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從來沒有一個時候像現在這樣陰暗無光,似乎太陽從來沒有在天空出現過。
滾滾的烏雲不僅涌動着,而且它們像波浪一樣扭曲着,遠遠看去,像是地獄中的惡魔一張張猙獰的面孔,無數的怨魂從它們張開的嘴巴中涌出來,在空中盤旋哀嚎着。
大海,從來沒有一個時候像現在這樣像一個巨大的恐怖墳場,似乎沸騰的海水都變成了地獄深淵中的冥河之水。
無數的亡靈骷髏從海底爬出,它們搖搖晃晃,層層疊疊的爬上唐川腳下的白骨之路,漸漸的將海洋變成一片白色的亡靈之海。
雖然這些亡靈對張天心造不成太大的威脅,可是任何一個人,他周圍肉眼所能及的地方,全部都是亡靈和骷髏,想必也會心神顫動。
尤其是,張天心本以爲自己這一次終於可以戰勝唐川,一雪前恥,可他沒有料到的是,唐川竟然在這塊地方力量突然增加,這鋪天蓋地的亡靈力量幾乎摧毀了他剛剛建立起來的信心。
瘋狂而盲目的自信往往最脆弱而不堪一擊。
這個天之驕子握着手中的三尺青鋒劍,微微顫抖着,就像他第一次看見唐川一樣,這一次他不用動手就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爲什麼我總不是他的對手?
爲什麼我總是會敗給這個人?
難道,我真的不如他麼?
張天心這一剎只覺得自己像從雲端跌入了谷底,這種極大的反差讓他一剎那間崩潰了,他突然間仰頭一聲大嚎,身子像火箭一樣從山腳下直飛山頂。
唐川看着他的身影,嘴角勾勒出一絲冷冷的笑容,他沿着納米比克山的山路,不急不緩的走着,身姿優雅如同一個古老而歲月悠久的君王,充滿了不可冒犯的威嚴與蔑視一切的氣度。
他並不着急立刻見到尼菲蒂蒂,因爲他知道,這個女人肯定十分期望着與他會面,雖然他們上一次會面是在三千多年前,可他們再見面的時候,卻彷彿就在昨日。
唐川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山頂上那股熟悉的力量像在天空涌動,風起雲涌,而他的力量也隨之應和着,像大海在波瀾起伏。
……
高霽萍敬畏的看了一眼像是陷入了石化狀態的尼菲蒂蒂,她知道自己的姐姐曾經用這具肉身得罪過這個恐怖的毀滅天使,她十分害怕這個女人什麼時候突然秋後算賬。
她走到了一旁,破敗的神殿一角中長出許多雜草,亂石嶙峋,高霽萍用手撫了一下雜草,坐在了一塊大石上,手不自覺的撫摸着自己的小腹。
在這裡,她能感覺得到一股奇異的暖流在流淌着,鬱動着,像是一個新孕育的生命。
修真者對自己身體的變化無比敏感,尤其是自己體內氣息的變化。
她姐姐揹着她幹了一件瘋狂之極的事情,直接導致了張天心的翻臉,她在內心的深處實在是將唐川和她的姐姐恨到了極點。
可是,當她發現自己體內竟然有一個全新的生命在鬱動的時候,她卻如被雷霆劈中一樣,呆住了。
她懷孕了!
這,這是她姐姐和唐川的兒子!
這個生命聚集着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冰冷的死靈之力與溫暖的生命之力,像水與火互相交織在一起,糾纏着,難分難解。
高霽萍臉上的表情極其複雜,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這個孩子,這個還未出生便被高寄萍深深烙上了復仇烙印的孩子,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姐姐在靈魂深處偷偷看着這個孩子,心中充滿了希冀與母性的愛意,她體味到這種仇恨與愛意交雜的複雜感覺。
她是多麼的希望,這個孩子是天哥與她一起的,這樣她該是多麼的幸福?
女人很單純,她們可以爲了一件事情付出一切,譬如高寄萍可以爲了復仇孜孜不倦的毀了自己,毀了她妹妹,然後毀了一切;譬如她的妹妹可以爲了她那風燭飄搖的愛情,放棄一切,只爲了追隨一個墮落的天之驕子。
可惜的是,當高霽萍的手在小腹上輕撫的時候,這已經是她人生的最後一次感嘆了。
“真是讓人心碎啊……”
突然間,一個譏諷而又冰冷的聲音在高霽萍的身後響起。
這一剎,高霽萍覺得自己背上的寒毛都倒豎了起來!
這是尼菲蒂蒂,她什麼時候來到自己背後的?
高霽萍的脖子像生鏽了一樣,緩慢而又機械的轉了過來,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中倒映着一張絕美卻又如寒冰一樣的面孔。
她張了張嘴脣,眼角抽搐了一下,想說點什麼,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
在這個女人的恐怖威壓下,高霽萍連任何反抗的念頭都沒有。
尼菲蒂蒂的一根手指在高霽萍的臉上輕撫着,像是在撫摸着一件珍愛而精美的瓷器,她咯咯笑了一下:“他又輸了,你知道麼?”
