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風之月十五日,晴。
從離開海港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天,我們正在通過光之海峽,向着光之國的海港埃蘭德進發,我知道這一次的任務有多麼艱鉅。整個國家的命運都將擔負在我的肩膀上,我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裡湊齊足夠多的糧食,並且將它們運回南方海港,以緩解目前的危機。但是我知道,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雖然說現在南方艦隊封鎖了航道,但是我依然無法安靜下來,幾乎每個夜晚,我都無法入眠,任何一次浪濤拍打的聲音都會讓我驚慌失措的跳下牀頭,擔心那是來自王黨的襲擊。
而且,我也知道,危險並不僅僅來自於外部。
我看見了那些水手貪婪的目光,他們知道我們運輸的是什麼,我已經給了他們足夠多的錢,希望他們能夠把心放在他們的本職工作而不是船艙內的那些財富上。但是我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有用,我也派遣了足夠多的衛兵,來守衛那些財富,但是即便如此,我依然無法放心。
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走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我們太過依賴光之議會,但是直到目前爲止,面對我們伸出的求援之手,他們似乎表現的並沒有那麼熱情,雖然有些對不起老議會長大人,但是我很擔心,就算我們平安到達了光之國的港口,能否如約獲得我們所需要的,也依然是一個未知之數……”
薩維爾放下手中的羽毛筆,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隨後他合起日記本,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轉身走出了船艙。光芒無邊的大海上此刻風平浪靜,側耳聽去,只有海水沖刷艦身的聲響,以及水手們高聲的談笑。略帶着鹹腥味的海風迎面撲來,讓人的心情也不由的放鬆了許多,看着兩邊護航的戰艦,薩維爾的心情漸漸冷靜了下來。這些都是南方艦隊的船艦,這一次他們出發前往光之國購買糧食。議會特別批准了四艘戰艦護衛在側,以避免遭遇到敵人的突然襲擊,更不用說南方艦隊已經封鎖了光之海峽的入口,有這樣的雙重保護,就算王黨的本事再大,也絕對不可能輕而易舉的突破封鎖線。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
“薩維爾大人。你在這裡幹什麼?”
聽見這個聲音,薩維爾轉過頭去,隨後向眼前帶着船長帽的男子露出了一絲笑意。
“我只是在這裡看看風景,船長先生,希望沒有打攪到各位的工作。”
“哈哈哈,這倒沒有。薩維爾大人,您不用這麼擔心。我們馬上就要進入光之海峽,一旦通過海峽,進入珍珠羣島,那麼最多在只需要三天時間就可以到達埃蘭德。請您放心,我們這裡的小夥子都是一等一的。而且,有這麼多戰艦護送,就算有人想要動手,恐怕他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哈哈哈哈!”
說道這裡,船長一面大笑着一面伸出手去,用力的拍了拍薩維爾的肩膀,而薩維爾則面帶苦笑,強行忍耐着船長那不知輕重的拍打。而就在他正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一陣猛烈的狂風呼嘯而過,而薩維爾纔剛剛張開嘴巴,就見這股海風只見灌倒了他的嘴裡,可憐這個衣着筆挺光亮的男人頓時就蜷縮起身體,開始大聲的咳嗽起來,在過了好一會兒之後,風勢減弱,薩維爾這才勉強重新緩過氣,他擡起頭來,心有餘悸的望着四周。
“剛剛那是怎麼回事?船長先生?那風……”
“啊,不用擔心,薩維爾大人,這對於我們海上男兒來說是很正常的,這裡是風潮的流向所在,每年的這個時節風潮都會從這裡經過,然後繞過美人魚之峰重新回去。而對於我們這些海員來說,如果能夠利用好風潮的走向,說不定還能夠比平日裡更快到達目的地呢,這對於我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啊。”
“哦…………哦………”
聽到這裡,薩維爾點了點頭,或許是因爲剛纔被那陣海風灌過的緣故,現在的薩維爾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的非常之快,一種莫名的緊張感在自己的身體內浮現,他不安的轉過頭去,望了一眼四周,只見入眼之處依然是一派平靜與祥和,藍天,白雲以及正在行駛的戰艦,一切如常。
或許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想到這裡,薩維爾自嘲的笑了笑,接着他向船長點了點頭,便轉身打算返回艙室繼續休息。
“—————!!”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聲低沉而沉悶的響聲忽然響起。
聽到這個聲音,薩維爾驚訝的停住了腳步,他轉過頭去望向四周。而看見他的表情,在一旁的船長這個時候則有些疑惑的開口詢問道。
“薩維爾大人,您怎麼了?”
“你沒有聽見嗎?船長先生?”
面對薩維爾的詢問,船長愣了一愣。但是就在他正開口詢問的時候,那沉悶的響聲卻是再次出現,這一次,船長的面色終於爲之一變,他作爲一個海員,自然也明白這是什麼聲音——很快,船長便收斂表情,面色嚴肅的向薩維爾點了點頭,接着他立刻轉身,大踏步的衝到了甲板前方,高聲喊叫道。
“注意觀察四周,全員戒備!!!”
