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把七皇子也抱過來了。這樣冷的天, 小心凍着孩子。”
鬱華看着站在德妃後頭的奶孃,襁褓中的嬰孩倒未啼哭,但看着畢竟有些不像。德妃就是這樣, 有時候做事還是太過急切了。
唯有全妃姍姍來遲。
一進來就向鬱華行了禮, 又對德妃行了平禮。她的四皇子頗得皇上喜歡, 連帶着皇上對她也很是看重。這樣的恩寵, 也算是獨一份了。但是這滿宮裡, 怕已經沒有幾個人曉得全妃曾與端肅懿皇后情厚,全妃當年之所以飛黃騰達,與那位先皇后不無關係。
她宮裡的阮婕妤於一年前病逝, 阮婕妤長久不得寵,所以沒了也就沒了。倒是全妃, 有時候會在阮婕妤的屋子裡待一會兒, 那時候連她貼身的丫頭烏梅都不敢打擾她。
全妃與白昭媛之間, 又是另一通客套,到現在全妃看見白昭媛的時候說話尤有些不客氣。當年這人險些害得她丟了性命, 那時候怕是還希望能替自己的兒子爭一爭皇儲之位,哪知道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白意輸了,早在十幾年前就輸了。如今出來也只是困獸之鬥,敗軍之將,不足言勇。
一想到此, 全妃的臉上倒又有了些笑容。一羣人言笑晏晏, 嘴裡說的都是吉祥話, 彼此之間也是極客氣的。後來不知誰提了一句自己宮裡的孩子怕是要下學回來了, 於是也就鳥作獸散。
一轉眼, 就到了年下。二皇子成親,緊接着就要過年, 滿宮裡張燈結綵好不熱鬧,連帶着鬱華都覺得自己跟着她們年輕了好幾歲。
劉婕妤的病漸漸好了,吳婉華雖與她同住一宮,卻甚少去看她。德妃倒是去瞧過一次,不過自然是沒有帶七皇子的,而且也不過略坐坐就走,劉婕妤年輕,自然沒有德妃的好定力,言語間十分敷衍,德妃卻沒有因此怪罪她。
有時候吳婉華瞧着劉婕妤,真是又羨慕,又嫉妒。
不知道是母子連心還是先天體弱,一到晚上七皇子就有一陣沒一陣的哭,德妃心情好了還去哄哄,心煩的時候就乾脆讓人把七皇子抱的遠遠的,免得擾她好眠。
她也曾經可以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就沒了。她疑心重,想了許多種可能,可總是找不到實在的證據。那時候她才入宮,還未和誰結下樑子,想來想去,只能嘆一句命薄。
皇上今夜又宿在姝嬪那,姝嬪生了六皇子,又是那樣得皇上喜歡。反而五皇子的母妃一直默默,連帶着五皇子也一直都是個默默無聞的人。
陳嬪看着自己的兒子,不是最最伶俐,也不是很好看。有時候陳嬪便想,也就這樣了吧,日後封王開府,自己在王府裡做老封君,也是好不快活。
她是商家女,最開始在許馥的手底下討生活。那時候自告奮勇的要入宮,本以爲憑自己的美貌可以像榮昭儀一樣平步青雲,卻沒成想即使生了皇子都依舊只是個嬪位。榮昭儀可謂是她們商家女的榜樣了,可是到了了還不是長久無寵,即使位分不如榮昭儀,但好歹她的孩子是她的親生兒子,不比榮昭儀。
她的嬪位,還是皇后封妃那年,先皇后與皇上提了一句才封的,都這麼些年了。
“母妃,今日四皇兄帶我去看了梅花,梅花開得真好看。”
小孩子一派天真,說話間卻打破了她的遐想。近來全妃無事就喜歡過來坐坐,她曉得全妃的心思,這幾個有皇子的妃嬪裡頭,榮昭儀素來不愛與她們來往,姝嬪因受皇上的寵愛獨樹一幟,白昭媛剛剛出來,德妃也就罷了。她與五皇子即使再默默,五皇子也是皇上的兒子,她也是皇子的生母。
只是全妃不是一向都是皇后身邊的人嗎?想到這裡,她對全妃也開始防備了起來。說不準就是替皇后來刺探虛實的。
“你說全妃最近常去陳嬪處?”
這廂鬱華穿着家常的衣裳,懶洋洋的蜷在貴妃榻上。這幾日宮裡事多,她忙的足足幾日都不得好眠,如今好容易悠閒了下來,卻又聽說了這個消息。
“是。”
如今敏福的徒弟小福子漸漸也歷練出來了,她看着小福子,示意晚棠賞了錠金子下去,晚棠又說:“你先回去歇着吧。”
小福子心裡一喜,面上卻半點不敢露,道了句是就告退了。小福子因爲人機靈,她便一直讓小福子管她宮裡的瑣事,順帶着也在暗地裡替她打探些消息。
“陳嬪。”
宮裡許久沒有陳嬪的消息。大概是因爲四皇子太聰明,六皇子的生母又太得寵,所以五皇子也就沒多少關注,久而久之的,許多人都快忘了宮裡還有個五皇子。
陳筠這是要收買人心。聰明如陳筠,比誰都曉得聚沙成塔的力量。
有個這麼得皇上喜歡的兒子,就算是木頭人也會動旁的心思吧。更遑論陳筠了。
她與陳筠,註定要因爲皇儲而漸行漸遠嗎?
