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金盛奉着玉孃的話將秀雲送回了掖庭,陳奉見着秀雲頗是吃了一驚,只道:“你如何衝撞了婕妤娘娘?我送你過去時如何與你說的!”金盛也是跟過陳奉的,聽着陳奉這話,臉上要笑不笑地道:“不過是秀雲姑娘自以爲救了婕妤,立下了功勞,婕妤總要將她另眼看待纔是,可真叫人開了眼。”就將玉孃的意思說了。
陳奉素知秀云爲人,聽着金盛的話,如何能信,又把秀雲看了眼,秀雲臉上通紅,眼中噙些淚,雙膝對着陳奉跪下,口中只說:“都是奴婢一時糊塗,爺爺別問了。”秀雲愈是如此陳奉心上越有疑問,只當着金盛的面兒也不好追根究底,只哼哼幾聲,同金盛道:“請婕妤放心,咱家知道了,定會還婕妤一個知進退懂規矩的秀雲。”金盛這才笑道:“我也是公公調理過的,公公的能耐我還能不知道嗎?”又向秀雲冷冷看了眼,這纔回合歡殿去。
陳奉看着金盛出去,向秀雲冷冷道:“隨我進來。”擡腳就進了內室。秀雲忙從地上爬了起來,低頭跟了上去。陳奉將秀雲看兩眼,這才道:“送你去婕妤哪裡時,我怎麼關照你的?你說來我知道。”
秀雲道:“爺爺的話,秀雲沒齒難忘,也不敢違背。只秀雲有下情回稟,還請爺爺息怒。”說話時從容鎮定,若不是臉上還帶些淚痕,倒是瞧不出才哭過的模樣。陳奉便知有異,點頭道:“你說。”秀雲走上幾步,附在陳奉耳邊說了幾句,又躬身退了下去:“婕妤說了,便是公公不肯,也無礙。”
陳奉生了張團團圓圓富家翁臉,平日都是笑吟吟地,這會子臉上卻陰晴不定,片刻之後才嘆息道:“我見着婕妤那日便知有今日。只是,總要委屈你吃些苦頭才避人耳目。”秀雲道:“奴婢一條命都是公公救的,公公即叫奴婢奉婕妤爲主,奴婢便是舍了性命也是應該的,再者,奴婢即到了婕妤身邊,便是婕妤的人了,婕妤好了,奴婢纔有前程。”
(上接作者有話說)
陳奉聽了,嘆息一聲,在秀雲肩上拍了兩拍。從來在主子們跟前犯了錯的奴婢在掖庭吃些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便是陳奉有心容情,也怕礙了人的眼,是以秀雲頗吃了些苦頭,在掖庭的庭院裡足足跪了六個時辰,起身時腿上一絲知覺也沒有,餓着肚子背宮規之類也是常態。過得十來日之後,秀雲已瘦了許多,來前一張圓臉瘦得下頜尖尖,一雙眼睛也越發的大了。
是以等玉娘再在合歡殿見着秀雲時,一時竟不敢認,又看了看一旁的金盛。金盛屈身道:“這還是看着婕妤的臉面,知道婕妤還要用她,是以只吃了些皮肉苦,若是那些主子們不再要的,落入暴室丞之手,性命也未必保得住。”
金盛這話看着是回玉孃的,實則是說與秀雲知道的,果然秀雲叫陳奉料理一番之後,便又像是纔到玉娘身邊時那樣乖巧伶俐,恭恭敬敬地伏下身子,回道:“陳公公聽了奴婢的錯處,將奴婢好一頓責打,只罵奴婢辜負了婕妤待他的恩情。奴婢如今知錯了。日後定當謹慎服侍,再不敢自作主張,辜負婕妤恩情的。”
玉娘聽了秀雲這話,眉頭微微蹙起,只說:“我能有什麼恩情到掖庭令哪裡呢?倒叫掖庭令這樣講。”一面又把眼去看金盛。
