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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黎承睿畢竟是做多年刑偵的人,他深諳每個領域都有天才式人物,做刑偵這一行也不例外,有些人生來就是做警察的料,做事仔細謹慎,思考時邏輯嚴密,推理時步步爲營,這種人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並不少見,甚至於,他本人就可算其中出色的一員。
但凡事都有一個看不見摸不着,但內行人心裡明白的緯度,這就是所謂的行業規則。從來沒人會去規定做刑偵要達到一個什麼具體標準算老手,可在裡面摸爬滾打了幾年的人,心裡面大抵都有本帳,某些人合格,某些人不合格,某些人有潛力可挖,某些人可能是天才。但是,再天才也必須在這個緯度中,過度的表現就是反常。曾珏良就算是個天生摸槍就能打十環,看到案件就知道怎麼偵破的福爾摩斯,他也需要歷練和經驗,做警察,從來沒有一個菜鳥新丁抵得上一個老手,至少黎承睿本人從未見過。
若說之前曾珏良的表現是他多想了,那現在連接觸他半日的陳德昭都這麼說,黎承睿忽然覺得問題可能沒自己以爲的那麼簡單。他默然不語地回了辦公室,打開電腦,利用權限調出曾珏良的檔案。
他的檔案清晰明白,年紀籍貫,畢業院校都平常無奇,但對黎承睿來說,這就是一份奇怪的檔案,因爲上面絲毫不曾提及曾珏良曾經受過專業計算機訓練,也沒有提到他修過金融會計等學科。那麼,一個普通警校畢業的學生,爲什麼能短時間內看出賬目問題,能通曉黑客技術,還總能從案件分析中獨闢蹊徑,繼而走出柳暗花明的境地?
黎承睿皺眉,他抽出一張紙,慢吞吞地在上面將曾珏良來重案組後提供的線索都列出來,他有非凡的記憶力,對手下的工作分工和表現都心裡有底,沒想到的是,當他將所有可能性都列出來時,卻發現,曾珏良所有行動的指向,都明白地朝着一個目標:洗黑錢。
黎承睿腦子裡靈光一現,他飛快在洗錢這個標識上打了一個問號,確實,從曾珏良進重案組後,他一直在竭力將問題引向案件背後的經濟糾紛,無論是吳博輝案還是程秀珊案,曾珏良似乎在不遺餘力地傳達這樣一個信息:他們背後有經濟問題。
也就是這個經濟問題,讓幾個謀殺案在性虐之外產生另一種走向:死者陳子南與死者吳博輝之間存在經濟糾紛,而吳博輝接受程秀珊轉入的金額作爲某種兼職的報酬,那麼,如果程秀珊只是一個金錢中轉的媒介,她在替別人給吳博輝付款,這個別人,顯然是她和吳博輝的僱主。
弘輝地產。
黎承睿在這四個字下面重重劃了橫線。程秀珊幫弘輝地產做假賬,這家公司有洗錢的確鑿證據,它的股東之一是鄭明修,鄭明修,幾乎可以肯定與死者陳子南一樣有性虐嗜好,他們通過程秀珊僱傭了吳博輝做私人醫生,也許需要他的專業技能處理一些特殊傷患。
這幾個案件突然關係緊密起來,看似脈絡清晰,動機明瞭。
黎承睿心跳加速,難道這就是他一直忽略的地方,這就是他們一直追尋的案情真相?如果遵循着經濟糾紛的線索去找,似乎兇手也快呼之欲出。他站起來,摸出一根菸叼在嘴裡,找了半天找到打火機,點燃了深深吸了一口,又慢慢吐出,可就在這時,他忽然想起曾珏良說過的話,他說,鄭明修發達不過近五年的事,可吳博輝受資助做兼職,卻超過五年。
黎承睿猛地掐滅了手裡的煙,拿起電話撥通了經查科陳德昭的辦公室,他在電話中問:“陳sir,有件事可能要你幫忙,你能幫我起一下弘輝地產的底嗎?”
