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孩子沒什麼事,周吉平立刻擺出一副大義凜然,一身正氣的樣子。
那孩子看到周吉平的目光,明顯嚇得縮了一下。接着看看地上斷掉的矛杆,露出駭然的神色,一轉身向着部落的方向,跑掉了。
真的一點事兒都沒有?周吉平疑惑着,剛纔那一下就是打到斯萊德那樣的壯漢身上,也要疼一陣子的,他居然沒事?還跑了?找爹媽去告狀了嗎?他能告倒我這酋長女婿嗎?我可是有理的,有理既然能走遍天下,就能走遍非洲!
也許是因爲他太輕了,飛出去把力量卸了?雖說當時自己沒用全力,可那當胸的一下,肋骨也容易出事啊!
——正胡思亂想着,伊琳走到周吉平身邊,拉住他。另一羣人則亂轟轟地走過來,把倒在地上的捱打孩子扶了起來。
“你不應該管!”伊琳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了出來。
“爲什麼?他會把那孩子打壞的!”周吉平不明白地問。
“這是達蒙的規矩。”伊琳無奈地解釋着。
“這是什麼破規矩?看着人要被打死不管?”周吉平叫了起來。
被周吉平噎了一句,伊琳並沒有任何的不滿,這個男人今天的表現實在是很出色,這點小問題算不得什麼,“如果在比試中一方承受不住,扔了長矛,對方纔會停下不打,如果對方不扔長矛,就被認爲還願意繼續戰鬥下去。”
還有這規矩?周吉平楞了:“那要是對方一直不扔長矛,難道就打死人嗎?”
“一般不會打死人,大多是被打傷,打死的情況很少。”伊琳語氣平淡,彷彿這事如吃飯睡覺般的正常。
“可,可你們爲什麼這樣?”野蠻兩個字沒有問出來。
“達蒙需要最強悍的戰士,只有能承受得住痛苦的人,纔是可以依靠的堅強勇士。”伊琳說出了一句讓周吉平意外的話。
哦——周吉平沉默了。聽起來很富有哲理啊!承受痛苦?可以依靠的堅強戰士?周吉平不由得聯想到了自己。自己不也是這樣的人嗎?一直厄運相伴,一直經歷痛苦,一直堅持着不倒下。可自己真的強悍嗎?我又能給誰依靠的感覺?
不能不說,伊琳的話說到周吉平心裡去了,也讓周吉平有了重新認識這個草原民族想法。承受痛苦——不能承受痛苦的就要被淘汰,這個民族就是在這種近乎殘忍的淘汰過程中頑強地生存着。從那個被打了許多下,還支撐着不願倒下的孩子身上,周吉平看到了堅韌的品質,那是一種超越自我,敢於向命運挑戰的勇氣。
想想自己,當初憑藉出色的軍事技能跨入偵察大隊大門的時候,那如同煉獄似地熬過的一關又一關,留在記憶裡的每一個瞬間,都不能被抹去!能堅持下來的,都是響噹噹的漢子!多少人只因爲差了那麼一點,就被狗隊長那張冰冷的長臉擋了回去。那些人中,很多也象自己一樣出身平凡,終生也許只有那麼一次出人頭地的機會。可他們卻成了狗隊長嘴裡所說的:算不上漢子的人!真的是痛哭流涕啊。
狗隊長做的沒有什麼不對,就象他教給周吉平和他的戰友們的那樣——“走進了這個門兒,就都是可以自稱老子的好漢!”
……
看周吉平一直沉默着,伊琳沒有去打攪他,乖巧地守在他的身邊。過了好久,周吉平纔回到現實中來。
“那個孩子呢?爲是什麼跑走了?是不是找他父母告狀去了?”周吉平問伊琳,擔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聽見周吉平問這個,伊琳笑了:“不會的,達蒙的孩子是不會這樣做的,布科可能是被你嚇壞了吧!剛纔你的樣子象頭髮怒的獅子,很嚇人!”伊琳的笑容很單純,就象她的牙齒的顏色一樣。
“那個被打的孩子呢?他有沒有受傷?”說着,周吉平起身走到那個孩子跟前查看。
“他叫古迪裡,是迪迪亞哥哥的兒子,跑走的布科是朋熱的兒子。”伊琳在旁邊介紹着。
古迪裡頭上臉上添了好幾道傷痕,有的還向外滲着血,看起來很讓人心疼。“你多大了?你感覺怎麼樣?”
“我沒事,我十二歲了,我還能堅持。”男孩努力堅持着,用一種敬畏地眼神看着眼前的男人說。
看起來精神狀態還不錯。周吉平無語了,十二歲,自己十二歲在幹什麼呢?上學,放學後給家裡乾點活,放假時還能跟村子裡練把式的人學摔跤和形意拳。雖然家裡窮點辛苦點,可也沒有象眼前這個孩子似地捱過這樣重的打。
“我行的,我要象我叔叔那樣,做最出色的獵隊長。”男孩誤解了周吉平的眼神,焦急地替自己辯白。
這就是部落的孩子!在中國,那些城鎮裡條件好一點的家庭,十二歲的孩子幾乎還是風吹不着,雨淋不着,吃飽了怕餓着,喝着飲料嫌不夠甜,上學怕累着,走路怕摔着的年紀。環境造就人,一點不假啊。
“你做的很好,但布科多大了?”周吉平轉頭問伊琳。
“十四歲了,已經在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了。”伊琳回答。
“你看,布科十四歲了,他要比你大很多,身體也要比你健壯,你比不過他是很正常的。沒有必要爲了一次比試,讓自己受傷,明白嗎?”周吉平儘量和顏悅色地說。
聽了伊琳譯過周吉平的話,古迪裡點了點頭,接着露出堅定地神色說:“我會努力的,我下次一定能打敗他。”
被軟釘子頂了一下,周吉平嚥了口唾沫。看來自己改變達蒙孩子思想的嘗試是不成功的,反正自己將來是要離開這裡的,他們還會按着原來的生活方式繼續下去,自己改變了這個孩子的想法,恐怕反而不美。
想到這裡,周吉平起身問旁邊的佐瑪約:“有藥嗎?”上次見識了部落笞刑,估計那藥水可以起到消炎的作用。看這孩子受了些傷,傷口又不太乾淨,這麼熱的天氣,一旦傷口感染可是會死人的。
不料,佐瑪約卻爲難的說:“部落的藥水主要給獵手和爲部落受傷的人用,象這樣的孩子在比鬥中受傷是不給用藥的。”
一聽這話,周吉平有點氣憤,一點藥還要分給誰和爲什麼受的傷嗎?
看到佐瑪約尷尬的神色,伊琳連忙過來解圍,“哈土木數量不多,不會輕易給人用的,古迪裡這種傷一般都不上藥,留下的疤痕是他們的榮譽。”
疤痕是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