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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7 艾蘭
樹精靈的房屋都是建在巨大的橡樹上的,精靈們通過吟誦生命魔法來和橡樹取得溝通,並讓樹幹自動扭曲成需要的形狀,比如內陷形成巨大的客廳,或者突起延伸構成建在高層的平臺。所有的建築格局都是用生命魔法成型,所以絕對沒有絲毫的人爲劈鑿的痕跡。
他們還喜歡把開花和結果的藤蔓種植在樹屋的周圍,並用魔法讓它們盤繞在窗口和露臺,於是每個月份都會有應季的花朵綻放,樹林裡總是果香飄香。
用樹精靈的話來說,森林是自然的恩賜,只要和它們好好談談,它們很樂於爲精靈提供房屋,衣食甚至一切生活所需。應該說,在這片大陸之上,沒有哪個物種能像樹精靈這樣和森林和睦相處,他們的確是樹中的精靈,而森林,就是他們賴以生存的一切。
而菲莉絲曾經的家,就是一座精靈樹屋,但這座房子卻不是精靈搭建的,而是她的母親跟着精靈們學會生命魔法後製作的第一件大型建築。
這是一座樣子有些奇怪的樹屋,它和一般的精靈樹屋不太一樣。它沒有圓圓的蘑菇形屋頂,也沒有任何到達地面的臺階和繩索,從外形上來看,這間屋子大概更像一座鍊金塔樓。
整座建築從距離地面五米的地方開始膨大,並沿着樹幹呈螺旋形向上爬升,每隔數米便會出現一個鼓包,大的直徑能達到十米以上,小的卻不過一兩米寬,而每一個鼓包都會有一扇小窗開出,這些鼓包顯然就是房間了。大概經歷了六七個膨大的鼓包之後,屋頂乾脆徹底違背橡樹原本張牙舞爪的枝幹長勢,而是猛然收緊,十幾根粗壯的樹幹硬是被擰成了麻花,盤繞在屋子的最頂端。而在那螺旋狀的屋頂上,居然還有疏導雨水的凹槽,順着樹幹的螺紋一直延伸到後方的地面上。
由於當年艾蘭纔剛剛學會生命魔法,卻勉爲其難製作如此大規模的房子,因此整座建築看上去極其不規則,不僅僅臃腫的房間大小各異,而且整個房屋的走勢也是扭曲不堪,好端端的橡樹硬是被折騰成怪異的樣子。
雖然用生命魔法對它進行修改也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艾蘭似乎故意保留它原本的模樣,於是,這間樹屋就一直如此了。
作爲一個魔法師,艾蘭自然不會忘記在樹屋上安置各種魔法銘文,以爲生活提供便利,比如能夠跟隨陽光的角度自動移動的天窗,能夠過濾雨水的儲水箱,能夠利用高速的風來風乾食物和衣服的風塔,還有各種人力和自然力驅動的紡織機,磨坊以及草藥和蔬菜的切割間,甚至把食物殘渣轉換爲可燃物的鍊金房。
艾蘭的很多技術被精靈們用於改造自己的房屋,而精靈們也很樂於和艾蘭分享他們使用生命魔法的經驗。
在菲莉絲的印象中,她的母親在阿萊朵備受尊敬,那個女人總是帶着溫和的笑容,那般優雅,那般自信,彷彿什麼事都難不倒她。
而現在,看到如今彷彿地獄一般的阿萊朵,以及唯一保留原狀的樹屋,菲莉絲一時間百感交集,她似乎能夠看到母親那熟悉的身影站在窗前,淡笑着望着她……兒時的自己總是會惹出亂子,不是把衣服染上花花綠綠的貴重藥劑,就是把某些森林生物玩得奄奄一息,在樹精靈嘆息的目光中向她的母親求救。
母親從來不會生氣,她總是微笑着告訴她應該怎麼辦,卻從不動手,一切任由她自己解決。
“只有當你明白需要承擔什麼後果,纔會記得三思而後行。”母親是這樣告訴她的。她有過成功的時候,卻也有失敗,但是她知道,無論她能把事情解決到什麼程度,母親總會看着她,即便當她醫死了村長家的太陽鳥幼崽卻無力迴天,在神木下偷偷埋葬那可憐的生命,哭得稀里嘩啦,母親也會遠遠看着她,視線從不曾離開。
因此,在樹精靈的眼中,艾蘭是一個冷漠的人類,但是精靈同樣也是冷漠的,因爲生命在他們眼中不過是輪迴的循環,生固然可貴,死卻也不過是迴歸,他們會爲死去的生命唱歌,卻不會掉一滴眼淚。
但是菲莉絲知道,艾蘭不是冷漠的,她常看到母親站在天窗下,仰望着夜空,默默垂淚。後來,她明白了,那種模樣,是思念。
“你在想誰?”她曾問過。
“如果永遠無法再見,你知道了又有什麼用?”艾蘭毫不避諱的回答。而最終,她一直沒有告知那個人的名字。
想到這,菲莉絲望着那熟悉的樹屋,暗歎時光如梭,歲月無情。
