制數十年東出函谷無望。中原諸侯也鄙夷了秦國數十年,甚至諸侯們都忘了這個國家的存在。
秦國東出函谷,以秋風掃落葉之勢,破三晉,安敢與齊國爭雄。秦國又一次進入東方大國齊國的視線之中。
秦人鷹銳之士遇見齊人競技之師。兩軍爭雄,皆不退讓。
忽然,嬴華見後方大營烽火四起,逃出來許多秦軍將士,隨後自己陣營內開始出現騷動。
秦軍將士互相殘殺,分不清身邊的人是敵是友。秦軍陣腳鬆動,軍心大亂。
原來,匡章爲了摸清西來秦人的實力,暗中派了許多齊人混進秦營。
秦軍與齊軍爭雄,大部分主力離開陣營。這時,隱藏在秦營中的齊人,放火燒了秦人的糧草,斷歸路,亂其軍心。齊人趁着大火蔓延穿着秦軍的衣服混入秦陣,發動偷襲,打亂敵人的陣腳。
秦副將見大營被毀,糧草被燒。陣營內又有齊人間諜,軍心不穩。嬴華一邊大罵齊人卑鄙,一邊想把想辦法穩住軍心。
秦副將見戰場局勢不利於己方,斬殺幾名敵人,來到嬴華身邊,喊道:“將軍,局勢對我們不利。我們還是撤出戰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嬴華怒道:“大秦男兒,寧可戰死,也不願苟且偷生。”
秦副將也明白,秦國法律極其嚴厲苛責。
與其苟且活着,受盡屈辱,還不如爲國戰死,死得其所。每逢戰鬥,大秦的鷹銳之士寧可戰死疆場,成爲鬼雄,也絕不後退一步屈辱地活着。
嬴華也明白,除非有奇蹟,方能扭轉戰局。否則,這裡便他們的魂歸之所。
縱使戰局不利,嬴華不願辱沒了嬴姓趙氏的威名,也不願折了秦國的國威。他要做的就是爲大秦流盡最後一滴血,斬殺齊人,讓齊人顫抖。
......
中原諸侯也密切關注着齊、秦兩個大國之間的爭鬥。尤其是韓國韓將公孫衍,一直留意着這場戰爭的動向。他比任何人都迫切想要知道這場戰爭的結果。
秦國輸了,他便可以再次舉行合縱。
魏相張儀也是心驚膽戰地密關注着這場戰爭的動向。他在心裡祈禱着,秦國一定不能輸。秦國輸了,他在魏國多年的努力也就功虧一簣。
張儀身在大梁,雙眼跳個不停,令他心裡很不安分,總覺得有大事即將發生。
張儀招來一人,問道:“有前方送來的最新戰況嗎?”
“張相,沒有。”
張儀揉了揉眼角,不安道:“今日我的眼皮直跳,搞得我心神不寧。”
“張相你太操勞了。”
“張相,求你救救我家將軍。”未見其人,但聞一人哭聲傳了進來。
張儀見來者甲衣殘缺,傷痕累累,想必是經過了一場殘酷的血戰。
那人泣道:“我是嬴華將軍賬下先鋒官。齊人圍困我軍於桑丘,請張相救救我家將軍。”
這幾日,張儀得到的消息是嬴華將軍率領大秦將士所向披靡,攻齊國陽晉,佔亢父,下南陽。大秦揚威於齊國,齊人潰敗不敢與之爭鋒。
戰場形勢利於秦,不利於齊。
齊人圍困秦國大軍於桑丘,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局勢傾向於齊國。張儀恍然醒悟,齊國先敗是爲了示弱,目的是爲了讓秦軍孤軍深入,以桑丘之地與之決戰。
嬴華攻陽晉、佔亢父,奪南陽,數戰勝利,讓他以爲齊國不堪一擊,便領軍東進,直逼齊都臨淄。
張儀眉宇高挑,問道:“爲何現在纔來求救。”
“嬴華將軍見戰場不利於我軍,前後派出幾波斥候前來求援。派出來的人,有去無回。”
張儀琢磨道:“派出的將士,有去無回?”
