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豐家已經住了一天半,不過她一點也不清楚豐家的地形,每次總是被豐家人或那兩個丫鬟領着七拐八拐的。她只知道她住的地方叫“不捨居”,應該是客房——噢不!——應該是客院,因爲那是一樁獨立的院子,大概有一萬平方米左右,在豐家的西邊。她院子的南邊聽說是豐子銳的院子,北邊的院子不知道,不過她想應該是馬廝柴房廚房或下人宿舍一類的東西,因爲沒聽說是誰的院子。她院子的對面好像是接待來客的地方,再往東是豐子恃的明院,明院南邊聽說是老三豐子儒和老四豐子穎兩人的院子,北邊是豐子嫺的梅院,梅院的西邊是豐子俊的院子。按照九宮格的方位來說,左邊——即西邊,從上到下依次是:不知道、客院、豐子銳的院子;中間從上到下依次是:豐子俊的院子、接待來客的院子、入門的山水風景;右邊——即東邊,從上到下依次是:豐子嫺的院子、豐子恃的院子、豐子儒和豐子穎的院子。
李小璐剛來一天多,只知道豐家兄妹們住處的大致方向,找的話可就找不到。一來是因爲她不喜歡記方向;二來是因爲每一個院子外都有一些山呀、水呀、路呀、樹呀等亂七八糟的東西,曲曲折折的不好記,而且每個院子都只是大致的方向,不能保證方位有多準確,因爲有的院子很大有的院子很小,它的位置不是偏前就是偏後不是偏左就是偏右,根本就不好找。就說豐子恃的明院,她估計它有不捨居所在榮院的四五六倍大,什麼書房啊,小會客廳呀,吃飯的飯廳呀亂七八糟的都在他的院子,而她這一天多所待過的地方就只有榮院的不捨居和明院的會客廳、餐廳、書房,其他的地方除過房頂和路以外,她都沒去過。
現在李小璐出了書房面西站着,不見半個人影,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人。她的隱形耳機沒戴,也沒聽見他們剛纔說沒說去哪裡了。正想着,就見豐收從明院會客廳南邊的迴廊過來了。
豐收一過來,就笑着說早在旁邊等候她出來了,請李小璐去明院的小客廳,說兩個主子候着。
說是小客廳是因爲相對於豐家的大客廳而言,其實它也不小,四五百平方米的兩層建築,名曰賢至樓。從書房到賢至樓大約得兩三分鐘的路程,一路上李小璐已經問明,知道子儒和子穎去了後書房給子嫺上課,子俊也跟着去了——她都不知道他們家的書房還有前後之分。
一進賢至樓,轉進左偏廳,李小璐不等人招呼,直接隨便的坐了一張椅子,等豐收倒了茶,拿了個暖壺給她出去後,她才抱着個暖爐問兩人:
“看我做什麼,沒見過我嗎?”
豐子銳的神情變的溫和,道:“李小姐昨兒個吩咐要的那些東西,我已經着人去準備了,過兩三天就會弄好。
“啊?這麼快?”李小璐驚訝的問,“你辦事速度也太快了吧!我還說去監工呢!”她的身體湊近豐子銳,“你的恐怕不行吧!我給你說啊,這衣服呀布呀被褥牀單呀等等的。凡是做這些東西的人,一定要洗乾淨身子,穿乾淨的衣服,洗乾淨手,在乾淨的房間裡,用乾淨的布料來做,不能有一點馬虎。就連用的剪刀啊針啊等的,都要乾淨的,最好用開水煮上半刻,你現在做出來有問題吧?”其實沒有這麼嚴重,她只是怕衣服被褥等上邊有細菌,萬一感染了傷口就不好了。嚴格一點,細菌的數量就會減小,安全係數就增加了。
豐子銳的確沒有想到要如此嚴格,連人都要沐浴,穿乾淨的衣服。
“我下去吩咐重新做。其他的東西有沒有什麼嚴格的要求?”一次說個清楚,免得也弄錯了。
“其他的沒有了,那個被褥我想也就不用做新的了,太麻煩了,其實也沒多大問題,浪費了!” 想來豐子銳一定會注意到衛生這方面的,這麼有錢的人家,怎麼可能做出來的東西髒兮兮的!?想起那些富豪之家,有時一道菜做出來就用幾十道甚至是上百道工序,沒道理會在穿着方面馬虎起來。
豐子銳也沒再說什麼,心裡自有自己的打算。他下去會把東西給全換了,她說出來自有她的道理,可不能拿弟弟的安全開玩笑。不說,是因爲倘若說出來她要是嫌麻煩不準換,那也是一件麻煩。
