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婕妤匆匆而來, 匆匆而去,晚棠與落雪面面相覷,鬱華卻只淡淡說了一句讓人伺候洗漱吧。
自己曾經的姐妹, 即使現在因爲彼此的利益而漸行漸遠, 卻沒想到她會去投靠自己的仇敵。她跟德妃鬥了十幾年, 若不是因爲自己的皇后之位是先皇后親自開口求的皇上, 若不是德妃一直沒有兒子, 自己的地位說不準也岌岌可危。畢竟德妃這樣的美貌,在皇上跟前顯現出的性子又是這樣好。
因心裡覺得失望,便不想說話。這樣的平靜, 卻讓晚棠跟落雪多少有些不適應。即使跟着自己主子怎麼些年,曉得她是個沉得住氣的, 但也知道自己主子生氣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
可自己身爲奴婢, 又能怎麼勸呢。何況後宮裡這樣的事, 每日層出不窮,又怎麼勸得住。
今晚沈煥宿在慕容貴人那裡。
慕容貴人與新進宮的幾個妃嬪同住, 看起來也是個心裡有城府的。不過皇上這幾年多喜歡姝嬪與周貴人那樣的女子。不過這些又與她有什麼關係呢。
這個時候她突然沒由來的想起沈煥來。這麼多年過去,他畢竟是自己枕邊人。即使他曾對她冷漠,即使他曾讓她傷心,在如今這樣覺得無助的時候,她還是容易想起他。
這樣的話, 之前逸恆在書房裡出的事, 究竟是陳筠的手筆, 還是德妃的陰謀, 悅才人究竟是誰的人。剪不斷理還亂, 有些事情想不通,人心也實在看不透, 總之她現在到處樹敵就是了。
早曉得是這麼個結局,當初又何必做這個姐妹。她當初又爲什麼要救她呢?鬱華突然惡毒的想。
如果自己當初不多此一舉,不但自己現在早沒了這麼個對手,白意想來也不會如今還能好好地在祥寧宮呆着吧。
想到白意,她的頭又開始微微的疼了。
好在第二天恬嬪就帶了消息過來,說陶氏的孩子昨晚差點就沒了。是差點就沒了,所以究竟是自己栽贓,還是真的被人陷害,想來除了陶氏自己,怕是沒人會知曉真相。
上午恬嬪纔來過,白淑棠下午就進了宮。在白意跟前好一通哭哭啼啼,還說出王爺要休棄自己這樣的話。白意又氣又怒,這一樁公案,最終由鬱華捅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申斥了逸霜,只說他不該對自己的王妃這樣無禮,但是對於白氏女,卻心裡多少有了疙瘩。逸霜畢竟是他的親生子,而逸霜側妃肚子的懷的那個,是他的皇孫。
白意聽說了逸霜被皇上斥責,越發覺得這事情是皇后與恬嬪搞得鬼,現在的她哪還有什麼心思去爭名奪利,她現在滿心都是逸霜身邊的那個狐媚子。那狐媚子害了淑棠,保不齊還會害了逸霜。越想越是心驚,竟爲着這個接連幾日的睡不着覺。
可逸霜哪裡理會這些,他只知道自己心愛的女子受了委屈,自己的母妃不但要爲那個毒婦做主,還誣陷自己心愛的女子,說她是心思惡毒之人。
好在他現在已經開了府,不用常常進宮請安。不過他現在即使進宮,也總是在祥寧宮坐個片刻就走了。
白意心裡難過,又因爲常年茹素身體單薄。沒多久就病了。宋太醫與另一個太醫共同與白意看診,鬱華不想讓白意死,她要給自己還有逸恆積德。於是只對宋太醫說:“就讓她一直病着吧。”
至此,白意一個月裡總有個十幾天是躺在牀上的,人也瘦成了一把骨頭,任誰看了都心疼。可她每每見了逸霜,還是要他學會分清誰是真心待他的人,誰是小人。
漸漸地逸霜便不願意過去了,可她畢竟是自己的親孃,有時候她的話再不中聽,爲了她的身子跟孝道,他也不敢反駁,不得不聽下去。
白意現在這個樣子落在了陳筠的耳朵裡,卻又是一番計較。前幾日德妃的人過來與她說的話她一日不曾忘記,她知道自己現在與皇后的關係大不如前,也知道自己如今想要的是什麼。
她突然想到阮婕妤,想到這個女子在死之前像她吐露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還有給她留下的那些鳳還巢。
原來她還與皇后有共同的敵人。不如把這當做一種示好,皇后是個心軟的人,徘徊不定是她的弱點。然而陳筠並不曉得,她在算計這些的同時,鬱華也在算計着她。
鬱華曉得以陳筠的性子,她是個記仇的人。也是個聰明人。白昭媛瘋了。知道白昭媛瘋了之後,她知道這是陳筠終於下了手。
她第一時間着人去稟報皇上,又換了白意身邊的人,卻獨留下宋太醫跟折芝。誰都知道宋太醫是她身邊的人,她又怎麼會這麼明目張膽去害一個無寵的妃嬪。反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白意是不得不死了。皇上還未去瞧白意的瘋病,她就事先去了一趟。
白意在牀上躺着,頭髮卻散亂的挽在一起,她看上去似乎老了很多。流光易逝,她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自己又何嘗不是老了。自己確實老了,如今自己看着這個白意,這個自己曾經做夢都想置她於死地的人,卻不想當初那樣想把她殺死了。她是要死,但是再死之前,她應該幫她一個忙纔是。
折芝警惕的看着她,卻又因爲只是個奴婢,又實在不敢說什麼。
“你來了。”
白意見了她,突然笑着道。那笑容帶着些許無所顧忌,可能曉得自己要死了,或者是真的神志不清了吧。
“瑾嬪啊,有段時候我做夢都怕你曉得真相之後殺了我。還好,我沒有等到哪一天。咦,瑾嬪你怎麼老了?”