一面喊着,船長一面從懷中拿出一個單筒望遠鏡,向着前方看去。而入眼之處,依然是一片平靜,沒有絲毫船艦的蹤影。而在這個時候,其他的戰艦也開始騷動起來,水手們紛紛爬上瞭望臺,望向四周,但是卻依然什麼都沒有發現。而就在這個時候,那低沉的號角聲卻是字再次響起。甚至比之前還要更加清晰一些。
“在哪裡?在哪裡?!!注意四周!注意你們的前後左右!!”
此刻的水手們已經越來越不淡定了,他們驚慌失措的趴在船身邊緣。睜大眼睛望向四周,想要找到那個號角聲的來源所在。航海的人大多有很多的迷信和忌諱,如果現在是夜晚的話,恐怕他們都會以爲是幽靈船在自己的身邊作祟了。但是,即便這些水手把眼睛瞪的如銅鈴一般大,也依然什麼都沒有發現。
“哇啊————!!”
就在衆人仔細觀察四周的時候,忽然,伴隨着一聲慘叫。一個水手面色煞白的癱倒在地,衆人轉過頭去怒視着他,但是那個水手卻是完全沒有在意自己同僚殺人般的目光,而是目瞪口呆,伸出手去,戰戰兢兢的指着眼前的天空。
“那…那………那………”
“怎麼了?給我冷靜一點!看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麼話!”
看見自己部下的醜態,船長不由的皺起眉頭走到他的身邊惡狠狠的踹了他一腳。隨後這才擡起頭來,伸手想要拿起望遠鏡,看看究竟是什麼讓自己的部下變的就好像一隻看見了貓的老鼠———但是他的手只舉到一半,就徹底的停滯在了半空之中。
潔白,厚重的雲層飄蕩在湛藍的天空上。漆黑的巨大身影彷彿一把鋒利的尖刀般毫無停滯的從中浮現,撕開雲層。緩緩的映入了衆人的眼簾。足有兩百米長,五十六米寬的高大船艦遮擋住了太陽的光輝,灑下了昏暗的虛影。三層火炮甲板,由橡木與精金鋼鐵融合的巨大船體兩側的炮口之中,密密麻麻的魔導炮呈現三層排列開來。帶給人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那就彷彿是海洋上的風暴,你無法躲避。只能夠絕望的祈求好運氣能夠保佑你平安度過危機。
足有數十米長的鋼鐵船槳彷彿魚鰭般在船身下方順着風力而擺動,調整着鉅艦的船身平衡。驟然望去,彷彿一隻巨大的浮空鯨魚正在緩緩下降,向着衆人衝來一般。而伴隨着巨型戰艦的出現,又有五艘體型比它略小一些,但是同樣巨大的戰列艦從雲層中顯現,它們緊隨其後,一一個緊密的陣型緩緩移動着向下懸浮而過。在這些戰艦的船身上,可以清晰的看見魔法的光輝不時閃耀而過,而在它們巨大船身的前後左右四個方向,分別懸浮着四個青綠色的法陣,散發着微弱的光輝,伴隨着浮空巨劍的移動,一道道美麗的光之軌跡從天空上浮現,一閃而去。
而在那潔白無限的船帆正面,描繪着一直手撫豎琴的人魚,而在那桅杆的頂端,則飄揚着一面對於所有人來說再也熟悉不過的旗幟。
雙劍的天使。
皇家艦隊!!
這…………怎麼可能………!!
薩維爾呆呆的站在甲板上,目瞪口呆的注視着眼前的這一切,災難來的如此之快,他甚至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此刻的薩維爾只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力氣彷彿都被人抽空了一般,如果不是靠在船邊,他甚至想就這樣直接癱到在地,什麼都不要去想———聖魂在上,這是什麼?的確,他們是知道王室有一隻海軍艦隊,但是這隻海軍艦隊,從來沒有出現在任何人的面前過。改革派進行了很多調查,甚至派人潛伏,調查了黃金城周邊的港口,卻從來沒有得到過關於這隻皇家艦隊的資料。而事實上,在平日裡,遇到海上糾紛之時,穆恩公國也一般都是出動南方艦隊來處理。久而久之,那傳說中的皇家艦隊就真的變成了“傳說中”的存在。
但是現在,他們卻邁過了歷史的迷霧,再一次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真是笑話!!
這個時候,薩維爾忽然很想笑,他看着眼前六艘龐大無比的魔導戰列艦緩緩的轉過身,黑洞洞的炮口向下瞄準了自己的船艦時,這個中年貴族忽然有一種抑制不住的,想要仰天大笑的衝動。
哈哈哈哈,鬧了半天,我們都是一羣小丑,我們自以爲自己能夠把握自己的命運,結果呢?我們他媽的只不過是舞臺上一羣被人鼓動,起舞的白癡!!自己真是白癡。議會裡那羣老不死也都是老糊塗了,當初開發風潮商路。製造浮空船的,不正是穆恩公國嗎?他們既然能夠製造出通過風潮運輸商品的商船,那麼製造出幾條戰艦又有什麼奇怪的?可笑議會居然還派人傻乎乎的去港口調查,就沒有人想過看看自己的頭頂嗎?
