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走嫂子,沒一會兒馮清凌也過來請安,來的時候還順手帶了幾個縫的小糉子過來,鬱華誇她。
“沒想到你手這麼巧。”
“娘娘謬讚了,這些實在不算個什麼。”
“你也別這麼說,我可連這個都做不好。”
“娘娘說笑話吧。”
“是真的,我繡工一向不好,又沒耐性。”
兩個人好一通無聊敷衍,過了大半個時辰馮清凌才告辭。
第二天給皇后請安的時候皇后問吳婉華,“聽說你懷孕了。”
吳氏半是惶恐半是欣喜的站起來唯唯諾諾的說了聲是。
在座的妃嬪無不神色微妙的看着吳良人。榮昭儀一直強作笑顏,因打定主意要保她這一胎,所以難得的沒有出言譏諷。
“幾個月了?”皇后又問。
“聽說是兩個月了。”還未等吳氏說話,榮昭儀就替她回答道。
“本宮有問你嗎?”
自打長樂宮出來之後皇后性情大變,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
“嬪妾知錯。”
榮昭儀低頭道。
“兩個月了,那就好好保養吧;等待會走的時候你拿些血燕回去,過幾日本宮再去瞧你。”皇后說。
“是。”
鬱華看着坐在正中央的金月宜;如今她入主中宮,卻不復當初自己見她時的舒朗與自然,雖然那時她的眼神是寂寥的,卻不像如今這樣灰敗,總是不見笑容的樣子。
一開始只是親生父親被削去爵位貶爲庶人;後來卻又男子15歲以上斬首,15歲以下戍邊,女子淪爲官奴,整個金家逃過一劫的唯有這些出嫁女,卻也在夫家受盡白眼。
不知怎的,想起皇帝與皇后,她的腦海中總是會浮現出怨偶這兩個字。
皇后自然沒去瞧過吳良人,不知是爲了避嫌還是真的把她的這胎不放在心上,之前宮中皇后不能生育的傳聞也因此而漸漸消失了。
這已經是自己這個月第二次來月事了。花月凜懊惱的看着那一片硃紅,又是七八天的不能被召幸,想起自己這些天身子見天的不舒服,手腳冰涼就罷了,晚上睡得也清,整個人看着越來越憔悴,她心裡泛起一層淡淡的疑影卻又不敢聲張;她看了桃花塢一眼,因近日被召幸的關係,姐姐正在被姑姑伺候着沐浴薰香,難道她真的這麼狠毒!
“你這是去做什麼?”
翌日一早打乾坤宮回來的花月暘在自己宮門口看見妹妹的婢女玉兔正往外走,便問道。
“主子大早上的說自己有些不舒服,讓我去請太醫。”
“怎麼個不舒服法。”
雖然自己這個妹妹經常惹她生氣,但血濃於水,她在聽到別人說自己妹妹身子不舒坦的時候還是有些緊張。
“奴婢也不清楚,主子只是讓奴婢去請太醫,別的就沒說了。”
“知道了,你速去速回。”
她說完便去了月凜的怡然居。
花月凜懶懶的困在牀上,她冷眼瞧着姐姐進來,陰陽怪氣的說:“姐姐今天真早。”
月暘沒理會她的無禮,而是單刀直入的問:“你病了?”
“還好,只是想請太醫來給我瞧瞧,開幾副補身子的藥。”
“那就好。”
“無事姐姐就回去吧,我要睡了。”
她說完也沒等她回答,兀自翻了個身就閉上了眼睛。
月暘習慣了她的喜怒無常,也懶得和她吵,也就由她去。
鄒太醫是新來太醫院的,但因爲家裡祖祖輩輩都供職於太醫院,所以甫一進來就被指派給這些新進宮的妃嬪看病;因醫術不錯,人又年輕會說話,很快就得到了這些年輕主子們的認可。
“主子怎麼年紀輕輕的就腎精不足。”
他自語式的說道。
“我這是病了嗎?”
“倒也不算,只是體質比旁人略虛些罷了。”
其實還有好些話他沒說;比如花月凜如今的身體不易受孕,必定是短期內誤用一些東西才讓身子虧損至此,他亦沒有十成十的把握能讓她的身體恢復如初。宮中之事他自幼耳濡目染,種種腌臢微妙實不足爲人道,也只能撿了輕鬆入耳的好話說與這位主子。
“需要吃藥嗎?”
“微臣替主子開一副藥,主子先喝着,都是滋補調理的東西,不會很苦。”他說。
可藥哪有不苦的道理。花月凜皺了皺眉,道:“食補不可嗎?”