和附近停滯時間的“雕塑”相比,樹屋窗口外的星落翡翠比過去粗了不只一倍,葉片層層疊疊,已經徹底遮住了樹幹的斑駁色彩。枝丫間已經有碩大的花骨朵正在冒頭,大概十來天后,第一批白色的花朵便將綻放了。而露臺邊的蜜果也已經成型,綠色的果實由兩片翅膀狀的部分組成,當它們成熟之後能長到蘋果那麼大,變成亮目的橙黃色,散發出蜂蜜一般的甜香……過去,每個夏季,阿萊朵都會飄蕩着蜜果的芳香。
菲莉絲回想起兒時的時光,眼淚,禁不住啪噠啪噠往下掉。
鮮明的反差,每一個細節喚起的甜蜜,此刻都像一根根利刺,刺痛着她的內心,她不禁在心底質問:爲什麼只有這裡的時間在正常流動?爲什麼只有這裡
菲莉絲不由自主向那座樹屋靠近,她站在樹屋腳下,仰視着這棟扭曲的建築。她用風托起身體,飛向最下方的那座木紋平臺,平臺的盡頭是一扇木門。
她停在了門口,門上依舊保留着熟悉的魔法鎖,這是依靠驗證魔力而開啓的鎖。而其中安設的魔力來源於三個人。她,母親,以及另一個從未見過的人。
菲莉絲清楚地記得,母親曾那樣告訴她:“有一個人,我無論如何會爲他留一扇門,哪怕他永遠不會進來。”
當時的她還太年幼,聽過便拋之腦後,根本不知道追問“爲什麼”,而現在,這一幕卻清晰的浮現在腦海。
那第三個人,是誰
會是梵嗎?想起梵的所作所爲,菲莉絲現在寧願那個人不是他。
她將手按到門上,門自動開了。塞爾維斯緊張地護衛在她身後。
推門而入,看着屋子裡和過去一模一樣的擺設,沒有蒙塵,沒有蛛網,彷彿被人收拾過一般,菲莉絲甚至懷疑自己穿梭了時空,也許,她的母親正在某間房間裡看書,等待着貪玩的她歸來。
菲莉絲髮了瘋一般從一層跑到二層,再到三層,她穿過了雜物間,儲物室,工作間,鍊金房,會客廳,屬於她的小臥室,熟悉的木質藤索牀上,鵝黃色的吊蘭爬滿了牀架子,十二年了,居然什麼都沒有改變這怎麼可能
她震驚地看着自己的臥室,一切近在眼前,唯獨窗外的景色,依舊是一片死寂,她猛然扭頭,強迫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而後,駐足在了上樓的臺階跟前。
上面就是母親的臥室了,母親會在裡面嗎?她竟不敢上去了。
“去吧,如果不前進,你一定會後悔……”塞爾維斯鼓勵着,但他的語氣也格外沉重,他的內心同樣充滿忐忑。
腳步踏在木質臺階上,發出深沉的撞擊聲,菲莉絲爬得很慢。她的手死死抓着扶欄,彷彿只有觸碰到實物的感覺,才能給她一點點支撐,告訴她,這裡是無法逃避的現實。
隨着頭頂的地板逐漸逼近,隨着屋子裡的風鈴發出悅耳的奏鳴,菲莉絲的腳步禁不住加快了。她一口氣爬上了樓,壓抑住自己的喘息,快速掃視了整座房間——果然,沒有人
窗口沒人,書桌前沒人,書架邊也是空蕩蕩,她繞過屏風,背後的更衣櫃邊也沒有人。
空的,都是空的,空蕩蕩如同她的內心。如果沒有母親,這座保留完好的樹屋又有什麼用
菲莉絲一拳砸到屏風框架上,疼得卻是她自己。
屏風咯吱咯吱搖搖欲墜,菲莉絲卻抱着自己的拳頭,肩膀顫動着,嚶嚶啞啞抽泣起來。壓抑許久的悲傷,一瞬間傾瀉而出,而塞爾維斯卻只能幹看着,不知道要怎麼幫她。
然後,他看到屏風因爲菲莉絲那一拳,最終以爲年代久遠,向一側傾斜,掛到了牀簾,並把整個牀簾全拽了下來,於是在那倒塌的屏風後面,佔據了房間一角的雙人牀****了出來。
塞爾維斯驚訝地看着那之前因爲被罩在牀簾裡而沒有被注意到的大牀,那牀上居然躺着一個人
“菲莉絲,菲莉絲”塞爾維斯叫道,“牀上,看牀上”
菲莉絲抹了抹眼睛,她注意到了塞爾維斯不同尋常的急切呼喚,她擡起頭,望向那張屬於母親的大牀,牀上躺着一個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樹精靈的針織長袍,平靜的躺在鮮花組成的“被褥”之中,酒紅色長髮的熱烈氣息與周圍寧靜清新的風格格格不入。女人緊閉着眼,雙手自然地搭在胸前,臉上掛着平靜的微笑,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樣,那甜美的睡顏,似乎正做着好夢。
看着這個陌生的漂亮女人,菲莉絲想起了自己在洞察之鏡中看到的艾蘭,她們,根本就是一模一樣的
爲什麼她印象中的母親和這個女人長着完全不同的臉,爲什麼她會睡在這裡——她真的是艾蘭?艾蘭真的是她的母親?
這一刻,菲莉絲竟然不敢相信了。
“告訴我,她是誰”菲莉絲近乎質問一般看着塞爾維斯。
塞爾維斯現在沉浸在震驚之中,好一會兒,他才慢吞吞開了口:“艾蘭,絕對不會錯的……就是艾蘭,她就是與我締結契約之人,你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