“豐老大,過來過來!”李小璐朝着豐子恃招手,想讓主位上的他下來,一見他紋絲不動,沒有下來的意思,就想端着椅子坐過去。可原楠木的大椅子得多重,她搬起來很費力,走了兩步就停下,吩咐豐子:“老二把椅子給我端過來。” 免費的苦力不用白不用。說着就走到豐子恃身邊,直接的坐在了他旁邊的位置。
豐子恃平靜的看着李小璐,目光定到她坐的椅子的椅背上。她知道這個位置的意思嗎?還坐!一點都不受世俗的約束。
“看什麼看,江湖人士,不拘小節,別那麼小氣……椅子放我們面前,你坐下,我們來商量你弟弟的病……不就是一張椅子嘛,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把它挪一下意思就變了。”說着就把椅子向下挪了挪,靠近豐子銳,坐在椅上,雙腳踏在他椅子兩腿間的橫木上。
雖然只有昨天和今天的相處,豐家的人基本上都瞭解了李小璐的性格。兩兄弟見她這樣也沒有說什麼,只等着她的下話。
李小璐認真且嚴肅的看了兩人一眼:“先來說我的正事,再來說子儒和子穎的病。我路上在船上畫的那些圖,我想找人把它們做出來,不過以我的能力還找不出來那樣的能工巧匠,我想請你們幫我找到一個或一些工匠,就照着圖上的去做,大小我都在圖上寫好了,如果有什麼地方不懂的話,可以讓他們來問我。哎呀!不對不對!你們要是能找到的話就這樣做,要是找不到人的話就算了!”天拉!說話沒個前後之分了!怎麼以前沒發現自己有這樣的毛病?
這女子就是這樣的主次不分。兩兄弟都知道。
李小璐想了一下,她要怎樣說才能表達出自己的意思。想來想去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就直接問:“小事說完,來說正事。你們兩個覺得我的那個治病方法很對,可是你們真的相信我就一定能弄好嗎?”她又不是醫生,又沒上過手術檯給別人做過手術,甚至是沒見過別人做手術自己也沒做過手術,她怎麼去給別人做手術?理論上那樣說是很完美,可那種事情是說出來的嗎?要是出了她無法掌控的意外怎麼辦?可豐家人就只遇到了她這一個“神醫”,對她抱有那麼大的希望,她可不能讓他們心裡喪失希望。如果他們對她堅信不疑,她也就只好硬着頭皮上了。話又說回來,就算別人不太相信她,她還是得硬着頭皮上。本來想着讓他們去找一個會做手術的,幾百年前的華佗都做過手術,怎麼可能現在連一個這樣的醫生都沒有?!不過想想這個世界上華佗也就一個,哪能這麼好找那麼一個勇於創新的天才醫生?!也許他們還把她當成不可多得的“華佗”呢!況且現在馬上就要改朝換代了,兵荒馬亂的,豐家要是知道有那樣的人早就在昨天說出來了!話再說回來,就算真的找到那樣的醫生,誰知道他的膽量思想心理素
質等等一系列的東西是怎麼樣的,她還不放心呢!所以也就取消了這樣的想法。
豐家對於李小璐所能做的調查都做了,連她家裡多少個僕人、多少間房、院子裡總共種了幾顆樹、甚至連每個僕人的身家背景,他們都瞭若指掌。
的確,在她所能被調查到的這四年多中,從來沒有見過她給誰開過藥方,更沒見過她自己讀過一本醫書——家裡有醫書倒是沒錯。她家裡的僕人要是病了,都是去請大夫來看,甚至連她自己四年來大病小病病的那三次,都是請大夫去看的。這樣,的確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大夫。矛盾的是,她的的確確救過幾個人的性命——那些病人不是已死就是連高明的大夫都束手無策或是根本不可能活過來——但都被她救活了。
對於她的“醫術”和“醫人史”,沒有比豐家兄弟更清楚的了,甚至他們的清楚都勝過李小璐她自己。
這是一個矛盾不解的地方,豐家猜測她可能沒有學過醫,但她一定與醫術極高明的人相處過,所以才知道那麼些別的大夫不知道的治病方法,讓她處在了一個醫術高明與無知並存的情況上。凡她所救過的人,都是被大夫們一致認爲不可能被救活或不可能被治好的人——這也是豐家請她來的原因——豐子儒和豐子穎的病,所有的大夫都說那不可能好!而他們,心裡也不抱希望。
李小璐的特殊,讓豐家的兩個哥哥心裡多少抱着希望。
果真不負所望,她真的知道怎麼去治!
