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獨的會議室內,他虔誠的祈禱,脣齒開合間,已經爛熟於心的祈禱詞帶着沉重且虔誠的節奏在房間內迴盪着,只是他的內心,並不如他的面容般穩定不動。
但他作爲在教會內任職40餘年的中年資深牧師,神殿主教最欣賞的弟子,自然不會將自己的情緒流露在表面,他懂得如何利用祈禱來掩蓋自己的內心。
這並非是他自己領悟到的一種手段。
而是……
神殿內的牧師們在面對無法面對的情況下最有用的方式!
腳步聲輕輕在門外傳來,同時房門輕敲兩下,一雙手推開房門走進來,見裡面他還在祈禱,並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安靜的關上門,找了個椅子坐下。
中年牧師當然知道是誰來了,但等他將完整的祈禱詞唸完,才緩緩睜開眼睛。
“你的祈禱詞依舊那麼熟練。”那人輕笑:“很不錯。”
“對吾神的祈禱要虔誠。”中年牧師輕嘆,站起來,在旁邊拉出椅子過去坐下,看着面前同樣坐着的暮色沉沉的老者,他微微低頭:“主教大人。”
“不必這麼見外,這裡只有我們兩人。”主教輕笑着擺擺手:“喊我老師吧,在這裡,就只有你我,可以好好談談心,談談心中所想。”他將手放在中年牧師的手上,語氣平緩的道:“波文,來和我說說,你遇到了什麼?”
“親王代表貴族階級嗎?”中年牧師的名字就是波文,而他的回答卻也是自己的詢問:“或者說,他的理念,還屬於貴族階級的理念嗎?”
“收權到王國?”主教淡淡的笑笑:“爲什麼收權以後就不是貴族了呢?”
“不是。”波文猶豫。
“那是什麼?”主教笑問:“親王做出的改變似乎很多。”
“對平民的尊重。”波文看着主教緩緩道:“如果有重大的功勳,就算是平民也能邁步到貴族階級,就如同曾經成爲高階職業者以後,自動獲得騎士身份。”
“對啊,當初不就有這種規定了嗎?”主教笑笑,似是一切都沒有出乎意料,反而看着他平靜的問道:“難道你覺得這種規定不好?”伸手摸摸波文的頭頂,他對這個中年牧師輕嘆道:“孩子,什麼都動搖不了吾神,你要明白。”
“是嗎?”波文輕嘆:“我也是出身自平民階級,多虧了吾神的教會才能讓我得以在饑荒的災年存活,這是我對吾神無與倫比的敬意來源。”
“你有自己的想法嗎?”主教輕聲問:“和他一樣?”
“是的。”波文沒有遮掩。
“可是不行。”主教卻搖搖頭:“這不行,你要知道,不行。”
“爲什麼呢?”波文也沒有見外,反而詢問道:“現在看來,實際上那位親王才代表正義,那些所謂的貴族聯盟,已經無比腐朽,根本就是王國的寄生蟲!”
“正義?”主教卻忍不住笑了:“誰和你說的這個詞彙?”他輕嘆着拍拍波文的手:“忘卻這個詞彙,除了吾神,沒有正義,更沒有所謂的腐朽或新生的正義,一切都要爲了吾神所考慮,別將那些可笑的詞彙記在心裡。”
“可是……”波文還想說些什麼。
“沒有可是!”主教卻打斷了他的話:“記住,沒有可是!”
“我很困惑。”波文低頭:“老師,我真的很困惑。”他又擡起頭看着主教:“親王準備實行的新政中,還包括廢除奴隸制度,取消等於貴族私產的農奴,同時讓衆多依附領主的農民們,變得和自由民一樣。”
“可這樣又有什麼區別呢?”主教笑笑,看着波文問:“難道取消掉農奴,讓農民變得和自由民一樣,就能阻止他們捱餓了嗎?”
“我不知道。”波文搖頭。
“他們還是會捱餓,若是在領主的庇護下,還能住在茅草屋裡,吃着黑麪包,享受領主提供的安全。”主教語氣平靜:“難道這樣對他們來說不好嗎?”
“好嗎?”波文低頭,面容複雜:“可是我覺得……他們活的並不自由。”
“哈?自由?”主教輕笑:“你在哪聽來的這些話?”
“親王說的。”波文看着主教:“也不是他提出的,這些類似的話,我從海外來的商人那就聽說過,似乎舊大陸那邊,已經開始了這種政體改革。”
“對啊,舊大陸正在改革。”主教看着波文卻反問道:“那和我們教會有什麼關係嗎?”不等回答,他輕輕地拍拍波文的手:“吾神庇護貴族階級,而你會天真的認爲,改革以後會沒有貴族,會沒有奴隸和農奴嗎?”
