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杯中人生

在老人的想法中,每個人都按照自己的劇本去表演,無論結果好壞、是否過得幸福,大家也只是按照自己的軌跡去做罷了。

老人也只是劇本中的一個角色,所以雖然曹博出現在他的身邊,可是他卻一點都不瞭解曹博。因爲老人只是個角色而不是編劇或者是導演,並且有些東西什麼都太清楚就會很無聊。

“那我給你當龍套演員,你是不是應該付給我工錢呢?”曹博和對方開着玩笑:“哪怕給個盒飯也是好的啊。”

“這可不對了!”那老人晃了晃手指否定道:“你雖然在我的劇本里成爲了一個配角,可是在你的劇本里我也是個配角啊!而且一般來說演員越老演技越好,我沒管你要出場費就不錯了!”

曹博抿嘴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在這個‘領域’一定辯論不過這個老人,因爲他將很多事情都看得如此通透,並不是自己這樣一個初學乍到的人能夠比的。

“那既然我們都是劇本里的主角,爲什麼還是要死呢?一般來說劇本里的主角都不會死的啊!”曹博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想起了金皓月,於是曹博順嘴問了一句:“本來有些人並不該死,可是卻因爲某些原因死掉了,既然他們是劇本里的主角,那麼這應該不是他們的結局啊!”

老人悠哉的捻起一根魷魚絲,然後直視着曹博的眼睛,曹博本來最初還敢和對方對視,可是幾秒之後曹博卻將目光躲開了。

“我從你的眼睛裡看到了悲傷呢!”老人將那根魷魚絲塞進嘴裡,然後用並不整齊的牙齒慢慢的咀嚼着:“人老了,牙齒都不行了,平時我很少吃這種東西,醫生也不讓……”

“你身邊的人死了?”老人突然蹦出這句:“我猜應該不是你的長輩吧?能讓你一個人跑出來喝悶酒的,或許是你一個很要好的朋友?”

曹博有些驚訝的看着對方,他沒想到這個老人竟然一下子就看透了自己的心。

“其實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只因爲我看過了無數個人的劇本……”老人好不容易纔將那根魷魚絲嚥下去,他輕輕的揉着腮幫子,好像剛纔那種程度已經讓他感到吃力了。

“其實也不算很要好的朋友……”不知爲什麼,曹博只覺得眼前的這個老頭變得親切起來,並且在他的面前坐着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傾訴慾望,就好像是孫子坐在爺爺身邊的那種感覺。

曹博喝了一口果汁,然後慢慢的將自己和金皓月之間的事情說了出來,或許是因爲和對方不太熟悉吧,所以曹博心裡沒有任何顧忌,有些曖昧的小情節也講了出來。

那個老人的臉上不顯喜怒之色,只是一邊靜靜的傾聽一邊擦拭着杯子,中間他也不打斷曹博的話,直到曹博說道金皓月他們的飛機失事,老人才終於嘆了口氣。

“雖然我不能和你說明原因,可是她的死確實和我有直接的關係。”曹博捏着杯子的手指有些顫抖,那一個個鮮活的面孔又在他的眼前不停的閃爍着。

“所以你覺得自責?”老人昏黃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看着曹博:“你覺得他們的死都是因爲你?”

曹博點點頭,然後他將雙手抱着後腦,身子再次伏了下去。

“你可真傻,呵呵。”老人將曹博裝果汁的杯子撤下去,在吧檯上擺了兩隻乾淨的。

“就拿這瓶‘佳釀三號’來說吧,這隻酒最初的價格就已經達到了將近2500元。”老人不知道爲什麼又把那瓶酒拿了出來,而且他輕輕的摩挲着光滑的酒瓶,就像在欣賞着一個藝術品。

“就像人生一樣,這瓶酒出生的時候就含着銀湯匙,接下來的價值更是一路飆升,最後到我手裡的時候已經上漲到8200元了……”老人說因爲是限量版數量稀少,所以不少收藏家都會想盡辦法弄上兩三瓶:“現在這瓶酒時值壯年,或許還遠未達到頂峰,因爲據我所知這種酒現在還剩下不足六百瓶,其餘的都被喝掉了。”

曹博雖然對收藏類的東西不懂行,可是他也知道剩下的越少價值就越高,現在這瓶酒已經可以賣八千多塊了,沒準再過幾天就能突破萬元大關。

啵!曹博聽到這個耳熟的聲音頓時擡起頭來,果然看到那個老人將這瓶價值近萬的酒給打開了!

“你!”曹博臉上滿是驚訝的神情,因爲他怎麼都想不到,這個老頭竟然這麼隨便就把價值八千多塊的酒打開了!這些錢足夠曹博一年大學的開銷啊!

“其實我買這瓶酒的本意就是收藏,因爲這是我的興趣和愛好。”老人一邊說一邊把酒倒在兩個杯子裡,當金黃色的液體撞擊在杯底,然後激起一層薄薄的泡沫的時候,曹博已經聞到了那股清爽的麥香。

“我拿到它的時候甚至想過,什麼時候遇到識貨的客人,然後出手賣它個一兩萬塊也不錯……”老人將一杯遞給曹博,曹博剛開始還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對方、不敢伸手,可是直到那老人將杯子硬塞到他的手裡,曹博才意識到對方是認真的。

老人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後狠狠的稱讚了一句:“還是在這個時候喝它味道最好啊!看來還是有懂行的人,這東西無論密閉的有多好,時間長了味道都會變淡的!”

