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如暗夜般無法解釋。
愛總遺留給往日。你感受着什麼?他嗎?他的肉體他的溫馨。他小心翼翼。那麼久了,我注視他遠遠的身影。十年前他從那磚牆下走過。我第一次見到他。我們不講話。那一份從未見過的深沉。在一幢木結構的法式洋房裡。紅漆的地板。我們在樓梯上交臂而過。看不清他的眼睛。很多年。但我們彼此記下、彼此知道。彼此過各自擋不住的生活。幸福也好苦難也好。我們向前走。由命運指導和帶領。我是在遇到他以後纔不顧家人的勸告,結婚生子又離婚的。結婚並沒有過錯。也不在於同誰結婚。因離婚本身是一個逃不脫的命數。誰也好。所以,必得聽從安排。
到了我們開始交往的時代,我們已開始使用電話。我從此時刻等待着他的電話。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電話鈴響起的時候。我都以爲那是他。但有時不是。我爲了等他的電話甚至不敢出屋。我們講話。有時一兩個小時。我們怕彼此聽不到聲音。那天下午我去了他的房中煮了麪條原想吃過飯就走但他衝上了咖啡我坐在紅色的沙發上他在對面他抽菸笑着講我們共同熟悉的那些人的故事也是他的經歷心裡頭惶惶覺出來男女獨處時的尷尬那是命定前的那一刻想到過可能會發生些什麼什麼呢可能嗎這時候電話鈴響起。
那麼寂靜的一個瞬間我被驚擾。一切都顯得遙遠好像什麼都不是真實。他問,來嗎?可我們剛剛在電話中吵過嘴。
——來嗎?
——爲什麼?
——想你。
我不再講話。
我從未聽過他講這樣的話。
他從不說想念從不說愛甚至也從不說喜歡。
——真的嗎?
——不。不是。
——你算了吧。
我這樣反覆破壞着,我聽到我手中的電話啪的一下就斷了。他扔下了電話。他本來是想對我們的爭吵做一些補救。但我卻把這補救的機會也放掉了。他不知會怎樣地怨恨我。
爲了什麼?
我不知道爲了什麼。
那時候他的妻子終於走了。遠去他鄉。他留下來。同我在一起。過愛與熱情的生活。凡是吵嘴都爲了那另一個女人。愛情中永不存第三者。我要自私地愛更自私地擁有你。
爲什麼不能寬宏不能清淨如水不能沉靜不能把這些事情都想開?
但你爲什麼從來不站在我的角度上設身處地地爲我想哪怕一生你就只想這一次。
永遠都解不開的鏈。
男人思維的鏈和女人思維的鏈。
女人總是將全身心都投注愛的生命中。
我拿着那個被掛斷的聽筒。我想把他的聲音找回來。我想講給他的將足一個利於他的故事。杜拉在《痛苦》中是先歷盡艱辛將她被俘在集中營的丈夫找回,照顧他恢復,然後才同他分手的。
很多年來的恩恩怨怨。他的和我的。
從相觸的那個瞬間就知道他可能永久不會屬於我。他遲早會走。也到另一個國度。在情感的角逐中逃之夭夭哪怕終生懺悔。我不哭泣。但離不開那溫熱的胸膛和臂膀。太熱的血。他丟下我,還怎樣能看到那日月的光。留不下他。像留不下我自己。他不帶上我,哪怕流浪四方。
我是一隻迷途的羔羊。永遠是。
我將畢生在荒郊野嶺中漂泊。
那一片寧靜的海。海變成了一個寧靜的晚上,我告訴他我將畢生歌唱。歌就像是一片海,深不見底而且寬闊。那歌至死不會凋謝,哪怕是歲月遙遠步履蹣跚白髮蒼蒼。
我渴望擁有一個我自己的家。
別再吵嘴了好嗎?我們彼此收留。
我踏上暗夜。我敲響了他的門。我留戀溫暖留戀你說的那兩個字: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