“正是。”那人又道:“嬴華將軍命我領了五十人回來搬救兵。回來的路上,我軍被伏擊。屬下在衆人掩護下,拼死突圍,才得以見到張相。”
秦將越說,哭得越厲害,言及深處,下跪道:“張相,救我大秦將士。”
張儀時時刻刻關注着戰場,也沒收到任何秦軍斥候帶來前線的消息。
這些人斥候沒能準時傳達真實的戰況,應該是有人刻意不想讓他聽到。秦裨將被伏擊,就是最好的證明。張儀細想一番,背後驚出一身冷汗,他道:“莫非,有人動了手腳。”
“是我大意了。”張儀沉聲道:“我只注意到明面上的敵人,忘記了藏在暗處的敵人。”
秦裨將不知他說什麼,泣道:“張相,救救我大秦將士。”
事態緊急,張儀立馬進入大梁宮。
侍衛出列攔截道:“張相,王上有命,不許任何人進入。”
秦國借道韓、魏,魏王嗣將國內所有政務,悉數交給張儀去處置,躲在宮中不出。
魏嗣時常對着周圍的人說:“魏國有張儀,寡人留之有何用。”
魏嗣之語,激怒了反秦的魏國大臣。
這些人憂心國事,見魏國大事被張儀掌控十分不滿。紛紛上書魏嗣,請求驅逐張儀。魏嗣也不表明態度,躲在宮中不見任何人。
無論是親秦,還是反秦的人,或者是親楚,甚至是保持中立人,皆搖頭嘆息,認爲王上昏庸無能。
張儀也覺得自己控制了魏國的朝政,魏國新君魏嗣也容易被他駕馭。
此刻,張儀感覺隱隱不妙。
魏嗣是有意裝出懦弱地樣子,其目的就是將魏、秦之間矛盾,擴大並轉嫁在他的肩上。張儀也覺得近幾年魏嗣也成熟穩練了不少,似乎他的身後有高人指點。
張儀見秦軍被圍困,數萬秦國將士,大有被殲滅的徵兆。大秦鷹銳之士被齊國進競技之師打敗,引發的震盪,將會是山崩地裂。
張儀也管不了那麼多,也不顧侍者阻攔,訓斥道:“給我讓開,今日我必須見到王上。”
魏嗣身在大梁宮,俯視着大梁城。憶往昔,他看到了魏武卒縱橫天下,所向披靡。魏嗣閉上眼睛,展開雙臂,擁懷天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揚聲道:“魏氏的先祖,請賜給寡人賢臣名將。子孫嗣,定當恢復先祖的榮耀。”
一陣大風吹來,魏嗣衣角翻飛。
魏嗣喃喃自語道:“犀首、惠相,那日的誓言,寡人牢記在心。寡人做了魏國的王,你們何時迴歸大梁,與寡人飲酒,縱橫天下。犀首、惠相,寡人好生苦等。”
一名侍者,快步走來,“王上,有位故人說要見你。”
魏嗣思忖一下,眼神質疑,“故人?”
“那人讓我給王上傳達一句話。”侍者見王上示意他繼續說下去,“齊聚大梁之日,便是合縱伐秦,攻打函谷之時。”
魏嗣雙眸一亮,笑道:“犀首,回來了。”
魏嗣回到昭武殿見殿內等候之人,正是公孫衍、前任魏相惠施,快步走了上去,雙眸中隱隱之中,含有淚光,喜道:“犀首、惠施,你們總算回來了。”
公孫衍和惠施對視一笑,行禮道:“王上,我們回來了。”
魏王嗣問道:“你們回來是爲了替寡人重整舊山河。”
兩人堅定地點了點頭,“正是。”
“好。”魏嗣按捺不住喜悅,挺着胸膛,揚言道:“這一日,寡人朝思暮想,等了好久。”
一名侍者急色走了進來, “王上,張相求見。”
魏王嗣瞪了侍者一眼,怒道:“不見。”
侍者害怕道:“張相說王上不見他,他便闖進宮來。”
“豈有此理。”魏嗣怒意正盛,“張儀就不把寡人放在眼中。”
魏嗣一向對張儀很客氣,突然發怒,嚇得侍者撲通一聲雙腳跪在地上,求饒道:“王上恕罪。”
公孫衍笑道:“王上,你也該見見他。”
侍者顧及張儀的身份地位,不敢攔截,只好進宮稟報。魏王嗣年少血氣方剛,他見着張儀倚仗秦國,欺壓大臣作威作福,甚至不把自己在眼中。
魏王嗣的心情非常地不愉快,他真想找人亂棍將張儀轟出大梁宮,方能消除心頭之恨。
“寡人見着張儀那張嘴臉,心裡就來氣。”魏王嗣爲太子時,不喜歡張儀。
張儀身爲魏人,又爲魏相。張儀制定的國政,傾向秦國。面對這般人的行徑,魏王嗣羞於他爲伍。
魏王嗣繼任國君,他的言談舉止皆要得體。張儀是魏相,魏王嗣再怎麼心裡不喜歡他,也要顧全大局,不能與他撕破臉面,否則大梁宮傳出王相不和。
魏國正處於多事之秋,張儀離秦來到魏國利用職位之便,迫使魏國親秦,多爲秦國爭取利益。魏惠王要利用張儀達到親秦,以此制衡齊國和楚國。
魏王嗣年少熱血方剛,難以理解魏惠王的深意。他只知道君父老了,沒有當年的傲視諸侯的英姿。
魏王嗣暗自發誓,他日爲王,決不會讓魏國國政陷於張儀之手。秦、魏兩國,結怨已深,豈能和睦相處。魏王嗣靜靜等待着一個契機,驅逐張儀。秦軍東征失敗,便是最好的契機。
公孫衍和惠施回到大梁,魏王嗣已然有了主心骨。再加上公孫衍帶回秦國借道攻齊,落入下風的消息。魏王嗣覺得眼下便是驅逐張儀,最好的時機。
魏王嗣招了招手,冷哼道:“喊張儀進來。”
惠施淡笑道:“王上處理政務,我和犀首暫且迴避。”
魏嗣制止道:“不用了。”
張儀見前線戰事吃緊,不顧侍衛阻攔闖進大梁宮。進入大殿,張儀見惠施和公孫衍也在這裡,驚訝道:“你們怎麼在這裡。”
“張儀,我們又見面了。”公孫衍見他吃驚的表情,笑容可掬地回道:“張相真是大忙人啊!那就讓我給你提個醒吧!”
