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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不能說破的秘密
菲莉絲推開浴室的門,浴室裡水仍舊嘩啦啦流淌,顯然人走得匆忙,還沒來得及關。
窗戶洞開,外面漆黑一片,隱約可見幢幢樹影,來自其他宿舍樓裡的淡淡魔法燈光,從樹葉縫隙中零星透出,幾乎沒有什麼照明效果。
“阿爾法?”完全看不到人,菲莉絲集中精神感受了一下他的位置,沒想到那傢伙居然飛快地向後山跑去了。
不是吧?真的逃跑了?菲莉絲幾乎傻眼。這隻惡魔,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害羞了?
這傢伙的心思,她向來猜不透,也懶得費這個腦筋。她看了眼熱氣騰騰的廚房,豬腳的香味已經溢出來了,暗道反正他總會自己回來的——那傢伙,從來不會錯過晚飯。想到這,菲莉絲感到略微放鬆。嘆了口氣,看了眼依舊昏迷的卡爾,自顧自的去洗澡了。
阿爾法確實逃了。他有事瞞着菲莉絲,於是對菲莉絲的反應極爲敏感,他根本沒想到菲莉絲只是開玩笑的,而是切實認爲她真的打算闖進來。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身上的傷口。
之前的衣服完全報廢了,上面的血污怎麼也除不淨。衣服上濃烈的血腥味道,就連菲莉絲都聞得到。他將沾血的布片用偷拿出來的低級火焰卷軸點燃,燒掉,把灰埋在了後山的樹林裡。
做完這一切,他鬆了口氣,望了眼宿舍樓的方向,掀開新換上的乾淨衣服,看了看自己的傷口。這一活動,居然又滲出血來了。
阿爾法拆開自己粗劣捆紮的布條,露出那幾道爪痕,明明被他挖乾淨的傷口,竟又有些泛黑了。
他緊鎖着眉頭,大概知道,來自忒密斯先天兵器上殘留的毒素在抑制傷口自動癒合。由於他現在是低能量的卡加索類人形態,恢復能力本就不如本來形態,這下,要想壓制住毒素強行癒合恐怕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如果是以往遇到這種情況,只需要用變形術讓皮肉強行生長,就可以瞬間恢復,可現在,最後一次變形術已經用掉了,他必須等待下一個月亮週期。
阿爾法猶豫着,聯想着菲莉絲看到他受傷後可能的反應,那丫頭一定會把小臉氣得通紅,然後指着他不住地嘮叨:你怎麼可以這麼不小心我說了多少次了多少次了
他嘆氣,人類,怎麼這麼麻煩呢?這種傷,和過去在深淵的經歷比起來,明明就沒什麼大不了的啊。
可惜,他終究不想面對那樣的菲莉絲,於是做出了決定:不能這樣回去,會被她看出來的。
他小心地,再次用布條綁緊了傷口,然後挑了棵粗大的樹爬了上去,尋了根舒服的樹杈,居高臨下,視線一覽無遺。
就一晚,人類晚上都要睡覺,菲莉絲也不會管他去哪裡的,只需要在天亮前回去就好了。
他咂巴咂巴嘴,今晚的豬腳算是吃不到了,饞啊他現在後悔,怎麼沒帶一根出來呢?跑得太急了啊……
爲了讓自己恢復得快一些,他不得不選擇睡眠——的確,惡魔一般是不需要睡覺的,因爲深淵的環境過於惡劣,防備低下的睡覺是極爲危險的舉措。但這並非意味着他們就不能睡覺。對於惡魔來說,身心放鬆的睡眠狀態同樣是恢復力量的有效手段。