果然是瘋了。
她心裡並沒有多少快感,知道總有一天會到來的事情,何況報仇什麼的,也是因爲心裡疼過太多次,人才會有這樣萬惡的念頭。從一開始就不快樂了,後來又怎麼會快樂呢。
她冷冷的看着她,卻見折芝趕忙上去對白意道:“主子病糊塗了。這是皇后娘娘。”
一個未嫁的老女,一個失寵的嬪妃。鬱華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比她們兩個的要璀璨多了。
“想讓你的主子活下去嗎?”
她雙脣輕啓,折芝低下頭去,不期然瞥見她的手,那是魔鬼的手。
“現在你家主子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招來殺身之禍。本宮想你應該曉得。”
“還請皇后娘娘寬恕主子,主子這是病糊塗了,纔會說這樣的話。”
“死人跟啞巴都不會說話,現在就要看是你讓你家主子做啞巴,還是本宮讓她做死人。”
折芝多機敏的人,即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只覺得皇后是那樣深不可測。皇后到底曉不曉得當年的事呢?
“還請娘娘看着與我家主子多年的情分上,寬恕我家主子這一回。”
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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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兩個字鬱華不禁冷笑,她與這個人何嘗有過半分的情分。相反她倒是恨她恨的徹底。
“話本宮已經說得明白。皇上政務繁忙,今天怕是不會過來了,但保不齊明天就會過來。”
自己何嘗不想就這樣將她至之於死地。但是她必須忍耐。皇上不喜歡後宮出事,他喜歡風平浪靜,嬪妃和美。而擾亂宮裡秩序的人都應該是罪人。
她在折芝的臉上看到了恐懼。她喜歡那種恐懼,那是溺水之人找不到浮木的絕望感。白意還在那胡言亂語着什麼,甩脫了面具的人其實最輕鬆,因爲她的心是真實的。然而這種真實在宮中只會隨着死亡的陰影而來。所以宮中的女人都害怕這種真實。
果然第二天沈煥就來了後宮。他見了鬱華就問:“好好的人怎麼說瘋就瘋了。”
言語間頗是責怪的意思。
是啊,好好的人,即使曾經做錯過事,但是自請在清心堂呆了那麼些年;怕在皇上心裡,還是覺得有些似有還無的情分吧。
“臣妾昨日去瞧了昭媛,只覺得她如今的樣子,倒與當年的蘇嬪有些相同。”
當年蘇嬪亦是瘋病,聽說很是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出來。蘇嬪瘋的時候她還尚未封嬪,但卻記得清楚。能不清楚嗎?她亦是去瞧過的,那時候瘋的還不明顯,嘴裡也沒有不乾不淨的。但是她看了還是覺得可怖。還是年輕,膽子小。
“臣妾已經找過當年伺候蘇嬪的宮女,說白昭媛宮裡焚着的香與十幾年前蘇嬪宮裡的味道有異曲同工之妙。臣妾亦向宋太醫求證過。”
蘇嬪出事的時候,他的頭一個皇后才過世。那時候還是白意跟許氏一同管着後宮裡的大小事宜。他看着皇后,她的樣子誠惶誠恐的,出了這樣的事情,任誰都覺得不好交代吧。
“這事你着手去查。查到了什麼,該審就審,該辦就辦。”
沈煥沉吟半晌,便道。
宮裡一直沒出過什麼大事,或者說出了大事都沒人敢往他這裡捅。後宮歷來紛紛擾擾,他是自幼時就經歷過太多,也看了太多。有時候覺得累,也覺得都是些女人之間的腌臢,不願意看,也懶得管。
皇后素來是個曉得事理的,後宮裡的這些事情輕易不會告訴他,他即使有時候從別處曉得了,也都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這輩子他除了爲月宜出過幾次頭,剩下的時候都是不癡不聾不做家翁。想來如果不是他問起,皇后也不會說吧。
他喜歡皇后,就是喜歡她能給他打理好後宮,不讓他操一點心,也不是什麼事都告訴他等着他裁奪。
“臣妾,已經查到了。”
皇后說着,眉眼之間顯得十分痛心。又道:“臣妾爲着公道,不敢隱瞞些什麼,但是皇上也曉得事出有因,還請皇上不要怪罪妹妹。”
沈煥瞧着她,她又叫了幾個人上來,絮絮的審完了這樁公案。
翌日皇帝去瞧白意,見她已經啞了,便嘆了口氣,道:“朕記得你初入宮的時候與世無爭,那時候雖然不是很喜歡你,但是知道你是個值得提拔也懂事可靠的。你呀,逸霜是個好孩子,你當年做錯了事,就是造下了孽。”
白意似乎是聽懂了一般,居然流下了眼淚來。
至此,皇上便下了旨,不讓逸霜再去探望白意。逸霜起初還求了幾回,但見父皇執意,心思也就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