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倒是確實如此。”
齊修緩緩點了點頭,最初萌發籌建衆生盟的時候,他的本意就是利用修行界的力量鉗制那些節度使軍閥。
只是那時的衆生盟組織鬆散,僅僅只是爲了不讓節度使軍閥不要再肆意妄造殺孽。
但是如今的衆生盟有了道盟的支持。
權力與體積都有了質的飛躍,其龐大複雜的力量對於節度使軍閥而言,不再是簡單的制衡。
而是全方面的壓制和掣肘。
如此一來,就大大削弱了節度使軍閥們原本的權柄。
單單這一條,那些軍閥就恨不得生啖他的肉,痛飲他的血。
“所以你這陣子就好好待在宗內,你現在在道盟之中可是一位大紅人。
那些軍閥節度使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會明目張膽的過來找你的麻煩。
等這陣子風頭過去了,就不會有事了。”東方卿道。
“好,那弟子就好好歇息一段時間,讓那些節度使們急上一急。”齊修笑道。
不用出去奔走,做一個待在宗內的宅男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
如果不是一樁樁一件件的各種事情源源不斷的找上他。
他原本的想法,就是尋個安靜平穩的地方,做個閒雲野鶴的瀟灑道人。
如今中土地界有了衆生盟,無量大劫的勢頭也算是被遏制住。
他也正好趁着這難得的空隙好生歇一歇。
畢竟如若大劫徹底降臨,那整個天元本界都會陷入一場無以復加的大戰之中,屆時無論是元神真尊還是入道修士,恐都要身陷戰場之中。
正如掌教至尊東方卿之前所言。
無量大劫,不可逆、不可避、唯有以身承之,纔是證劫之法。
與東方卿少敘了幾句閒話之後,決意潛修一段時間的齊修返回了雲提峰上。
雖然以他現在神霄宗副掌教的身份。
大可直接申請一座自己的靈峰,甚至擔任靈峰之主,招收弟子都是完全可以的。
但他素來喜靜,爲人師表,廣招弟子這種事情他懶得做。
單獨索要一座靈峰又有些沒必要,倒不如返回雲提峰自己的獨宅小院,住的習慣,倒也自在些。
返回雲提峰後,齊修先是前往觀瀾崖請見了師尊雲雄道長。
這些年他雖然待在神霄宗的時間不短,但在東方卿沒有歸來之前,他要行使代掌教的職責,處理宗內諸般事務,忙的焦頭爛額。
之後東方卿回來了,他又要與其爲了東方雄渡劫和無量劫數之事,四處奔走。
師徒二人一晃也有好幾年沒有見面了。
而聽到齊修要回雲提峰靜修一段時間,雲雄道長自然高興的很。
這些年齊修所承受的擔子和事務他都看在眼裡,自是很心疼自己這個最小的弟子。
同時他也明白,自己這小弟子未來極有可能是神霄宗,甚至天元人族的扛鼎人物。
有些苦累,是他必須要承受和經歷的。
但現在有機會能休息一段時間,那也是極好的。
兩師徒許久不見,這一聊便是三天三夜。
這期間齊修亦是將自己被月海真尊設計,遁回大唐時期,巧取鳳皇傳承,結交宋百翊,隨後返回後世,解救掌教至尊諸多事情一一講述。
聽得雲雄道長連連驚歎,直言自己活了幾千歲,經歷都不及齊修這般驚奇。
與師尊暢談一番之後,齊修便回到了自己的獨宅小院。
負責打理院落的精怪清漪如今還住在這裡,看到闊別許久的主人,亦是十分激動,連忙將齊修迎進了屋子,轉身便去廚房爲他準備往日最喜歡的菜餚。
望着擺在門口,被擦拭的整潔一新的搖椅,齊修淡淡一笑,俯身坐了上去。
平躺在這張椅子上,齊修長舒一口濁氣,靜靜望着頭頂湛藍一片的天穹。
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安安穩穩的休息過了。
……
啪——
精工細作的唯美燈盞被蠻力摔在地上,崩碎着無數碎屑,四散濺落。
原大玄上京皇城太和殿中。