“這……主子還是先吃一段時間的藥,等把身子調理好了再用食補調理也無不可。”
花月凜瞧見他眉宇間有一絲猶豫之色,心下疑惑,卻按捺住了,只是點點頭讓他開藥。
難不成真有什麼問題?鄒太醫走後她索性出了臨水宮溜達,添香跟花月暘說月凜出去的時候她點了點頭,暗想,這丫頭最近怎麼這麼古怪。
一轉眼便至盛夏,慣例要去承平行宮避暑;吳良人有孕不便跟隨,難得的是榮昭儀自請留在宮中照顧吳氏,沈煥欣喜她如此賢良,大大嘉獎了明光宮上下。
然而皇后亦說舟車勞頓,自己身子不好不便跟隨,皇帝應允。
“你說皇后娘娘是不是盯着吳婉華的肚子呢。”
許琉菱問丹桂。
“皇后娘娘她應該是真的身子不適吧。”
“也是,她可是皇后,哪裡會在意一個婢生子的孩子。”
自打嬤嬤們說吳氏這次八成是個男孩之後許琉菱對晚晚也好了不少,人不像以前那樣的喜怒無常;明光宮上下都爲這個可喜的變化鬆了口氣。
而吳婉華,卻瞧着自己日漸隆起的肚子眉頭深鎖。
以前日日盼着孩子,希望能有一個依靠;可如今卻又恨不得自己沒有這個孩子,爲她人做嫁衣裳的滋味實在難受。那可是自己的親身骨肉,難道真的要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孩子管別人叫娘,眼睜睜的看自己骨肉分離……可是她又能怎麼樣呢。
什麼都不能改變,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孩子生下來然後被人抱走,經別人手教養,叫別人母親,可他明明是她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孩子!憑什麼?
眼淚滑落,因阿菊不在,終日想落又不敢落的淚今日終於墜下,然而除了流淚,她卻什麼都不能做。是人世間本來就這樣殘忍,還是這個世界獨獨對她殘忍?
甘草在陰影裡看着自家主子掩面痛哭的樣子,沉默無聲的退到室外,對準備進去的伺候的宮人們說:“主子睡了,你們過會再進去伺候吧。”
因過幾日就要出宮,大家這幾天都是忙裡忙外的;夏日苦熱,人也沒有平常有耐心,連那貓都見天的叫,跟鬧春似的。
“你宮裡那個馮貴人還算老實麼?”
陳筠呷了口茶,問道。
“還行吧。”
“我總是覺得她蔫壞蔫壞的。還要她那隻貓,怎麼看怎麼慎得慌。”
陳筠說。
“這幾天悶熱,看樣子是要下雨了。”
鬱華似乎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
“下雨也好,早早把雨下透了,免得去行宮的時候路上泥濘不好走。”
“我記得你一向不喜歡下雨。”
“不是不喜歡下雨,是不喜歡陰天。”
“爲什麼?”
“覺得陰氣重唄。”
“你信命?”
“不信,但是覺得命運這種東西吧,它是存在的。”
“筠兒,你說皇后娘娘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陳筠不料她會這麼問,想了半天才淡淡說道:“不好說。”
鬱華也就沒再追問下去。
自打開始服藥,花月凜的身子也漸漸比之前要好一些,但有時候還是會覺得倦怠;她把這事記在了心裡,只等有機會的時候再找一個值得信賴的太醫替她瞧瞧。
巧不巧的這幾天貪涼生了病,因是要去行宮的當口,生怕自己病情加重而不能動身一同前往,用了好些虎狼之藥;是以到真到了要啓程的時候,她反倒因此而下不了牀。
花月暘看着折騰了自己一個多月的妹妹,實在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只說:“你先前請鄒太醫替你開補藥我就覺得不妥,你年紀輕輕地,又沒病沒災,怎麼能亂吃藥調理。前幾天也是,好好養着就好了,你偏要折騰,亂用些虎狼之藥,如今倒好,明日就要啓程去行宮了,今兒早上皇后娘娘說你既病着,就好好留在宮裡修養便是。”
花月暘的話如當頭棒喝般讓她頓時不知如何是好。將近兩個月見不着皇上,姐姐又不向着自己,什麼馮貴人唐美人陳八子之流又個頂個的喜歡抓尖賣乖,待日後皇上回宮,怕是都不記得她的樣子了。
一想到此她的心裡越發恨恨,她瞧着花月暘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心裡卻越發認定了她佛口蛇心,暗想明日自己無論如何都要隨皇上一同去行宮。
“姐姐回去吧,我倦了。”
打定主意,她翻了個身就閉上眼睛,再也不理會花月暘。
“你……罷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走之前再來瞧瞧你。”
“姐姐明天還是直接去同她們會和吧,你起來的時候我怕是還沒起呢。”
她沒好氣的說。心裡卻想着可不能讓你再壞我的事。
“那你好好歇着吧。”
花月暘實在懶得與她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