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不喜玉娘,一來是因爲孟姨娘,馬氏生了多少暗氣,月娘自然不能瞧孟姨娘的女兒順眼;二來,一個外室生的奸生子來家沒幾日,連那個小家子氣的大嫂馮氏都誇她溫柔知禮,更別說謝逢春幾次迴護,月娘有些有些嫉妒之心也是人之常情。只是玉娘素來不同她紛爭,但凡月娘惱了,玉娘便避讓些,所以除了玉娘到家第一日鬧了場之外,這些日子倒也相安無事。
自謝逢春說了要馬氏帶着玉娘一同去吳家的壽宴,因爲怕月娘不喜歡,怕月娘鬧騰,馬氏使人先瞞着月娘,不想因替玉娘製衣裳,又打首飾,動靜略大了些,便鬧出了事。
那些丫頭婆子們看着馬氏給個外室女做衣裳打首飾,其中雖有明白事理的,知道三姑娘這回要出門做客,做幾件衣裳,打些首飾也是常情,不然走在外頭,庶女衣裳頭面不光鮮,丟的也是馬氏的臉面,一個不慈總是跑不了。
可其中就有愛生事的,知道二姑娘不喜歡三姑娘,索性拿着這事到月娘跟前討好,悄悄告訴了月娘身邊得意的大丫頭綠意,只說是:“太太是個公允的,二姑娘三姑娘一樣的看待,老爺可是一心擡舉着三姑娘,吳家是什麼人家,也是三姑娘去得的嗎?”那綠意起先倒也知道厲害,不肯去學了月娘知道。不想來人又說:“我只替二姑娘不服氣。我們二姑娘可是正正經經的嫡出,竟叫那個外室女憑這個壓過一頭去。”覷着綠意漸漸皺起的眉頭,拿手指了指臉。
綠意自然知道這是說月娘顏色上不如玉娘,一塊兒出去做客,只怕是人的眼睛都看着三姑娘去了。月娘是個任性的,綠意是她丫頭自然也是不能讓人的,看不大上玉娘出身,竟是將話學給了月娘知道。
月娘本就瞧着玉娘不大順眼,叫那些話一刺,哪裡還能忍耐。她倒還知道不能同謝逢春鬧,卻不能放過玉娘,只帶了綠意,畫扇兩個丫頭就闖到了玉娘房中。
說來巧得很,馬氏給玉娘新做的兩套裙衫,不早不晚,偏在這個時候得了,送到了玉娘房中,玉娘還沒來得及看,就擱在了桌上,月娘雖不稀罕兩套裙衫,也覺得刺目,過來就將兩套裙衫拂在了地上,冷笑道:“那個賤丫頭呢?叫她給我滾出來。”話音未落,寢室門上的簾子一動,玉娘從裡頭出來,身上穿着淺黃雙縐刺繡交領羅襦,臉上依舊一絲脂粉顏色也沒有,雙眼亮晶晶地從月娘身上掠過,輕聲緩氣地道:“不知我房裡哪個丫頭得罪姐姐了,惹得姐姐這樣大怒,說來妹妹知道,也好把人交給姐姐處置。”
月娘不想素來忍氣吞聲,避讓她三分的玉娘竟敢拿話堵她,心口一股子邪火撞了上來,直衝過去,就在地上那兩套新衫裙上踩過。看着月娘來勢洶洶,做丫頭自然該護着主子,秋葵這裡喊着:“二姑娘,可不能動手啊,三姑娘不是故意頂撞你的。”腳下卻是紋絲不動,還是秋紫咬牙衝了上來,擋在玉娘身前。
月娘重重一掌就摑在秋紫臉上。月娘愛染丹蔻,兩個手都留得長指甲,這惡狠狠一出手,竟是在秋紫臉上劃下了三道血痕。只這一下,玉娘房中頓時人人噤聲。月娘性子嬌縱,口頭行動上從來不肯讓人,可親自動手傷人卻也是頭一回,看着秋紫臉上皮破血綻,一下也有些手軟,氣勢上卻是一點不弱,反罵秋紫道:“你這個賤蹄子是我謝家的丫頭,卻吃裡扒外一心護着個外頭來的小賤種,便是爛了臉也是你自找的!”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玉娘本叫秋紫護在身後,看着月娘這樣咄咄逼人,出口侮辱,再忍下去,只怕在謝府,是個人都能踩到她臉上來,所以將秋紫往邊上推了推,走上幾步看着月娘道:“不知姐姐口中的小賤種是哪一個?姐姐這樣賤字不離口,莫不是將娘素日的教誨都拋在一邊了嗎?還是姐姐聽着哪個底下人這樣說話?姐姐就該去回了娘,將這樣沒規矩沒教訓的人攆出去纔是。”
月娘再沒想着素日裡和軟溫婉的玉娘竟敢開口反駁,說的話又直捅她心窩,她總不好承認是馬氏平日裡私下這樣罵孟姨娘的;可要不承認有人教唆,就是她不聽教誨了。月娘才因秋紫半臉的血消下去一些的火氣又衝了上來,擡手又要打,不想這回玉娘竟不閃不避,反走上一步,幾乎同月娘臉對臉站着。玉娘要比月娘小上一歲多,個子卻比她高些,這一逼近,頗有居高臨下的態勢。又因她逼得太近,月娘反倒沒了動手的餘地,只聽玉娘:“姐姐莫不是還想動手?姐姐要教訓妹妹,只管教訓便是。回頭妹妹見着爹,自然要向爹回稟,謝謝姐姐的教導之恩。”