六道身影端坐於此,三三相對,彼此之間,相顧無言,一股令人窒息的壓抑與沉默擁擠在這座宮殿之中。
“沒想到苦功百餘年,到最後居然被一個毛頭小子壞了大事,早知道,就算冒着得罪東方卿的後果,也要宰了這小子。”
開口之人乃是個麪皮白淨,卻長着一臉絡腮鬍子,瞳孔紫綠,似若羅剎惡鬼般的男人。
此人正是勤王大營六大節度使之一的青疆節度使完顏蒼。
方纔那枚燈盞也是被他摔碎。
“行了完顏,消消氣,你重傷初愈,小心氣壞了身子。”一旁的摩挲着一枚杏黃琥珀的楊渡緩聲開口安撫道。
“玩了一輩子鷹,沒想到臨了居然被啄了眼,這衆生盟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我們滅了大玄,佔了上京之後冒出來了。
依我看,這個名叫齊修的小子是早有預謀,否則這事情實在巧的離譜。”轉動着手上一枚扳指,福閩大省節度使馮天賜輕挑眼眸。
“衆生盟如今格局已定,我等再想阻攔,就是和各省修行界開戰,就是打道盟的臉皮,這事做不得。
看來這到嘴的鴨子,還真是要飛了。”依靠着椅背,體格壯碩,聲線渾厚,身着一襲暗黃袞服,好似一座雄山巍峨聳立在那的魯晉節度使王悔緩聲開口。
衆生盟的出現,打亂了這六位節度使軍閥已經定好的計劃。
更是讓幾人先前一番苦功,化爲了泡影。
“不行,這個虧不能白吃,這個叫齊修的,必須弄死他。”齜起嘴角,完顏蒼眼神陰鷙,心中一股怨氣怎麼也消不下去,明言就是要弄死這個壞他們大事的小輩。
“此事我看就不要想了,這小輩現在是道盟的紅人,又是神霄宗的副掌教,有東方卿親自保護。
殺他?
除非我們六個一起強攻神霄宗,可這樣做,道盟根本不會坐視不理。
拿我們六個換他一個,那不是血虧。”搖了搖頭,模樣富態,臉頰紅潤,身穿錦袍,好似個俗世富家翁的靈杭節度使谷萬里輕笑道。
“那難道就這麼算了?”完顏蒼皺着眉頭。
“算肯定不能就這麼算了,但眼下局勢不是糾結這件事的時候,當務之急,還是讓道盟看到我們足夠的價值。”輕擡眸子,楊渡淡淡說道。
“此話怎講?”
“道盟爲何會鼎力支持衆生盟的籌建,按理說如果讓各省修行界凝聚成體,領頭之人一旦萌生什麼壞心,豈不是能直接帶偏一省的修行界。 道盟素來主張平心而治,除了避免出現萬世皇朝,重蹈大唐覆轍之外,幾乎從不插手俗世和修行界的任何事情。
甚至除了元神真尊之外,幾乎無人知曉道盟的存在。
可這一次,道盟卻對衆生盟的建立,予以了很大的支持。
所以依我看,量劫的開啓已經讓道盟轉變了原本的治世態度,相比於以往。
如今的道盟只求兩個。”
“哪兩個字?”
“穩定!”
聽到這谷萬里、馮天賜還有燕豫大省的黃太清俱是眼神一動,似乎是聽出了楊渡話裡的涵義。
“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我們效仿那衆生盟,只要我們能表現出足夠的治世手段,穩住量劫之下的局勢,道盟那邊未必不會允我們皇庭之權?”馮天賜嘴角微揚,露出一抹笑意。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兵……中土局勢到了如今,如若我們再和朱山河打下去,和各省的衆生盟爭下去,只會讓道盟愈發不能容忍。
現在我們反其道而行之。
衆生盟凝聚了一省的修行界,那我們就重整俗世,穩住這面大旗。
只要我們做的夠好,這皇庭之權,遲早會是我們的。”
楊渡的一番話讓其餘五位節度使緩緩點了點頭。
打江山易,守江山難,治江山更是難上加難。
但這難上加難之事,卻是他們謀取皇庭之權的最後路徑。
於是一番商議之後。
六位藩鎮節度很快達成了統一的意見,一場浩浩蕩蕩的治世改革即將如火如荼的展開。
……
“楊渡的反應倒是比我想象的還要快,原本以爲他們這羣莽夫會想辦法先報仇再說。