這一句話宛如天馬行空,說的高霽萍滿頭霧水。
可就在她一臉迷茫的時候,突然間張天心滿臉猙獰扭曲的衝進了神殿,他像個瘋子一樣大聲咆哮着:“你欺騙我,我還是戰勝不了他,這是爲什麼!!”
張天心的聲音在神殿中嗡嗡迴響,他那可怕的面容讓高霽萍都爲之心寒。
她看着面前的這個男人,像是不認識了他,這張面孔冷漠得就像是另外一個人。
高霽萍在這一刻不顧身旁尼菲蒂蒂對她的震懾和她心中的恐懼,她撲了過去,抱着張天心大聲哭喊:“天哥,我們走吧,不要再想這些事情了,報仇不報仇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都能開開心心的在一起,一起過以後的日子,不是麼?”
張天心愣了一下,眼睛中瘋狂的神色稍微減退了一點,他低下頭,看着梨花帶雨的高霽萍,喃喃道:“霽萍……”
高霽萍嘴脣張了張,還要再說話,可是她的聲音纔到喉嚨裡面便突然間卡住了,一雙冰冷的手順着她的脖子撫摩了過來,像輕輕的扼着她的喉嚨。
尼菲蒂蒂將臉湊在高霽萍的臉頰旁邊,輕輕笑了笑:“你知道自己爲什麼不是他的對手麼?”
張天心喃喃道:“不,我不知道!”很快,他臉上又變得瘋狂而扭曲起來:“我不可能不如他的,我哪裡不如他?”
尼菲蒂蒂咯咯笑道:“想變得更強麼?”
張天心想也不想便大聲道:“想!”
高霽萍感覺到一股灼熱而強大恐怖的氣息在她的背後對準了她的心臟,這種死亡前的麻痹感讓她渾身動彈不得,她想大喊大叫,卻渾身僵硬,尼菲蒂蒂像一座巨大無比的高山壓在她的身上,讓她無法動彈。
突然間,她覺得背後一麻,然後胸口前突然多出一截鋒寒的劍尖。
這一剎,時間都彷彿停滯了。
張天心和高霽萍都呆呆的看着這一截致命的劍尖,它是那樣的銳利冰冷,透着一股人世間最無情的光澤,掠奪着他們的呼吸與聲音。
張天心呆在原地,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手在空中顫抖了一下,想去摸一下這個劍尖看是不是真的。
而高霽萍則突然間悽美的一笑,她能感覺到自己那顆畫滿了符文,被深深詛咒過的心臟終於在一點一點的減緩跳動,她這充滿了悲劇色彩的命運終於在這個時候可以畫上一個休止符號。
地獄火神劍,無情的穿過了她的胸膛,殺死了高霽萍那顆能夠令她無限再生的心臟。
“天哥……”高寄萍顫抖着伸出手,在張天心的臉上撫摩了一下,溫柔而又冰涼,然後渾身突然間燃燒起劇烈的火焰,像一個悽美而又悲情的火焰圖騰。
“不!!!”張天心突然間一聲野獸般的淒厲咆哮,他猙獰的看着尼菲蒂蒂,長劍發出一陣龍吟一般的聲音“你爲什麼要這樣!!”
尼菲蒂蒂眼神譏諷嘲弄,冰冷無情的看着他:“因爲,你太弱小了,你之所以弱小,就因爲你還有人類這些無謂的弱小感情!放棄它吧,放棄人類一切的懦弱,割斷你一切的情緣,這樣你纔會成爲一個真正強大的神!”
張天心呆住了,手中的長劍緩緩的垂落,尼菲蒂蒂輕描淡寫的抽出高霽萍體內的地獄火神劍,從他的身邊走過。
張天心顫抖着,心中一個發瘋的聲音在大聲的狂喊。
可就因爲這樣,就要殺死她麼?
他恨唐川,他更恨高霽萍,雖然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她的姐姐所作所爲,可是盲目而狹隘的張天心想爲自己的弱小與失敗找一個藉口和安慰,於是他把這一切都怪罪到高霽萍的身上。
所以,他加倍的恨高霽萍。
可是之所以能加倍的恨一個人,正是因爲他曾經加倍的愛過一個人。
我愛她麼?
張天心看着面前熊熊燃燒的火焰,淚流滿面。
是的,我當然愛她……
只有當失去一個人的時候,纔會知道愛的彌足珍貴,纔會知道恨根本沒有任何的意義。
似乎知道張天心在想什麼,尼菲蒂蒂在即將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輕輕的說道:“你知道麼?她的體內,有他的孩子……”
張天心渾身一震,眼神迷茫。
尼菲蒂蒂仰頭一聲大笑,身形冷酷而無情的走出了神殿,她知道,外面已經來了一個熟人,一次即便千萬年都無法阻絕的命運相逢。
唐川目光冰冷的盯着這個緩緩走出的女人,嘴角流露出一絲冷笑,意味深長的說道:“又見面了,尼菲蒂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