若是金盛纔到合歡殿,許還能叫玉娘那番話哄過去,可他已來了數個月,冷眼裡看着,這位昭婕妤,看似溫柔嬌怯,便是一句重話也受不得的軟綿,實則玲瓏七竅,心比比干。想來秀雲前些日子輕狂,她心上自然不喜,偏秀雲才救過她,且秀雲是服侍過她的人,爲着一兩樁事情就棄之不用,在聖上跟前不討好。且若是真棄之不用,未央宮裡多的是人要將秀雲拎回去,好問出昭婕妤的事來。是以說不得捏着鼻子將秀雲留下。什麼陳奉如何,想來都是陳奉明白了她的意思,藉着秀雲的口示意呢。也就笑道:“秀雲是掖庭令調理過的人,她犯了錯,掖庭令自覺臉上無光也是有的,婕妤很不必掛心。”
要說金盛這段盤算也算人之常情,只吃虧在他新來乍到,不得玉娘信重,是以不知道,玉娘同秀雲兩個使的實則是條苦肉計,只爲玉娘不過是個婕妤,不好無端端地將掖庭令召來說話罷了。
玉娘聽着金盛那番話說,臉上這才一笑,又轉向秀雲道:“你即知錯了便好,我也不是個計較的。只你從前當的那個差事,如今杜若在呢,你依舊只服侍我出門罷。”這服侍出門,看着不比在寢殿服侍體面,卻是最容易說話的差事,秀雲原也以爲爲着避嫌,自己總要叫昭婕妤冷落,聽着玉娘這話,也就放了心,磕頭謝恩,退了出去。
杜若哪裡看着秀雲回來,原也擔心玉娘那愛惜羽毛,不肯叫人說她薄情的性子會依舊叫秀雲在寢宮服侍,不想玉娘卻是叫秀雲管着她出門,一樣放了心,故此格外殷勤,過來笑道:“楚御醫說了,婕妤不好久坐的,容易腿腳腫。奴婢服侍婕妤在殿中鬆散鬆散罷。”玉娘側頭將她看了眼,盈盈笑道:“你有心。”一面伸了玉手,在杜若伸出的手上輕輕一搭,按着杜若的手站起身來,
這時看着杜若扶起身,原立在她座後服侍的一個宮女也繞了過來,將玉娘另一隻手扶住了,含笑道:“婕妤小心腳下。”玉娘側了星眸將人一看,果然也是杜若一塊兒,叫做夜茴的那個。
說來乾元帝當日從溫室殿撥到合歡殿的有四個宮女,杜若、辛夷,蘅蕪、夜茴,在溫室殿時,乾元帝把她們一樣看待,並沒有高低之分,是以彼此倒也和睦。待得乾元帝將她們送給玉娘,杜若見機得快,博得了玉娘青眼,如今已在玉娘寢殿中服侍,莫說玉娘如今身子不便不能服侍,常見着聖上許就能承寵那個,便是不入聖上的眼,待得滿了二十五歲放出去時,寵妃跟前的得意人與尋常宮人差別也遠,故此都有了爭勝之心。
玉娘纔在合歡殿裡走了沒兩圈兒,就看着金盛過來,甩了甩拂塵,在玉娘身前彎了腰,輕聲道:“婕妤,承明殿的淑妃娘娘來探望婕妤。”
是陳淑妃呀,果然是個沉得住氣的。玉娘站住腳,口角帶些笑:“請。”
金盛心上倒是不太想玉娘見陳淑妃的,一個有子無寵的妃子能在未央宮站穩腳,便是皇后和高貴妃也不以爲她有什麼威脅,可見爲人精明厲害。若是平日,金盛以爲昭婕妤未必會吃虧,可如今,昭婕妤正是不好有差池的時候,很不必同她費這些神。可玉娘即說了請字金盛知道玉娘看似倒也不好說什麼,只躬身退下。
自玉娘叫那隻黑貓一撲,這些日子以來玉娘便在合歡殿裡呆着,寸步也不出外這還罷了。那高貴妃叫乾元帝禁足以後,也沒了下文,只不知道是乾元帝還念着舊情,不忍將高貴妃嚴厲處置了,還是乾元帝后頭醒過神來,察覺另有內情,只是抹不開面子,故此依舊將高貴妃拘着。
陳淑妃這想了幾日,到底不安心,又與景和商議了回,嘆息道:“你也知道昭婕妤,年紀小小,心眼子卻多,我只怕她已覺出有異。”景和將玉孃的言行想了想,就道:“兒臣記得,母妃同昭婕妤交好。便是兒臣也曾在母妃這裡見過昭婕妤幾回的。如今她在合歡殿養息不能出來,母妃去探視她原也是應該的。可若是不去,只怕那位昭婕妤要覺得母妃避嫌太過了。”一句話驚醒夢中人一般,陳淑妃這才往合歡殿來。
玉娘叫杜若夜茴兩個左右扶了在殿前接了陳淑妃,含笑道:“姐姐真是貴人事忙,這好些日子沒過來了。”陳淑妃將玉娘上下打量了回,時值七月下旬,玉娘一身的羅綺,雖帶着身孕,依舊是少年玉貌。