沒想到居然被他們反應過來了。”
隨手燒掉手下暗樁送來的消息,朱山河笑着給面前的火爐填上一把柴,望着爐膛中漸漸旺盛的火光,映照在臉上。
“量劫開啓,道盟下場,再想靠武力爭奪地盤恐怕是不行了,如果真給楊渡他們做出功績來,那我們可就沒什麼機會了。”
拎着一捆柴火放在了一旁,高天雄隨手扔掉了手上的斧子。
誰能想到堂堂的兩位藩鎮節度使,如今卻在這片老林子邊伐木煮茶,一副避世求靜的樣子。
“沒關係,楊渡他們既然想做,那就讓他們做。
他們如果真的以爲皇庭之權真是那麼好得的,那就太小覷道盟對於天下局勢的掌控了。”
並沒有一點着急的樣子,朱山河打開爐竈上的茶壺,捻起一小撮茶葉,丟了進去。
“六耳前段時間來消息了,十萬大山那邊已經蠢蠢欲動,或許不日就要開拔。
這次量劫開啓,那些妖魔邪修近水樓臺先得月,劫數最開始的衝擊,必然是他們。
只是還不知這次會來多少,‘那位’會不會有什麼佈置。
你我三人的屬地位處南方,十萬大山若來,便是首當其衝,楊渡不是喜歡未雨綢繆,趨利避害嗎。
那本王這次就給他來個釜底抽薪,苦苦耕耘皆爲你我做了嫁衣。”
望着茶壺沸騰,朱山河將其拎起,手腕一傾,滾燙濃香的茶湯落入海碗之中,清亮馥郁,回味無窮。
“來,喝茶。”
躺在搖椅上的齊修伸手接過清漪遞來的茶盞,逸散着點點靈光的茶湯瀰漫着無以復加的香味。
“嗯,這茶不錯,勞煩五師兄了。”
輕抿了一口茶湯,齊修輕笑一聲,一語叫破了躲在門外的葛屏。
“你這傢伙,既然早知道我來了,何必早些開口,害我在門口占了半晌。”
一臉幽怨的踏入這座小院,蓄了短鬚,樣貌變得成熟穩重許多的葛屏笑着對齊修道。
“我看五師兄在門口一直不進來,還以爲你不是來看我的呢。”坐起身來,齊修露出笑容,一旁得清漪也爲葛屏搬來了凳子。
“聽師父說你這次能在山上休息一段時間,我這不就來看看你。
嘖嘖,這些年不見,你這修爲,怕是比師父都高了。”
望着面前的小師弟,葛屏眼神流露幾分驚訝,這些年他也算是偶得了不少奇遇,在雲雄道長的護持下,順利度過道身大劫,成了真君之位。
原以爲自己也成了道身真君,再次見到齊修時,兩人的差距就不會那麼大了。
可此刻注視着眼前的齊修。
他卻感覺自己像是再面對一個毫無修爲的普通人,自己居然無法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絲氣息。
“返璞歸真,大巧若拙。”
深知齊修不可能變回一個普通人,那唯一的理由就是他的修爲已經臻至化境,連他的這樣的道身真君也看不破,葛屏不禁下意識呢喃道。
“你這次來看我,不會就是爲了誇我幾句吧。”沒有回答修爲的問題,齊修反而笑着回問了一句。
“嗯,這次來,確實是有件要緊事來請你幫個忙。”
被齊修這麼一問,葛屏也收齊臉上詫異的神情,面露一絲正色:
“我有一個故友的孩子出了點事情,他父親是外出降妖時,被幾頭大妖伏殺隕落,雖然後來宗門直接將那片區域的妖魔全部轟殺一空,卻也救不回我這位故友。
而我這故友之子從小就被宗門收養,有修行天賦亦是同輩之中的佼佼者。
年歲不過六十,如今已經入了染血境。
可就在前幾年,這孩子在修行之時被心魔鑽了空子,我尋了門內幾位擅長淨心驅魔之法的師伯,卻都表示那心魔已經佔了祖竅,把持着神魂。
強行驅逐,定會損傷那孩子的神魂。
無奈之下,我只能以太乙封魔之法暫時將其封印。
後來師父曾說你修行過地獄道的【閻羅金章】,乃神魂大道之法。
所以聽聞你這次回來,我便想來看看,你有沒有方法能幫一幫這孩子。”
聽完葛屏所言,齊修剛欲開口,心頭忽的一陣悸動,眼神微動,隨之問道:
“那孩子叫什麼?”
“他複姓夏侯,單名一個,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