真是笑話!!我們他媽的就都是一個笑話!!!
現在薩維爾覺得這一切簡直就是個荒謬可笑的夢境,他不是傻瓜,他當然知道,就算王黨沒有一兵一卒,光靠這些魔導戰艦。他們也足以在南方獨立之後徹底將他們鎮壓下去。現在想起來,當初自己等人還義正詞嚴,一幅嚴肅認真的樣子遞交了獨立宣言,那樣子真像是一羣演滑稽劇的小丑。想必那位身在黃金城的大公殿下接到他們自以爲嘔心瀝血,代表了整個南方民衆心生的宣言時笑的肚子都要疼了吧。她明明可以直接出手,鎮壓自己不是嗎?爲什麼還要陪他們玩這麼久?難道對於那位大公殿下來說,這不過是一場遊戲。而我們,不過是她遊戲裡的棋子麼?
而就在這個時候,低沉的號角聲再次響起,接着,一個清晰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海域。
“這裡是皇家海軍第三艦隊,我們以穆恩王室的名義宣佈。從現在開始,光之海峽已經被完全封鎖。你們必須立刻解除武裝投降,否則,後果自負。”
“怎,怎麼辦………大人?”
望着遠處懸浮在空中的魔導戰艦。船長也沒有了平日的鎮靜,他面色蒼白。艱難的吞嚥了一口口水,這才轉過身來,戰戰兢兢的望着身邊的薩維爾。對方遠在高空之上,根本就不是自己這些戰艦能夠對付的對象。就算想要還擊,也完全打不到對方。而且只要一眼看去就能夠知道,對方裝備可不是像自己這樣廉價的火炮,而是隻有在那些大城市和要塞之上纔會使用的魔導炮裝,每一門炮的殺傷力都足以讓自己這樣一艘戰艦徹底死無葬身之地。而現在,六艘戰艦,總共有近三百門魔導炮瞄準了他們,船長可以肯定,只要對方一炮轟下,自己這些戰艦就會一個不留,甚至連殘渣都不剩———連沉到海里餵魚的機會都沒有就化爲粉末,煙消雲散了。
但是,當船長轉過頭去時,卻看見薩維爾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快步走到薩維爾的身邊,不安的低聲詢問道。
“大人,我們要不要投降?”
“投降?!!”
聽到這句話,薩維爾渾身一顫,彷彿驟然從噩夢之中驚醒一般,他轉過頭去,這個時候船長才發現,這個一直以來看上去非常冷靜,沉着的貴族,此刻卻像是一個瘋子一樣通紅着眼睛,瞪着的如同銅鈴一樣大,他先死死的盯視着眼前的船長,接着擡起頭,望向空中的魔導戰艦,哈哈一笑。
“投降?投降?!你這個賤女人!!你不想要玩嗎?你不想要玩的開心嗎?!那麼好!!我就陪你玩,玩到最後!!”
說道這裡,薩維爾高聲大笑了一聲,接着他反手抽出了腰間的長劍,遙遙指向前面的魔導戰艦。他面色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這個時候,薩維爾已經很清楚,自己已經沒有什麼機會可言了,但是,他不會就此放棄。想要讓我乖乖投降?哈哈哈,莉蒂亞,你以爲,我們會一直如你所願那樣,陪你玩到底嗎?!!
“通知所有人,我們衝過去!!讓他們看看,這個世界上,不是任何事情都會如他們所願的!!爲了自由!!爲了南方議會!!爲了勝利的榮耀!!衝鋒!!!”
“嗚——嗚——嗚————!!”
伴隨着號角聲,海面上的船艦開始行動,他們迅速轉移方向,揚起船帆,向着魔導戰艦發起了最後的衝鋒。
那不是爲了死絕,而是爲了爭取唯一的機會。如果他們能夠從這些巨大的浮空魔導戰艦的身下逃離的話,那麼,還有那麼一絲希望———也只是有那麼一絲而已。
“報告大人。”
一個黑髮軍人走進了船艙,他望着眼前依靠在窗邊的身影,微微停頓了一下,接着行了一個軍禮,這纔開口繼續說道。
“他們拒絕投降,目前對方正集結,打算進行衝鋒。”
“真是愚蠢。”
聽到部下的報告,伽翎連眉毛都沒有擡一下,此刻的宮廷樂師已經不再穿着她平時的那身素雅的長袍,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身漆黑而華麗的輕甲戰袍,唯一不變的,就是在少女的手邊依然陪伴在她身側的那把豎琴。
“弱者沒有抵抗的權力,只有遵從的義務,若是他們不遵從這義務,那麼就去死吧。”
少女淡淡的開口說道,接着伸出手指,輕輕撥動了一下琴絃,清脆,悅耳動人的琴音飛躍而出,在艙室內迴盪了片刻之後,這才消失無蹤。
“除了目標之外,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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