月娘聽着玉娘竟是要將事鬧到謝逢春那裡去,不禁有些氣短。玉娘剛回家那日,她也是來找玉娘鬧了場,還沒傷人呢,不過砸了些東西,謝逢春就將她喜歡的那匹茜色梅花綾給了這個小賤種,這回傷着了人,玉娘這個小賤種又是一副不肯罷休的模樣,只怕謝逢春那裡更會偏心這個小賤種。
月娘越想越是氣苦,又不敢再同玉娘鬧下去,只能恨恨一跺腳,啐道:“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個粉頭□□在外頭生的野種,我只看你能得意到幾時。”罵完轉身要走,她身後的綠意一時沒閃開,正同她撞個正着。
因秋紫忠心護主做對應,她這裡叫玉娘逼得啞口無言自己的丫頭也不知道出頭幫一幫,這回又那麼一撞,便把不曾在玉娘身上瀉出的那口氣都出在了綠意身上,擡手就是一掌,也摑在綠意臉上,狠狠罵道:“你個賤蹄子,平日裡擡舉你一二就以爲自己是個人了,也不瞧瞧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奴兒出身,能不能提起來!”一面罵一面拿眼角去斜玉娘,看着她雪白的臉上慢慢一片紫漲,秋水眼中水汪汪地要落下淚來,這才覺得出了一口氣,帶着丫頭們揚長而去。
看着月娘去了,玉娘這纔回身去扶秋紫:“讓我瞧瞧,傷得怎麼樣了?”秋紫拿手捂着臉,一個勁的搖頭:“婢子沒事,不過劃開點皮,過幾天就好了,萬幸沒傷了姑娘的臉,不然婢子罪過可就大了。”玉娘聽着秋紫這句,神色間略見怔忪,片刻又道:“如此說來,我更該好好謝你了。”
一旁的秋葵看着玉娘竟是一改往日逆來順受的模樣,不過幾句話就將月娘遣走,不由有些後悔害怕,有意挽回,趁着玉娘同秋紫說話,早親身去打了水來,向玉娘道:“姑娘且讓一讓,待婢子給秋紫洗一洗臉,上些藥。”秋紫也道:“婢子還是回房去洗罷,別髒了姑娘的地。”玉娘道:“你是爲我傷着的,我哪有嫌你的。且總要叫我看看,傷在哪裡,我才安心。”
秋葵忙笑道:“正是呢,姑娘慈悲,你就別矯情了。”按着秋紫在椅上坐了,絞了手巾來給秋紫擦臉。溼漉漉的手巾才一碰着秋紫臉上的傷口,秋紫疼得就是一哆嗦,清洗了幾回,秋紫臉上的傷就露了出來,三道血痕,皮也翻了開來,露出底下的肉來,傷得頗重,就是傷好了,只怕也要留下疤來。
秋葵的本意不過是要在玉娘跟前獻一回殷勤,猛然看秋紫傷得重,到底了起了惻隱之心,又有些後怕和僥倖。虧得秋紫擋了一擋,要真傷了三姑娘,二姑娘那裡有太太護着自然沒事,她們這些跟前服侍的哪一個脫得了干係。莫說老爺不能放過她們,就是孟姨娘也不能幹休,打一頓拉出去賣了也是有的。
因此秋葵更加小心些,對着秋紫又說了許多安慰的話,無意間一擡頭看見玉娘象是叫秋紫臉上的傷唬着了,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雙眼黑黢黢的,忙叱道:“你個丫頭是死的嗎?還不扶姑娘進去!這樣的事也是姑娘看得的?嚇壞了姑娘,仔細你們的皮。”
曉娟正捧着洗臉的銅盆在一邊伺候,聽着秋葵這樣罵,忙扔下銅盆過來扶玉娘。她手才一搭着玉娘胳膊,就覺着玉孃的身子都在微微顫抖,也就怕了,三姑娘要真嚇出好歹來,孟姨娘還不把她們都吃了,將玉娘扶進寢房,又倒熱茶來與玉娘吃。玉娘抖着手接了,喝了幾口茶,臉上才略略好些,看着曉娟道:“我這裡沒事了,你去請孟姨娘過來,我有話同她說。”
曉娟答應一聲,出來到了秋葵跟前,先附耳同秋葵說了。秋葵看了看秋紫,想了想,輕聲道:“你去請了來,旁的都不用說,只消說三姑娘要見姨娘就是了。”三姑娘在太太跟前是不得臉,可三姑娘的親孃孟姨娘在老爺跟前說話比太太還好使些。三姑娘這時要請孟姨娘來,必然是要告二姑娘的狀,再由孟姨娘去告訴老爺,這遠比三姑娘自己到老爺跟前哭訴好使。只是這是兩個姑娘之間的事,不管她們要怎麼折騰,她們做丫頭的都不能攙和在裡頭,,不然太太二姑娘不能拿三姑娘如何,發落了她們還是輕而易舉的。
作者有話要說: 阿冪家裡忽然上不了網了,拎着筆記本跑到咖啡館才更新的。所以,潛水的看在阿冪這麼辛苦的份上,都冒個泡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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