陳德昭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當然,而且你不講,這個工作我們也要做。”
“我現在懷疑,弘輝地產的高層中有人跟鄭明修狼狽爲奸,而且這個人不是年輕人,起碼要超過三十五歲,這個人很可能還是信徒,他應該有留學美國的教育背景,而且他留學的年限,”黎承睿回憶了一下吳博輝呆在美國是哪幾年,清晰地說,“大概是七八年前。”
“好,我馬上讓夥計去查,有線索第一時間告訴你。”
“謝啦。”黎承睿想了想,又說,“你上次跟我誇過阿良不錯,想借調是嗎?”
“對。”
“讓給你了。”黎承睿說,“隨時把人領走吧。”
陳德昭似乎有些意外,停頓了兩秒鐘才說:“要不要問一下本人意願?”
“他本來就是實習,我以爲,多做幾個部門,對年輕人歷練會更好,你覺得呢陳Sir?”
陳德昭說:“有理,我讓人去跟人事科說一聲,楊長官那邊……”
“我去說就好。”黎承睿說,“很小事而已。”
“好的,正好我們這缺人手,多謝了啊。”
“不客氣,大家都是同事。”
黎承睿剛剛掛了電話,周敏筠就笑嘻嘻地敲了敲他的辦公室,黎承睿一擡頭,卻見周敏筠興高采烈地說:“阿頭,快出來,有好戲看。”
“什麼好戲?”黎承睿帶笑問。
“品叔拎着金毛回來了,”周敏筠挑着眉毛,“快來看,遲點就沒了。”
黎承睿好笑地站起來,一走出辦公室就聽見外面一陣吵鬧,黃品錫的聲音格外大:“衰仔,告訴你,阿叔是好心才帶你回警局,你不要不知好歹,看什麼看,是不是想回去暴死街頭?去啊,想死走遠點。”
一個處於變聲期的男孩聲音嘶啞難聽地響起:“做什麼做什麼?誰知道你好心歹意啊,死老頭,抓我這麼近想揩油啊?放手!別以爲警察了不起,我跟你說,分分鐘告你騷擾未成年人!”
黎承睿跟周敏筠相視一笑,快步走到外面大辦公室。卻見那已經圍了好幾個看熱鬧的同事,臉上都帶着戲謔和興奮,黎承睿不得不假意咳嗽了一聲,衆人回頭見到他,這才收斂臉上笑意,裝作很忙的樣子一個個走開兩步,卻又捨不得走遠。
衆人一散開,黎承睿立即看到一個滿頭金髮,模樣不脫稚氣的少年正跟黃品錫拉拉扯扯。如果忽略少年耳朵上鼻子上穿的孔以及身上款式怪異的衣服,這個綽號金毛,大名劉秉禮的少年其實五官清秀,皮膚白皙。只是因爲過早地進入社會,他全身帶着流裡流氣的特質,而且本人又從事性服務行業,難免沾染了風塵味。此時他跟黃品錫的情形,看着倒像發生嫖資糾紛的雙方,口裡都各罵各的,吵吵嚷嚷,一時反倒聽不清雙方在說什麼。
“都閉嘴!”黎承睿怒喝了一聲,正在拉扯的兩人不由得都停了下來。黃品錫見來的是黎承睿,本想收拾少年的手不得不收了回去,他哼了一聲,抖抖衣服,退到一邊。少年劉秉禮有些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哼了一聲,可一瞥見黎承睿,卻眼睛一亮,迅速堆上媚笑,搖搖擺擺過來說:“哇,帥哥,你貴庚啊,你也是警察啊,哇你看起來好英明神武,你早點出來不就好咯,你這麼帥,問什麼我肯定配合啦。對了帥哥,方不方便留個電話嘛?我技術很好的,按摩踩背什麼都會啦,你想試試呢?給你打八折好不好?哎哎誰拉我,哎呀不要那麼用力人家的芊芊玉手都要受傷了啦……”
黃品錫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扯着金毛的衣領往後一拉丟到一邊,對黎承睿很尷尬地笑了笑,轉臉呵斥說:“不要隨便動,不然告你襲警!坐好,你以爲這裡是廟街啊?”
