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不是聖人,雖然他擁有常人沒有的力量,也見識過普通人所不知道的精彩世界。可知道的越多,他便越覺得迷茫。最初的迷茫源自於力量與進化,還記得在阿斯加特參加新兵訓練營的時候,零得知自己竟然擁有被稱爲“神之物”的黃金右眼時,他生出對力量的恐懼。
不斷的進化,獲得更多更強的能力和力量。然而這條路的終點會得到什麼,那時候的他,還能稱之爲人類嗎?或者再簡單一點的說,那時候,零還是零嗎?
那是他第一次對自己的路生出了迷茫。
而現在,則是第二次。
如果把生或死放在舊時代的普通人身上,或許沒有一人願意放過這種重生的機會。但經歷了新時代種種後的零,卻第一次對生存產生了迷茫。
生存,真的比死亡更美好嗎?
不一定。
生者,意味將揹負着更多的東西。在活着的時候,零並沒意識到這些,或許出於本能,或許零自己迴避着某些問題。可當這回可以選擇死亡的時候,零覺得累了。活着,不停地戰鬥。和同類,和異族,進化的道路意味着無休止的殺戮。即使最終能夠坐上至高無上的王座,但來的路上必鋪滿鮮血和屍骸。
殺伐果斷這種品質,零並不缺乏。在需要的時候,零的槍從來不會猶豫。可這樣的生活方式,會過得快樂嗎?
迷茫。越想,零越覺得迷茫。
“活着。”擁有和零一樣臉孔的亞格拉迪斯說道:“生命爲什麼拼命要活着,哪怕環境再怎麼艱難,也要拼命活下來。這個問題,零你想過嗎?”
零沉思了片刻後,從嘴裡吐出兩個字:“本能。”
“沒錯,本能。生命的本能就是生存,那是刻在生命中、基因裡最深沉的烙印。貫徹着生命的始終。”亞格拉迪斯隨手一劃,在虛空中有光生成。光裡,有許許多多的影子掠過。有動物、有人類、不同種族的生命。他們或它們在這顆星球上留下無數活過的痕跡:“可是零,生存真的是本能這麼簡單嗎?我可不這麼認爲。如果爲了活着而活着,這樣的生命,你不覺得太悲哀了嗎?”
零輕輕一震,亞格拉迪斯的話似乎觸動他心中某處柔軟的所在。
“零,你有信仰嗎?”亞格拉迪斯又問。
這是個讓零覺得熟悉的問題,曾經,在阿斯加特里本也這麼問過他。現在。零依然是那個答案:“沒有,我不信仰任何神明。”
“神明?”亞格拉迪斯搖頭道:“信仰的對象並非一定是神明,它可以是一種信念。而更多的時候,它是活着的意義或理由!”
零睜大了眼睛。第一次認真地看向這個和自己擁有同樣臉孔的男人。
亞格拉迪斯就像一名導師,又像一名知識淵博的學者。他伸手一拂,光團裡的景象再變。在光輝裡出現兩隻鹿的身影,一隻是母親、一隻是孩子。它們在草原上自由地生活着,畫面是那麼美麗。夕陽讓草原染上動人的顏色。然而夜幕降臨,死亡也悄然而至。
黑暗中,一頭獅子從草叢裡竄出,張牙舞爪地撲向幼鹿。
雄獅,草原的霸主。任何時候見到這種野獸。母鹿都會掉頭就跑。它的速度和體能,足以甩掉飢餓的獅子。然而它卻選擇迎向了獅子,並最終被獅子咬斷了喉嚨。
臨死之際,母鹿那善良的眼珠中淌下清澈的液體。在瞳孔的深處,倒映出幼鹿的身影。它雖然死了,可是吃飽喝足的獅子不會再襲擊幼鹿,它用自己的死亡換取孩子生存的機會。
畫面結束。
“零,告訴我,那位偉大的母親爲什麼這麼做?”亞格拉迪斯輕輕問道。
零沉默,半晌後才答道:“爲了生命的延續!”
“你說對了。”亞格拉迪斯點頭道:“生命的延續,這是動物乃至人類所擁有的最基本的信念。讓自己的後代活下去,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這是生命里美好的品質之一。可生命的意義遠不止於此,在艱難的環境下。例如這個新時代,一個人或許很難活下去,但一羣人就可以。知道那是什麼嗎?”
沒有等零回答,亞格拉迪斯替他答道:“是互助、是共勉,也是牽絆。”
“人與人之間的牽絆,同伴與同伴、母親和孩子、年輕和與年邁的...零,生命在很多時候,並不是爲自己而活。更多的,是爲了其它我們關心的,或關心我們的。正是因爲有這些人的牽絆在,所以纔不能輕言放棄。就正如你,能夠輕易放棄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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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亞格拉迪斯的話,另一個畫面在零眼前生成。畫面中,是素幾人戰鬥的身影。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撲向伊米爾,儘管畫面沒有聲音,可從他們的神情裡,零聽到了他們的吶喊。
“他們爲什麼要拼命地攻擊一個完全沒有勝算的生命體?”亞格拉迪斯輕輕道:“同樣是爲了牽絆啊,零。爲了你與他們之間的牽絆,爲了,不讓你的死亡變得毫無意義!這就是人類,或者說所有生命的偉大之處。因爲牽絆,再弱的生命,也有勇氣挑戰金字塔上的存在。就如那頭母鹿,明知必死,也要衝向獅子。那麼零,你還是選擇死亡嗎?如果是,我尊重你的選擇。”
說完,亞格拉迪斯退後了一步,安靜等等着零的選擇。
牽絆嗎?
零努力回憶着,自己是什麼時候擁有同伴的。毫無疑問,那是在阿斯加特。可真的是這樣嗎?
不!
記得兩年前從沉睡中甦醒過來,在前往銀樹城的公路上,那個爽朗的男人大聲對自己說:我們是同伴!
在離開z7基地後,那個爲自己獻出所有的女孩!
被克勞德算計時,那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來援救自己的女劍士!
前往北方時,那一路跟隨着他,擁有銀色長髮的堅強孩子!
零突然發現,自己從很早之前便擁有過各種各樣的同伴,正是因爲有了他們,零才能走到現在。而來到阿斯加特後,零遇到更多的人。
楓、馬培、約納、強尼、阿加莎!甚至還開始時讓他反感,但到最後卻堅定留下來共御強敵的貝里恩。
無數的臉孔在零腦海裡一一掠過,最後,他聽到一個聲音。
“記住我的味道好嗎?只要你還記得我,我就不會真正死去。”
是阿加莎最後的言語。
死亡意味着放下一切,更意味着遺忘。可我能遺忘一切嗎?或者說,我甘心忘記他們嗎?那一個個可愛的人,我真的能夠忘記他們嗎?
“不,如果說生存本身就是一場戰鬥。”零握緊了拳頭,擡起頭對亞格拉迪斯吼道:“那我絕不願意當個逃兵。本能也好、牽絆也好。亞格拉迪斯,讓我回去!”
零的右眼裡,不知什麼時候又燃燒起熊熊的金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