想到這裡,突然覺得有些惆悵了。因爲冬天的關係,院子裡的樹都是光禿禿的,她不喜歡梅花,凌寒而開,卻終究顯得太不合時宜了。
她不喜歡這樣的孤高,這樣的不合時宜。而曾經孤高的陳筠,也總與落入了權與欲的圈套之中,那自己呢?
墨汁忐忑的看着自家主子,大氣不敢出。不知道爲什麼自家主子最近天天把自己悶在書房練字。王妃娘娘爲人溫和,對他們這些下人也好,只是主子不喜歡。
主子喜歡陶側妃,是整個王府都知道的事情,可是最開始的幾天,主子待王妃還是很客氣的。不知道這又是怎麼了。
只是逸霜沒辦法忘記那天陶淨瑤酒後的醉話。
“本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淨瑤不敢說什麼。也是淨瑤出身不夠顯貴,不敢高攀。淨瑤與王爺今生無緣,是淨瑤沒有那個福氣,我陶家不是什麼仕宦大足,淨瑤在家中也不是那個受寵的女兒,可是淨瑤有淨瑤自己的骨氣,寧爲窮□□,不爲富人妾。這個道理淨瑤曉得。”
於是他心裡越發覺得自己對不起陶淨瑤。
珊瑚端了茶點上來,他本要呵斥,但看來人是珊瑚,也就只是皺了皺眉頭而沒說什麼。珊瑚打小就跟着他,又是他的侍妾,一直對他忠心耿耿的。而他也喜歡珊瑚穩重的性子。
珊瑚給墨汁使了個眼色,墨汁也就識趣的退了下去。
“王爺可是爲了陶側妃的事傷神?”
珊瑚試探性的問。她身上塗了好聞的香,讓本來心煩意亂的逸霜不自覺也平靜下來。
“你不懂。”
他接着寫字,頭也不擡。他對於陶淨瑤的情愫,又怎麼能用幾句話就與人說盡。何況如今白淑棠纔是他的王妃,他就算再喜歡陶淨瑤,也是不能說出來的。
也正是如此,他心裡才愈發覺得鬱郁。
“其實有些話,奴婢是不該說的,奴婢身份卑微,不過是因爲打小跟着王爺,才勉強得了王爺的擡愛。也正因爲這樣,奴婢即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不想讓王爺蒙在了鼓裡。”
她這樣說,逸霜本來寫字寫的行雲流水,卻瞬間停了下來。他也不問,只是靜靜的看着她,靜靜的等着下文。珊瑚從來不說這樣的話,但也正因爲這樣,他纔想知道珊瑚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奴婢有個姐妹現在在白昭媛處當差,那個姐妹與奴婢自幼一同入宮,多年前就已義結金蘭。奴婢脖子上的蝴蝶玉佩就是她在奴婢開臉那天託人送給奴婢的。”
那玉佩不甚名貴,珊瑚卻一直都戴在身上,他依稀聽珊瑚說起過,但沒多久就也忘了。
珊瑚見他不說話,就接着道:“奴婢接下來說的話,實在是僭越的死罪,可是奴婢不得不說。爺把自己關在書房兩天了,誰也不見,吃的又少。眼瞧着爺一天一天的瘦下去,奴婢實在是不忍心!”
字字懇切。珊瑚不自覺的紅了眼眶,說話的聲音也顯得有些哽咽。他不知道爲什麼又心煩意亂起來。不曉得珊瑚究竟要說些什麼,珊瑚一直關心他,是個細心體貼的姑娘,所以娶了妻,心裡也有了旁人,可是對於珊瑚,他卻依舊如初。不是喜歡,是愛重,也是一種珍惜。
可是珊瑚今日卻說出這樣的話,這樣撲朔迷離,卻又不是珊瑚平日裡會說的話。
“有什麼話就說吧。我不會怪罪你吧。”
珊瑚突然間就跪了下來。
他沒有扶。他曉得珊瑚做什麼都是有章法的,既然她要跪,就必然有要跪的道理。
“昭媛娘娘之前並未病重。不過偶感風寒罷了。”
只說了這一句話,卻再不言其他。但只要這一句就夠了。恬嬪說的是,二皇子是多聰明的人,自己跟了他這麼久,比誰都曉得他心思縝密,比誰都曉得他心軟又常情。也比誰都曉得,他執拗,他最討厭欺騙。
二皇子是個太敏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