金毛翻了個白眼,嘟嘴說:“離我遠點,我對你可沒興趣,阿叔!”
“你……”黃品錫一句話沒說完,黎承睿已經板着臉孔冷冷地打斷了這場鬧劇,他對一邊看戲看得正過癮的阿Sam說:“把他押去審訊室。”
阿Sam意猶未盡,卻立即說:“是。”
他走過去,一把將金毛提起,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審訊室帶。
“帥哥是不是你來審我?哎你別碰我,我要剛剛那位帥哥來,帥哥,你要記得給電話我,帥哥……”金毛一路大呼小叫。
好容易他被帶離這裡,周圍都安靜了下來,黎承睿看看黃品錫,沉默了幾秒鐘,突然爆笑出聲。
他一笑,在場所有人都笑了,周敏筠一邊笑一邊拍着黃品錫的肩膀說:“難得見到品叔這一面,哎呀這下死了都能閉眼。”
黃品錫咬牙罵說:“這種臭小子懂個屁,只會貪後生靚,老子當年也是玉樹臨風風流瀟灑好不好?居然不懂欣賞我的美,都不知眼睛長哪了。”
“是啊是啊,”黎承睿笑着說,“他不懂欣賞,你是我們重案組出名的組草嘛。”
“那可不。”
“可惜人老珠黃……”周敏筠悄悄地加了一句。
“臭丫頭你找打是吧?”黃品錫轉身作勢要打。
周敏筠忙跳到黎承睿這邊叫道:“阿頭救命啊。”
“行了,”黎承睿笑着制止他們,問,“你怎麼把金毛帶回來的?”
“金毛根本不敢回去,聽說鄭明修下了江湖懸賞,抓活的花紅五十萬,死的一百萬。”黃品錫收斂了笑容說,“這是明擺着要他的命,鄭明修看不出斯斯文文,做事這麼狠。”
“看來金毛惹怒他了,”黎承睿淡淡地說,“一個小人物,卻踩了大人物的尾巴,捏死他不過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
黃品錫搖搖頭說:“我可是鳴了警笛打了槍才救下他,哪知道這小子不着調,救命之恩都不懂謝,還跟我唧唧歪歪些有的沒的,真是。”
“恐懼吧。”黎承睿說,“有些人恐懼了,反而會表現出**和不正經。”
周敏筠插嘴問:“鄭明修一介商人,出身又是教會家庭,有什麼本事下江湖懸賞?”
“你問得好。”黎承睿說,“品叔,你查的結果呢?”
“嘿,這小子可不簡單,你們知道洪會吧,他是洪會老太爺認下的幹孫子。拜過關二爺入了會的,他哪是什麼正經商人。”黃品錫嘖嘖撇嘴,“洪會老太爺死之前那幾年突然想改邪歸正,於是信了教,不知怎的就把鄭明修認下了。”
“外來的怎麼比得上親生的?洪會那些當家就沒話說?”
“鄭明修自己是個人物,再加上他也不插手幫派的事,所以反倒平平安安,而且洪會這幾年想轉作正經生意,鄭明修的公司大概幫了不少忙。”
“看來案情複雜了……”黎承睿皺眉說。
“黎sir,經查科陳sir的電話。”有人大聲過來說。
黎承睿忙過去接了,陳德昭在電話中說:“弘輝地產高層中符合你所說的條件的只有一位,副總經理莊翌晨,這個人有黑道背景,十年前在美國讀工商管理,六年前回國,同一年收購弘輝地產,也是在這一年,鄭明修創辦了自己的證券公司。”
“他就讀的學校,不會跟吳博輝是同一間吧?”
“是同一間,兩人是校友關係。”陳德昭說,“這個人背景很深,他在黑道組織洪會中至今都坐第二把椅子,要動他,沒絕對有力的證據是不行的,我建議還是先從程秀珊這入手。”
“我知道了。”黎承睿說,“謝謝你。”
他放下電話,正要把黃品錫叫過來吩咐兩件事,卻見曾珏良白着臉急急地朝他這跑過來,握着拳頭,衝動地衝他喊了一句:“爲什麼調我走?黎sir,難道我做錯了什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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