老人指的自然是那些已經把酒喝掉了的人,其實收藏不一定要擺在屋子裡,作爲一個美好的回憶也是不錯的。

“趕快嚐嚐!”老人又給自己倒了一點,然後催促曹博趕快喝。

本來曹博還有些捨不得,因爲這一杯可就值千八塊啊!可是老人卻告訴他,酒既然打開就不值錢了,如果真的珍惜它的話就要趁早喝掉。

曹博聞言也喝了一小口,他以前喝過不少牌子的啤酒,可是這次當啤酒入口的時候,曹博覺得不但舌尖留有淡淡的甜味,就連鼻端都能聞到一股悠長的清香!

一口啤酒下肚從舌頭爽到腸胃,曹博頓時覺得身體舒坦極了。

“真是不錯啊!”曹博呼了口氣:“只是覺得有些可惜。”

“你這個熊孩子,可惜什麼!”老人又給曹博倒了一些:“我剛纔都說了,酒其實和人一樣都有自己的劇本,你別看它之前還風風光光的,可是到了時候還不是讓我們喝掉?”

“雖然我說過大家都是自己劇本的主角,可是主角也會死的啊!只是我們平時看的電影、連續劇裡面不會演罷了。”老人第二杯酒喝得很慢,他幾乎是一點點的品:“只要是人,就沒有不死的,只不過是早晚問題,這點你又何苦這麼執着呢?”

曹博聽了這麼久也明白老人是在安慰自己,並且爲了說服自己對方不惜打開了一瓶近萬元的酒!

“但是他們本不應該這麼死啊!”曹博在這個問題上仍然很執着,可是他剛想再嘗口酒腦袋卻被老頭用力的打了一下。

“你這個臭小子,還真是木魚腦袋!”老人將酒瓶重重的頓在吧檯上,然後瞪着紅彤彤的眼睛看着曹博:“那這瓶酒本不應該這麼早被打開呢!爲什麼現在你還能喝它?”

“我之前已經說過了,這就是它的劇本,就是他的命!”老人語重心長的說道:“我們誰也看不到彼此的結局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還要多久才能謝幕,但是你可以做好一點!那就是趁着還站在臺上的時候,盡全力去演好自己的這個角色,讓你自己的劇本看起來更加完美一點!”

說着老人詢問了曹博的近況,當他得知曹博是一個醫學院的學生,並且最近在中醫院實習的時候,老人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實話說,你的這個劇本一定會很精彩的!”老人將自己的酒杯放在一邊,說這些酒已經夠量了,剩下的半瓶都給了曹博。

“很多事情都只是你人生的小插曲,你今後的人生將會經歷更多的各式各樣的劇本,而你將來也會成爲很多人劇本里最重要的角色!”老人不斷的給曹博倒着酒,一邊繼續開解着他:“所以有朋友去世了難過是可以的,如果你麻木不仁的話我反而瞧不起你。”

“可是正如我剛纔說的,她因爲意外結束了這場戲,也只是因爲那個女孩兒的劇本是這樣寫得,這和你根本連一丁點的關係都沒有!當然,其他人也是一樣的!”老人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曹博的身邊,他輕輕的撫摸着曹博的額頭溫柔的看着他:“懂了麼孩子?你沒有必要承受如此大的壓力……”

話說到這種程度曹博還有什麼聽不懂的?他只覺得心胸豁然開朗,剛纔鬱結的情緒也隨之消散了。

金皓月出事了雖然不是曹博想要見到的,可是世界上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呢?那起意外到底是不是人爲的還說不定,自己又何必把一切扛在身上呢?

“今天真的太感謝你了!”曹博扭過頭看着面前的老人,儘管那蒼老的面容和滿頭的白髮並沒有改變,可是此時對方在曹博的眼裡變得愈加和藹親切起來。

“沒有什麼謝謝的,其實這也算是緣分吧!”老人呵呵的笑着:“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讓你從龍套演員升級爲配角,你覺得怎麼樣?”曹博聽出來,對方分明是對自己發出了邀約。

曹博自然也想多和對方親近,可是怎奈口袋裡沒有錢,這裡的東西他是消費不起的。

不過曹博剛剛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就又遭到了對方的一計腦鑿,那老人罵了一句:“臭小子,如果我那麼愛錢的話,能把這瓶酒打開?對了,說實話,你覺得這瓶酒怎麼樣?”

曹博先是稱讚了兩句,接着說出了一點自認爲的不足:“如果再冰一點就好了,要不然你把北極的冰塊拿來,讓我放在裡面再試試?”

沒想到曹博又捱了一下打,看來這個老人還真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孫子。

“笨蛋!那樣的話味道豈不是淡了?”老人捅了曹博一下並且擠了擠眼睛小聲說道:“自來水而已,從北極弄冰塊,我腦袋得多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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