這是一件讓他們心裡驚喜的事情,激動的昨晚都沒睡着。不過他們心中也清楚,知道會治不代表她會醫治。就像你知道怎麼把生意能做好能賺更多的錢不代表你就可以把生意做好可以賺到很多錢。
聽她現在的口氣,就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在豐子銳要開口之前,豐子恃開口了,所以豐子銳要說出來的話,被阻在了嘴裡。
“我相信李小姐的能力,如果連你都弄不好,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弄好。”認真的態度,誠摯的語氣,充分的表明了他的信任。
豐子銳心裡有所悟。大哥知道她的能力還這樣對她說,給予她信任,這比支持她更重要。平時這個道理也懂,一時竟給忘了!
李小璐一見別人這樣信任她,也說不出什麼來了。她原覺得,他那麼深刻的調查過她,應該知道她的底細,對她的能力有所懷疑,而不會像別人那樣盲目的信任她。沒想到竟是這般的信任!
李小璐的想法確實是對的,豐子恃和豐子銳的確都對她他的能力有所懷疑。她只覺得他們這樣穩重慎密的人也有大意的時候,沒再多想什麼。她也不想想,穩重慎密的人在自己十分注重的事上會有大意的時候嗎?當然不會了!不過她一向是不怎麼聰敏也不怎麼有心機的人,別人說信任她,她就沒有去懷疑裡邊到底有多少是假的有多少是真的。
“好吧!既然你這樣信任我,我就盡全力了!不過我可要告訴你,我沒做過這種事,所以要先找一些動物練習練習。你們要幫我弄一點兔子呀……貓呀……小羊呀的動物。先給它們喂點藥或扎個針什麼的,讓他們不能抵抗但要活着。……嗯,如果……可以的……話,弄點……老鼠……哎呀算了不要了!這東西太小不好拿,要是萬一弄個不好咬人一口還不得傳染上什麼病來麼!”其實她本來想說,如果可以的話,弄幾個死人過來。因爲畢竟動物是動物,人是人,就算她在動物身上練的熟練了,可人體胳膊腿的構造不可能和兔腿貓腿羊腿一樣吧!要是出問題怎麼辦?當然要先了解一下人體筋脈的構造和方位了!那只有找死人來練習了!可她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接受她的思想,古代的人對死者可是很敬重的!讓他們到哪裡去找一具屍體來?!雖說外邊正打仗着,隨處都有死人,就算幾十幾百裡甚至幾千裡外偷幾具回來沒問題,被人發現了去誣告豐家殺人了也沒問題——她相信以他們的能力會處理好這件事——她擔心的萬一是:若豐家的思想十分開化,不覺得損屍是什麼罪過,反而嫌偷屍體麻煩而去殺一兩個人或者去挑斷別人的筋,那可就是她的罪過了!生意做大的人,就算心存善良,也不會處處慈悲!光看他們先前不準備留她命這一點,就知道這家人爲了豐子儒和豐子穎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好的,李小姐,我會下去準備。”豐子銳應道。他心裡有點驚歎她竟會這麼想。他本來就擔心她沒有做過,到時候給弟弟治病時出了差錯,想問問她有什麼好的補救辦法,她竟自己提出來了!他心裡還有一個想法,就是不知道要不要提出來。看了眼大哥,見他沒表情,也就取消了說出來的打算。
豐子恃當然知道弟弟想要說的是什麼。剛聽她說要找動物的時候,他就明白過來,知道她要剖開它們的腿,研究一下筋骨。聽的時候他就想,用動物,還不如用人更適合——弄幾個死人到家裡雖不怎麼簡單,也不算難。他本也想說出來,後又覺得弄一個死人放她面前,可能會嚇着她,要是她爲弟弟做手術時緊張了,反而做壞了,就不好了。畢竟,她只是一個女子……
豐家這兩個當哥哥的都不是話多的人,尤其是豐子恃,只在最必要的時候纔會開口說上一兩句。豐子銳這一應完聲,沒了事,就有點冷場。反正他們也不用開口詢問李小璐過的好不好之類的話——一來他們的性格都不是那麼客氣的人,再說也有點熟了,二來看她的性格根本就沒了那必要!也不用詢問其它的事情,反正該瞭解的早都調查清楚了!