陳淑妃自是個了得人物,見玉娘清泠泠妙目裡帶着笑意,便也跟無事人一般,向前幾步,向玉娘笑道:“自聽着你叫只畜生撲了,只嚇得我。原就要來看你,可聖上只不許人來擾了你養息,倒是耽誤到今日。如今看着你這樣,我也放心。”玉娘含笑道:“虧得楚御醫,如今妾已沒大礙了。叫姐姐費心了。”
黑貓是陳淑妃的手筆,陳淑妃也知玉娘爲人,斷不似她所表現的那般軟糯,是以聽着玉娘這句“姐姐費心”心中微微一虛,臉上卻絲毫不露,反笑道:“你同我姐妹相稱,還客氣些什麼呢?沒得倒見外了。”一行說着,一行探出手去將玉孃的手腕抓着了。玉娘也不閃避,任由陳淑妃握着自己手腕,兩個人親親熱熱地進了殿,分賓主坐了。陳淑妃帶了來的瓔珞等給玉娘請安,玉娘殿中的宮人太監又給陳淑妃問了安。陳淑妃因見杜若等臉生,便問道:“這幾個我上回來還沒見過呢。”
玉娘微微一笑:“上回妾叫只畜生嚇了嚇,聖上不放心,特從溫室殿撥了來給妾使的。妾原說使不得,爲着妾倒叫聖上不方便。聖上卻說,他是天子,使着誰誰敢不盡心呢。倒是妾這裡,只怕還有不死心的,放着他身邊的人,他也放心些。這都是聖上的好意,妾只得愧領。”玉娘本不是那等輕薄炫耀的人,只是陳淑妃爲人從來謹慎,總在人後使些陰招,竟是抓不住她的痛腳。玉娘如何能忍,是以故意說了些話來與陳淑妃聽,只要刺她的心。
果然陳淑妃聽着玉娘這話,暗中咬牙,臉上卻是笑道:“妹妹當真好福氣,能得聖上這樣關切便是貴妃從前,聖上也不曾這樣關愛過,我們這樣的,只好羨慕罷了。”
到底是陳淑妃,雖叫玉娘刺了刺,卻是見機得極快,又將話頭引到了高貴妃頭上去,雖未明指着高貴妃是這回的幕後主使,可全篇聽下來,倒是在說高貴妃嫉妒玉娘比她從前還得寵,故此害她。
玉娘卻笑道:“妾哪有什麼可羨慕的,懷個胎也不得安生,如何比得上姐姐,有二皇子殿下在身邊,二皇子聰慧機敏,人物俊秀,可稱人中龍鳳,姐姐有這麼個孩子,還有什麼好愁的呢?”
皇子說句人中龍鳳,倒也不算誇耀,可真正能稱得上人龍的也唯有天子,何況玉娘前頭還跟了句“懷個胎也不得安生”,聽在胸有大志的陳淑妃耳中,就有些心驚肉跳,不由自主地擡眼瞧了玉娘一眼,卻見玉娘依舊含笑微微,點漆樣的雙眸正看過來。陳淑妃便笑道:“妹妹這話即是說對了,也是說差了。”
玉娘笑吟吟地道:“姐姐這話繞口令一般,怎麼個即是說對了又是說差了,還請姐姐教我。”陳淑妃便笑道:“妹妹真真糊塗了,身爲皇子,太平富貴自然是天註定的了,我當孃的自是安心,是以妹妹那話自說對了。可這孩子生下來,做孃的沒一日不掛心的,又哪裡那麼容易安心。”玉娘就笑:“原來如此,果然是我說差了。”
陳淑妃便笑道:“等妹妹將六皇子生下來便能明白了。”玉娘嫣然一笑,素手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輕輕摸過,又擡頭瞧了陳淑妃一眼,眼中彷彿有亮光一閃,看得陳淑妃心上一跳,又恍若無事一般地用過來人的姿態同玉娘說了回育兒經,玉娘倒也聽得認真,一眼看過去倒真象是親親熱熱一對好姐妹一般。
又說陳淑妃在玉娘這裡盤桓了半個下午,只探聽不出口風,也只得罷了,從玉娘這裡告辭回去,卻見景和已然來了,正在殿內踱步,見着陳淑妃,就道:“母妃您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