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風乍起

馮清凌就要臨盆, 宮裡人也都知道了陳筠有孕,沈煥封了她嬪位成爲重華宮的主位娘娘,阮如汐打趣她, “我說什麼來着, 你一定比我先封嬪。”言語間全無嫉妒, 讓陳筠十分捉摸不透。

“那也是託姐姐的福。”

“宮裡的孩子越來越多, 也越來越熱鬧了。”

阮如汐不接她的話。

“你什麼時候也生一個?”

“我沒那個子孫福。”

她說。臉上卻不見神傷, 陳筠實在不明白她。

鬱華那緞子給逸恆做了一套小衣服,小孩子皮膚嫩,不敢繡花樣怕磨了皮膚, 卻又覺得這樣單調不好看。

她總覺得許修儀的事實在不簡單,卻又沒什麼頭緒, 何況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這事情本來與她無關, 兩個人又沒什麼牽扯,所以閒來無事想一想也就放下了。

她現在關心的是逸恆還有夏嬤嬤跟蓮兒之間的事。在那之後蓮兒又得了一回手, 夏嬤嬤跟蓮兒說到時候馮貴人生了孩子,皇上肯定會有所賞賜,到時候宮裡又亂,趁機渾水摸魚一定能淘到不少好物件。

蓮兒早被金銀迷暈了眼。每次得手之後夏嬤嬤都會給她不少銀子,這樣她手頭也越來越寬裕;雖然也礙着夏嬤嬤是瑾嬪的人有所避忌, 但轉而又安慰自己, 那事早過去了, 何況自己不過是個小人物, 瑾嬪肯定不知道什麼的。

又是年關將近, 陳筠的妊娠反應已經沒之前那麼嚴重,大皇子被交給了榮昭儀, 甘泉宮也修葺好,鬱華搬過去的時候只覺得裡外裡煥然一新,卻還是掩飾不住寂寞。

如今宮裡高位的妃嬪不多,卻都有孩子,或是抱來的,或是自己生的,唯獨她,高不成低不就,孩子還早早不在自己身邊。想到這裡她對白意的恨又深了一層,若不是她玉簌也不會死,若不是她,自己又怎麼會不得不將逸恆拱手讓人。雖然說到底是自己貪圖權位,可自己又何嘗不是因爲她纔不得不走這麼一步。

在鬱華心目中,道貌岸然的白意比囂張跋扈的許馥要可惡一萬倍。

年三十那天皇后特許逸恆到甘泉宮留宿,鬱華自然是千恩萬謝。逸恆還不會說話,但再怎麼小的孩子也認人,也知道哪個地方是自己長待的哪個地方几乎沒來過。最開始抱過來的時候還好,可過了幾個時辰之後就開始不住的哭,跟着他過來的奶嬤嬤哄了許久,鬱華又接過來哄,才略略安靜了些。

其實心如刀絞也不過如此,可是路是自己選的。耐心把逸恆哄睡了之後她也很是疲憊,讓人端了碗甜湯上來,再甜的東西也蓋不過心裡的苦,不過喝了兩口就放在那不再瞧,反而一心一意做起了彷彿永遠做不完的衣服。

“其實主子就算做了小皇子也不一定穿,主子又何必這麼勞累呢。”

落雪看着也是不忍,怕她傷了眼睛,又不知道該怎麼勸。她曉得落雪的意思,卻還是微笑着反駁她:“我能爲逸恆做的已經太少了,總歸是我欠他的。”

那樣平淡又寥落的語氣,她突然不明白自己的百般隱忍究竟是爲了什麼?

爲了皇上的寵愛,爲了更大的權勢,爲了讓衆人俯首帖耳,爲了給玉簌報仇。

是了,在片刻的恍惚之後她清醒過來,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她討好皇后,依附皇后,是爲了有一個更好的可說的將來。逸恆這孩子長得像他的父皇多過了自己,這樣也好,皇后不會喜歡一個長得像別的女人的孩子,她也隱約聽過皇后不能生育的傳聞,希望皇后能因此善待她的逸恆,也希望逸恆長大了之後,不要恨她。

年翻過去之後天卻愈發的冷了,倒春寒倒春寒,皇后因此免了各宮妃嬪的請安。不日裡又下了場雪,雪後天氣回暖,馮清凌就要臨盆,宮裡多少雙眼睛瞧着,只希望她能生下個女兒纔好;畢竟這宮裡的皇子也夠多了。

當然馮清凌本人顯然不這麼想。要她說兒子纔好,女兒對於此時的她聊勝於無;甚至榮昭儀那麼高的位分,千金萬貴的,還不是在撫養了皇長子之後纔開始揚眉吐氣。她日日對着送子觀音虔誠跪拜,還不是希望能一舉得男,在民間那些深宅婦人都希望生男不願生女,何況是這今日風光也許明日就會失寵的深宮;許修儀事敗說到底,還是因爲沒有自己的兒子,皇上適才不對她留情面罷了。