阿爾法選了個較爲舒適的位置,漸漸,把身體抱作一團。但願,這****,傷口能夠復原。他發現,自己從未如此渴望變形術。
可惜,這一覺,並未睡得踏實,沒多久,他就被驚醒了,有東西,在靠近這裡。
他聽到了狗吠聲,以及一個他認得的聲音。
“嘿,大鼻頭,你發現了什麼?”是鍊金術導師凱瑟琳。
“汪汪”狗的步伐加快了。
“你說你找到了?”凱瑟琳驚呼,“那種會自爆的毒,那種莫名其妙炸燬了我一個培養箱的東西,那種來自深淵的特產,你找到了?你可別蒙我”
阿爾法凝視着聲音傳來的位置,雙眸中精光四射。他咬咬牙,扯開了綁住傷口的染血布條,故意丟到了地面上。然後,用乾淨的布條重新包紮了傷口,身形一淡,消失在了夜幕中。
不一會兒,快步奔跑的聲音急速靠近,一條全身漆黑的大狗衝了過來,仔細聞了聞那布條,而後用嘴叼起它,卻仍不罷休,用前爪抓着樹幹,對着樹上一陣狂吠。
可惜,它還沒叫幾聲,卻“嗚”的發出一聲哀鳴,軟倒在地,從口腔到食道彷彿有什麼從裡面爆炸一般,血肉模糊。它死於食道爆裂引起的頸動脈破裂。
凱瑟琳追到時,看到的是自己慘死的狗,線索,再次中斷了。
她憤怒地握緊了拳。
“混蛋,我會抓住你的”她大吼,整個樹林,都回蕩着她吼聲。
華瑞快煩透了,自從晉級考試結束後,他就徹底被軟禁了。只因爲他在考試中負傷。
還有十來天就是他的成年禮,他的母后擔心他再冒險弄出一身傷,於是乾脆把他的住所嚴格保護了起來,而昔日的室友們便成了保鏢和監視者。
華瑞現在很無聊,除了王后允許的人,沒有一個人可以進入他的宿舍樓,甚至連一張紙條也不允許遞進來。
“唉,學院最近大事頻發,號稱整個王都最安全的地方,也不過如此啊。”隔着牆,華瑞聽到他的侍衛們在議論。
“據說,明天就能抓到主謀了,一切會水落石出,到時候,這裡也不用這麼嚴格守衛了吧。”
“那可不一定,王子殿下交友不慎,還記得哈奇那小子嗎?明明是靠咱們殿下他纔有倖進入這所學院,否則,以他的家境和本事,怎麼可能受到這樣的高等教育,他還發誓會用生命保護殿下。結果呢,咱們殿下一身傷回來,他卻毫髮無傷啊”
“話不能這麼說,聽說殿下的傷是爲了保護那個叫菲莉絲的小丫頭……”有人捂着嘴小聲說。
可惜,無論多細微的聲音,一旦扯上了菲莉絲,華瑞都聽得極爲清楚。
“一個連姓氏都沒有的貧民,怎麼配得上咱們殿下?作爲王唯一的兒子,殿下成年禮之後就是王國的王儲,下一任的國君,就算他的妻子不是一名高貴的公主,至少也是個王侯千金吧?再怎麼算,也不會輪到那個野丫頭”
“而且,我聽說,她和學院的很多大事都有所牽扯,可是,爲什麼這樣的小丫頭,居然能通過考試,甚至繼承弗蘭德之書?如果沒有咱們殿下,她根本湊不齊鑰匙吧?”
聽到這,華瑞終於無法冷靜了,他徑直從臥室裡走出來,站在這些侍衛們面前:“你們在說什麼,菲莉絲繼承了弗蘭德之書?”
侍衛沒料到華瑞會突然冒出來,誠惶誠恐,當下住口不言。
華瑞頓時惱了,喝斥道:“說你們還聽到了什麼”
第一次,看到華瑞發這麼大脾氣,那些侍衛也嚇了一跳,只得告知一切。
“我聽說,恩雅女士把弗蘭德的遺物,弗蘭德之書授予了菲莉絲,據說,她回答對了弗蘭德留下的問題。這件事千真萬確,高級班的學生們都看到了,菲莉絲還現場解除了書的封印,並打開了那本書,絕對沒有錯的。”
華瑞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你說,她打開了那本書?”