張儀帶着不友好的眼神看着他。
公孫衍雖不敵視,但也對他不友善,“我離開魏國對你說過一句話…大梁一會回來的。今日便是前來兌現諾言。”
惠施也慈祥地笑道:“犀首回來了。我也回來湊湊熱鬧。”
魏王嗣語調頗爲強硬地說道:“張儀,你不惜違背寡人的詔令,闖入宮中所爲何事。”
張儀細細品味了一番,再看了看魏王嗣的表情,他心中涌現出不安的感覺。公孫衍和惠施此刻身在大梁,魏國怕是容不下他。
張儀心下計量,他背後有秦國支持,他賭魏嗣還不敢直接撕破臉面,放緩語速,“王上,秦國派人前來我國,讓我國出兵共同討伐齊國。”
魏嗣譏諷道:“秦國鷹銳之士,號稱天下無敵,討伐區區弱小的齊國,還要寡人幫忙。張相,你忘了。我國被秦國揍得很慘。”
張儀愣了片刻,問道:“王上是不打算出兵?”
“張儀,你爲魏相,處處爲秦國考慮。”魏嗣質問道:“領着寡人的俸祿,替秦國效力。你不思母國之恩,不念及寡人之德,也不爲國出力。張儀,你對得起寡人嗎?”
“臣爲魏相以來,盡職盡責。聯合秦國,團結三晉。齊國、楚國也不敢對我國動武,我國邊境無戰事。王上,臣爲國家做的事情,你忘了。”
“張儀,你的伎倆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公孫衍脣角微動,“秦國雖強,但國力有限。秦國與三晉開戰,便不能養精蓄銳謀取發展,也會陷入三晉的戰爭泥潭。”
惠施道:“三晉能與秦國耗國力,秦國能嗎?秦、魏和睦,表面上是爲了魏國,實則是你爲了讓秦國休養生息,以續國力。秦國緩過勁,有了餘力,便會攻打魏國。”
張儀目視着公孫衍,質問道:“犀首,遠征秦軍陷入被動的局面,你期盼已久吧!秦國輸了,你便聯合諸侯再次合縱,共同對付秦國。”
公孫衍不爲所動,也不搭理他。
“秦國斥候也是被你扣押了!”張儀見公孫衍不答,已然是默認了。張儀又仔細品味了一番,冷笑道,“王上,魏國是沒有張儀的容身之所。”
魏王嗣直言道:“張儀,你走吧!魏國不需要你了。”
“魏國沒有張儀,能安享數年的太平。”張儀狂笑道:“王上免去我的相位,就是打秦國的臉。你得罪了我,等於得罪了秦國,你會付出沉重的代價。”
“張儀,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寡人宣佈,你的相位被免了。”魏王嗣見張儀太過狂妄,早就忍無可忍,怒道:“你…給寡人滾回秦國。”
“好。”張儀撂下一句狠話,“我回到秦國,便會率領大秦銳士,洗刷你今日施加給我的恥辱。你等着與秦國開戰。”
魏王嗣冷笑道:“打就打,寡人還怕不成。”
話到這個份上,張儀也不再說什麼,大袖一揮,準備離去。
公孫衍攔住張儀的去路,揚聲道:“張儀,你回去告訴秦王。犀首會再掀合縱,兵發函谷。”
張儀凝視着他,頂了一句,“你的話我會帶給秦王。秦國有我,你合縱,我便破你之策。”
“上酒。”公孫衍揚聲道:“今生有你這樣的對手,不枉來世走一遭。”
張儀瞥了一眼酒樽,回道:“張儀遇你,也不負青春。”
公孫衍舉着酒樽,問道:“張儀,你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公孫衍離魏時,張儀對他說的話。今日角色互換了過來。張儀啊張儀!你也會有今日。
“犀首乃七尺男兒,頂天立地。下毒這種事情,有失你的身份。”張儀端起酒樽一飲而盡,笑道:“好酒。”
公孫衍放下酒樽,低聲道:“張儀,此番較量誰贏了。”
“你贏了。”張儀,微微一笑,“你在魏國,我在秦國。不知下次交手,會是誰輸。”
“你我不能成爲朋友,就做敵人吧!”公孫衍含笑道:“張儀,你要好好活着。如此,我公孫衍便不會感到孤單。”
“放眼諸侯列國,只有你,纔是我張儀一生最強勁的對手。張儀遇你,也不負一生。”張儀笑道:“你也要好好活着,沒有你這樣的對手,我也會感覺很孤單。”
“好。”公孫衍讓開一條道路,伸手道:“張儀走好。”
張儀回禮,高喝道:“他日戰場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