“我……不知道。”波文頹然的低頭:“但我覺得這種改革或許有好處。”他發出無奈的輕笑:“畢竟我曾經就是農民的孩子。”
“能吃飽就行。”主教還是笑着搖頭:“然後,保持對吾神的虔誠。”
“這就好嗎?”波文輕嘆:“或許吧。”
“是非常好。”主教站起來,微微佝僂着腰朝着會議室外走去,同時對他叮囑道:“沒事就回家多看看,或許你的孩子已經等急了,如果沒記錯的話,今天是你兒子的生日?過的開心點,我給你放一週的假期,這次任務你做的很不錯。”
“很感謝,老師。”波文愕然,然後複雜的點頭:“我會回去好好調整心態,但我敢保證,對於吾神的虔誠是不會變的。”
“很好。”主教離開,僅留下波文。
“唉。”只是當波文輕嘆着準備離開會議室時,旁邊卻閃身進來一人。
“波文牧師,您在這啊?”那人輕笑着坐下,面容有些陰柔,看上去也有些年輕,大概28歲左右,不過身上的牧師紫袍,看上去卻和波文差不多。
“是你?”波文擡頭看着這個人,面無表情的問道:“怎麼了?”
“聽說您的同伴離開了教會?”那人低頭,似是很感興趣般的問道:“叛逃?”
“別亂說話。”波文輕哼:“他對吾神的信仰和你一樣!”但語氣微頓,還是咬牙道:“只是認爲親王的理念不錯去看看新思想罷了。”
“新思想?”那人似是若有所思:“原來是這樣。”
“還有事?”波文冷哼。
“沒了!”那人訕笑,然後離開。
“真是什麼人都有心思了?”波文忍不住握緊拳頭:“新思想?”他的腦海中卻閃過主教說過的話,最終眯起眼嘆息道:“無所謂吧!”
…………
亞德里恩乘坐斯托舅舅的馬車回到治安官邸。
隨行的護衛們紛紛解散,但就在官邸內,大大小小的角落或建築物拐角處,卻已經有更多的護衛在站崗,可以說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崗的地步。
因爲就在亞德里恩回到治安官邸前30分鐘,一場示威式的刺殺剛剛結束。
死者是斯托的那位老管家。
“可惡!”
斯托站在被白布蓋住的屍首面前,臉色難看。
旁邊站着幾個護衛,同時還有其他的副管家束手而立。
氣氛很凝固。
這好比對他的挑釁。
雖然說治安官邸早已經被他的屬下給架空,但名義上,他依舊是銀灣王國最具權威的三大貴族之一,怎麼可能遭到如此羞辱?
如果是貴族和貴族之間出現刺殺,那就等於是開戰的信號!
而現在……
陰暗親王的關係早已經到了開戰的程度。
現在的刺殺,也不過只是一種對斯托,或者說亞德里恩的示威!
膽敢對之前他們刺殺斯托克這個市長時進行阻攔,那就要有心理準備,迎接接下來對他們也開始的刺殺,讓他們活在極度的恐慌當中!
“怎麼死的?”斯托此時卻緩緩開口。
“不……不知道。”副管家嚥了口吐沫,猶豫着道:“似乎是……中毒。”
“似乎是?不知道?”斯托瞥眼看着他:“你說什麼?”
“抱歉!”副管家連忙低頭。
“哼!”斯托冷哼,但面容的難看程度卻越來越重。
“的確是中毒。”亞德里恩卻來到那蓋着白布的屍首面前,語氣平靜的道:“死靈系的毒素,直接作用於心臟,立即致命。”
“死靈系的毒素?”斯托咬牙:“死靈法師的傑作?”
“可能是。”亞德里恩笑笑:“也可能不是。”
“那麼……”斯托眯眼,看了眼亞德里恩,語氣悵然:“精金法師塔?”
“我不清楚。”亞德里恩聳聳肩,但面容依舊平靜。
“嗯?”這在斯托眼裡卻和回答了沒什麼區別,只是他愣了愣,還是點點頭道:“看來是那些暗日教會的老鼠們,偷偷摸摸在海外買來了足以致命的死靈毒素!”
“是的。”亞德里恩這才點點頭:“或許是這樣。”
“呵!”斯托卻握緊拳頭:“但這一切我不會善罷甘休!”
“我們小心點就好,斯托舅舅。”亞德里恩輕笑着道:“他們只會用這些小手段,事實上,如果我在您身邊,不會有什麼問題。”
“那就拜託你了。”斯托點頭,眉宇間也帶着陰沉:“真是沒想到,如果不是你的到來,我也不敢想象,最終的結果會成爲什麼糟糕的樣子!”他咬咬牙:“該死的,真是該死的,真是該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