李小璐左右看了兩人一眼,見沒一個人有開口的意思,就問他們:“你們以前平時沒事的時候幹什麼?就這麼幹坐着嗎?豈不是無聊死了!呀!”她想起什麼似的興奮的一拍腦袋,眼睛亮亮的發着光,快速的對豐子恃說:“幫我找個人做一些玩具!我給你把圖畫出來。”說着馬上起身跑到房裡的一個桌子上拿了幾張紙,從懷裡掏出了一支鋼筆拔下筆帽向筆尾一蓋,人已經走回了位置,直接坐在椅子上把紙向椅子旁邊的窄几上一按,手已經在上邊畫開了,“這個東西呢,要做這麼大、這麼長、這麼寬、這麼高,一組共有九個,要弄四組,要是萬呢,就是一萬到九萬,要是條呢就是一條到九條,上邊的圖是這樣的……還有柄,也是九個。這樣的圖。……東南西北風,紅中,字就是一般的字,哦,這每一組不是九個……”邊畫邊解釋。家裡的那副麻將沒帶,在船上的時候本來打算畫出圖,那時也不認識豐家的人,沒想到能和他們說到一塊兒,認爲就算畫了做出來打起了麻將,也沒那種氣氛,就取消了想法!
豐子恃和豐子銳認真的聽着,直到李小璐詳盡又囉嗦的解釋完。
“好了,這樣就行了!”終於解釋完後,李小璐把紙遞給豐子銳,拍了拍手,“材質呢,就用……”木的不好,太愛壞了,鐵檀木倒是行,不好找也就不說了,主要的是顏色暗了,不美觀。金的銀的又太重,中間掏空可以減輕重量,看起來也美觀,就是看着像是在顯擺。鐵的就不用說了,又重又難看又愛生鏽,現在可沒有不鏽鋼,況且大冬天的誰願意手裡拿着一塊冰?玉的呢,好像也不行,一百多塊相同大的玉對豐家來說是好找,可怎麼可能一百多塊玉色澤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差別與半點瑕疵?顏色不一,幾圈下來被他們記住了那個顏色是什麼牌,像他們這種身手偷起牌來她也發現不了!假設真能找到一百多塊色澤沒有任何差別的玉,那得費多的力氣?那麼做下來價值可要比用金子做出來高很多倍,才炫耀,也是不值得。石頭的也不行,重量顏色都有問題。各種東西在腦中過了一圈都沒想出個結果來,就順口問:“……用什麼材質的好呢?”她家裡的是桐木刷漆的,她閒時自己做出來的,好用是好用,就是沒什麼美感。現在能做更好的,幹嗎要做一個壞的?!
“你對材質有什麼要求?”豐子銳捏着紙問。她要做的是他從來沒聽聞過的東西,說起來是玩,也不知道怎麼個玩法,他怎麼知道什麼東西做來好?
“要看起來美觀清素,拿在手裡不能感到太冰涼,要不重,顏色不能太暗,要一致,這點是最重要的。我不要金銀做的!”想來以豐家的財富絕對有很大的可能給她做出純金純銀的,一副麻將就上了一百萬,她可不要,只有這樣要求了。形狀、溫度、顏色、外觀的條件都要要求,她要看起來樸素的東西,不能讓人覺得奢華。豐子銳後來的確是把東西給她做好了,只是李小璐沒有想到他用的材質比用金子銀子做出來更奢華,大跌了她的眼鏡。
豐子銳點頭應着。心裡已經在篩選着合適的人來做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