不,不可能,要打開那本書是有條件的,那個條件,只有每一代的持有者才知道,而這件事,他也是從上一代的持有者那裡聽說的。
這不可能,菲莉絲,怎麼可能滿足那個條件絕對是騙人的
華瑞不發一言,無視那些幾乎被他嚇破膽的侍衛們,掉頭返回了臥室,重重摔上了房門。
侍衛們鬆了一口氣,卻不知道,華瑞在臥室裡畫了個小型的轉移法陣,然後偷偷跑了出去。菲莉絲家的座標,他一直記得很清楚。
當他出現在菲莉絲家時,菲莉絲正好洗完澡,披着鬆鬆垮垮的睡衣走了出來,頭髮溼漉漉的,臉上是誘人的紅暈。
突然出現的轉移法陣波動讓她格外警覺,直接一個雷光彈便砸了過去。
毫無保留的出手,可憐的華瑞沒有任何雷電系抗性,當下被砸得癱在地上,四肢不住抽搐着,嘴脣和牙齒直打架。
菲莉絲一看是他,只覺得詫異,於是,一個水球丟到他臉上。
華瑞總算緩過勁來,愣愣地望着黑着臉的菲莉絲,半晌,扯開個難看的笑臉:“菲莉絲,好久不見……”
“說吧,你來幹什麼?”菲莉絲緊了緊衣服,然後抱着胳膊說。
華瑞一愣,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支支吾吾地說:“我,只是,想看看你……你,最近還好嗎?”
菲莉絲不滿地看着他:“王子殿下,口齒伶俐的您什麼時候說話變得吞吞吐吐了?有話就直說吧。”
“其實,我是聽說了一些事……我覺得,應該當面跟你確認一下……我……”華瑞憋了半天,依舊沒有說出來。
菲莉絲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她今天似乎心情很糟糕,一晚上都很煩躁,極度缺乏耐心。
“如果你沒想好,可不可以等你想好了再來問我?”菲莉絲打算送客。她的屋子,她要趕人出去,簡直是輕而易舉,整棟房子,早被她佈下了各種魔法銘文,隨時可以發動。
“不等一下”華瑞自然知道菲莉絲打算做什麼。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溜出來,下一次什麼時候有機會他自己都無法確定,他當然不想就這麼不清不楚的離開。
可是,心中的疑惑,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那個結論實在太可怕了,他擔心,一旦自己說破,便會永遠失去她,他不想。
“我,只是,想問你……”華瑞猶豫了下,終於下定決心,“十天後,我的成人禮,你會來嗎?”
菲莉絲莫名奇妙望着他:“你從你那守衛森嚴的宿舍樓裡偷跑出來,硬闖入我的房間,就爲了說這?這件事不是早就說好了嗎?我們都會去的啊。”
是啊,“我們”。聽到這個詞彙,華瑞不禁有些懷念。一年前,入學之初,他的生日那天,他曾經和哈奇,還有菲莉絲約定,從那天開始,他的生日,就是大家的生日。無論多遙遠,無論多麼繁忙,他們都會相聚在一起,共同渡過。只因爲,菲莉絲和哈奇,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菲莉絲是孤兒,哈奇,則是由於他那過於繁忙的父親整日爲生計奔波,徹底把他的生日忘記了。
十天後,就是他十八歲的生日,同時也是王子的成人禮。王儲的冊封典禮,整個王國都會爲他慶祝。
然而,物是,人已非。菲莉絲和哈奇都有了自己的秘密,他們都瞞着自己。可是,就算瞞着,他就猜不到嗎?他卻不可以說,一個字都不可以,否則,他會失去他們,永遠的失去。
華瑞突然感到寂寞和孤單,正如遇到他們之前那樣——自從被帶回冰冷的王宮,他就只能面對嚴苛的母后,和對他唯唯諾諾的大臣們。他總是掛着一張笑臉,顯得平易近人,單純無知。但他深知,在母后的**和高壓之下,雖然他貴爲王子,卻沒有一個真心的朋友,一個也沒有。
他有些苦澀地露出個牽強的笑容:“你來就好,我會給你發請帖的。”
菲莉絲有些不明白這傢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爲什麼看上去像要哭出來一般?
她點點頭:“我一定會到的,你放心吧。”如果她還能繼續把她的秘密成功的隱瞞下去,她會去的,朋友的生日,也就是她的生日。
華瑞微微頜首,有些無精打采:“那我回去了,再見……”
他說着便輕車熟路地摸上了窗戶,準備跳下去,偏在此時,一聲刺耳的慘叫從緊閉的書房裡傳出來。然後,他看到一個半透明的人形穿透房門衝了過來,邊跑邊喊:“不好啦,不好啦,要死人了”
當下,菲莉絲面色大變,無視華瑞的存在,徑直撞開門衝進去。
華瑞看呆了,他望着伽瑪,喃喃低語:“弗蘭德之影……”
伽瑪這才注意到他,當下發出一陣倒吸氣聲,然後,死死盯着華瑞的臉:“不,孩子,你什麼都沒看見,你不認識我不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