可是她還是生了個女兒。

沈煥倒是很高興。他如今子嗣不多,卻加上馮清凌這個正好湊齊三兒三女,兒女雙全之事再好不過;反正他還年輕,宮裡又那麼多女人,不愁沒有皇子。其實就私心來說,他希望公主的數量多過皇子,自幼長在皇家,雖然他很小就被立爲太子,也明白兄弟之爭的殘酷,皇子越多,黨派自然也就越多,於人於己都是大大的不利。

若是當初月宜的孩子沒死……他一個晃神,伺候的宮女已經把小公主抱到了他的身邊,

“這孩子長得像清凌,長大了怕又是個絕世的美人。”

“站住,說你呢,你做什麼呢?”

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孟忠一手抓住鬼鬼祟祟地蓮兒,厲聲問道。

“這是怎麼了?”

其實孟忠還是很賣瑾嬪面子的,畢竟瑾嬪的孃家平日裡就對他多有關照,自己遠房的一個侄女還嫁給了瑾嬪的一個族人。自己沒多少親戚,又一輩子不可能有子嗣,日後還是得靠親人不是。

“回皇上話,昨兒奴才就覺得這丫頭不對勁,今天竟然發現她手爪子不乾淨。”

“皇上明鑑,奴婢沒有。”

“人贓並獲,你還想抵賴不成?”

孟忠不客氣的說。

“什麼事值得這樣吵吵鬧鬧的,帶她下去吧。”

不過一個奴婢,沈煥並未把這些放在心上;何況孟忠辦事一向穩重,馮清凌又剛生產,實在不必讓她爲這些微末小事操心。

孟忠知道沈煥的脾氣,忙不迭的把人帶下去了。馮清凌聽見外頭不大不小的爭執聲,隱隱約約聽到手爪子不乾淨什麼的,因沈煥在外頭,她不敢差人去問,只得耐心的等他進來了,嬌嬌柔柔的叫了一聲皇上,卻是先問:“小公主還好嗎?”

“孩子長得很像你。”

沈煥微笑。

“臣妾倒希望她長得像皇上些。”

“像你纔好,長大了又是一個絕世的美人。”

“皇上淨取笑臣妾。對了,剛纔外頭吵什麼呢?”

“說是抓着了一個小丫頭手爪子不乾淨,不是什麼大事。”

沈煥輕描淡寫地說。

“這些奴才真是無法無天。皇上還在我這兒呢她們就這麼的不尊重,要重罰纔好。”

“無事,朕已經交給孟忠去料理了,你才生了孩子身子骨虛,就別爲這些微末小事動氣了。”

“是。”

她嬌羞的低了頭,仍然是一副旖旎情態。

待晚上沈煥走了之後她才知道今日被帶走的那個小宮女竟是蓮兒,本來還不錯的心緒突然沒有來得亂了,珍珠看着自家主子突然變得蒼白的臉色,不由道:“主子可是覺得冷。”

“是有一點,讓人再添些碳吧。”

她說。心裡卻安慰自己,不過是個巧合罷了。

第二天沈煥依舊過來瞧她,還賞了不少奇珍玩器,她笑着謝了恩,又道:“皇上人來也就行了,臣妾素來不愛重這些,實在不必日日往臣妾這送的。”

沈煥便笑。兩人又說了好一會子話,小公主剛出生,十個時辰裡八個時辰都是睡着的,乳母照例抱過來給沈煥瞧了瞧,但沒多久就又把孩子抱走了。

“昨天那個宮女……”

馮清凌想了很久,還是開口說道。

“你就不必操心了,好好養身子纔是正經。”

沈煥似乎不願意說這個話題。

馮清凌應了聲事,心裡卻頓時糾結起來。她總覺得這件事不對勁,卻又實在沒什麼頭緒。罷了,她總歸是公主的生母,是皇家的功臣,豈會因爲一個小奴婢就動搖了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何況,自己又是這樣的年輕貌美。

“你說是夏嬤嬤囑咐你偷盜,可是咱家可查過了,那夏嬤嬤根本沒有什麼你說的在宮中當侍衛的侄兒;蓮兒啊蓮兒,你若再說這些子虛烏有之事,就休怪咱家不客氣了。你也知道,如今這點體面是萬歲爺給你留的,你若不知好歹,咱家也只能把你往慎刑司送了。”

孟忠在暗室裡看着一直髮抖的蓮兒,一番連哄帶騙,卻光聽了些他早從瑾嬪那兒知道的話。這幾句話他昨兒就跟萬歲爺說過,萬歲爺皺了皺眉頭便讓他查;他也知道皇上對這事並不上心,於是今日趁着皇上去瞧馮貴人,你趕緊的過來接着盤問蓮兒,只等着把該撬的話撬出來,兩邊都好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