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大樹灣鎮時,天已經徹底黑下來。
在大樹灣派出的嚮導的指引下,一行人向目的地而去。
徐長卿不知道爲什麼明知妖人有役使陰邪之能,偏要選擇夜裡行動,他現在只是一個土兵,這種事輪不到他置喙。
進了山谷,陰氣一下子便勝了幾分,長草茂密,過腰齊肩,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們只能看到彼此的腦袋,地面稍有個起伏,人就會象沒入水面般消失不見,等會兒又冒出來了,感覺很不好。
嚓!嚓!有人展露才藝,一把柴刀,看似隨意的一掃,長草便齊莖而斷。
還有人雙手一張,便有吸攝之力,所過之處,長草紛紛枯朽。
山谷裡行進了大於一公里,到地頭了,面前已無路,大山擋在正面,其陡峭的一面,正好面對這山谷。
而等走近了才發現,山崖前一一塊照壁般的巨石,正面看不出端倪,繞過去就會發現洞穴,入口平均直徑超過三米,呈不規則的長方形。
“若是深入洞穴的話,白天來、晚上來,到真是區別不大。”
惡靈猛鬼什麼的沒有白晝懨懨欲睡、夜晚精神百倍的說法,它們不是夜行動物,不是生物,也就沒有生物鐘,能夠影響它們的只在於環境,最主要的指標是陰煞的濃度。
而這裡的陰煞濃度,他摸了把溼漉漉的巖壁,用舌頭舔了舔,意識到在這裡遭遇劉塘鬼鎮利爪怪那樣的兇靈,完全不需要驚詫。
“社稷之力,開!”
紅光在被他當作頭巾的紅旗上一閃而沒,之後,體表便感覺到暖意在緩緩流動,祛除透肉沁股的陰寒。
正如他所想的那樣,有了這紅旗,便算是官身,或者說公務員。
或許是因爲有妖邪作祟,這個世界的朝廷對社稷之力的運用還是比較到位的,類似於天朝的太祖時期。
只是畢竟不是新朝了,人們的心氣,或者說精神面貌,不及開國時那般朝氣蓬勃。
另外,大約人口數量也是限制,所以總的來說,還做不到紅旗到處,諸邪潰散的地步。
他現在做了臨時工,就能拿到一份社稷之力,不多,也無法象在本源世界那樣靈活運用,但操作得當,卻也是股助力。
隊伍中象他這般懂得借用官皮的顯然很是有那麼幾個,幾乎都是拿紅旗當包頭布。
這麼做主要是爲了保護魂魄,否則被邪靈透體,就相當於一次猛烈碰撞,幾次過來就腦震盪了,頭腦不清,是一等一的險惡狀態,不得不防。
還有人更精明,連防毒面具也戴上了。
陰煞之氣濃郁的地方,易生長毒性植物,散發的香氣有致幻作用再尋常不過,甚至還會散播腐蝕性的寄生粉塵,有經驗的都會防那麼一手。
一行人剛進了山洞不久,一陣地動山搖,入口處就崩塌了。
有人破口大罵,稱這明顯是走風漏水中了圈套。
“那有怎樣?說這些馬後炮的話有什麼意義?現在我們只有找新的出路。”
“這是誰在說話,站出來。”徐長卿沉聲喊喝,聲音凝而不散,在每個人耳邊嗡嗡作響。
衆人皆是驚訝,心說好渾厚的氣力。
吐氣開聲,氣力足夠強大,說話纔能有這般效果。當然,山洞的地形特點有有加成。
尋聲看過去,見是徐長卿,有的愈發驚詫,有的則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顯然後者是見過他用一袋糧食將人砸飛的。
一個人中年男人站了出來,梗着脖子道:“我說的,你想怎樣?”
“沒什麼,就是記住閣下尊榮。現在說什麼賊喊捉賊你會喊冤,我們走着瞧。”徐長卿這樣說。
中年男人頓時拉了臉,剛要說話,人影一閃,徐長卿竟然已經咚的一聲踏步飛躥,撲倒他近前,未等他做出一反應,一拳就轟在他腦袋上,打飛七八顆牙齒的同時,將他直接轟的昏死了過去,身體狠狠撞在巖壁上,又彈回撲倒。
徐長卿活動着手腕道:“我有秘法,能辨情緒真僞,在我面前作假,你還差了點。”
說着他放聲道:“這隊伍裡若有間,就絕不止一個。哪位出來跟我對質?”
他人雖瘦小,氣勢卻是煊赫,一時之間竟無人敢於爭鋒。
“有人認爲後路封了,就該向前找路。我偏要用個笨法子,將被封的路打通,誰有意見,站出來。”
有人道:“打通,說的好聽,那是幾萬斤,甚至十幾萬斤大石,你能做的到?”
“還沒有做,如何知道做不到?”徐長卿笑了笑,又道:“我倒要反過來問你,封路打開就能重見天日,你又有什麼辦法,比這個更靠譜,可行性更高,別跟我說你知道另外一個出口。”
“哼,便宜話都讓你說了……”
“你要這麼想,那就算好了,我現在就要強帶這個頭,你不服可以滾,沒人跪求你留下。”
“我若不服呢?”縣裡的那個制服男站了出來。
“那也簡單,我們現在這裡做一場,看誰先死,要不要試試?”徐長卿說着手一甩,嗆!一把石刃就順着手形成了。
喀喇!好幾把槍對準了他。
徐長卿面色不變,“覺得有槍有人,就能裝這個逼?”
眼看着就要開戰,一名短鬚男子站出來,“有必要鬧成這樣嗎?我們的目的是相同的,不如各退一步……”
徐長卿打斷道:“退我是不退的,我說要打開通路,自然是有一定的把握,不需要你們費多大力氣,搭把手傳遞下石頭就成,然後,我們把隊伍裡的間挖出來,我要點他的天燈。”
衆人皆沉默,有點被徐長卿的戾氣嚇到了。
“眼睛都擦亮,盯好彼此。”說着他走到洞口附近,吐氣開聲,一刀切下,一塊巨石,直接被他破成了兩片,切面平滑入境。
他回頭嘿嘿一笑:“傳遞幾塊石頭,有那麼難?”
衆人徹底無語,人家就有這個本事,不服不行。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可以說都是在一種神經緊繃的氣氛中度過的,這都是徐長卿害的。
隊伍裡邊有內賊,誰都有可能是,誰都信不過誰。
至於傳遞石頭,確實不算什麼,一塊塊順着洞穴通道的一側擺放,疏通出空間方便前邊作業,累了就歇歇再幹。
拿出一點點愚公移山的勁頭,就能重新掘削開的,這又不是整座山都塌了,而且都是自然壘疊,並非上了混凝土砌成了實心的,這活兒真沒想象中那麼難。
前後不到兩小時,封死的路便重新開通了。
徐長卿站在洞口,洪聲道:“對手不想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偏做什麼。這個思路誰還想不明白?又或者說,誰願意拿命去賭,自己可以在別人精心佈置的陷阱中逃脫,還能反殺?”
那個制服男恨聲道:“你很囂張啊,小子!”
“我囂張是因爲我站在正確的一邊,所有人的心裡都有一杆秤,怎麼做對,一時想不明白,兩時三時總是能想明白。你爲了你那點所謂的領導臉面,在這種情況下還跟我裝這個大,得是有多想不開?”
制服男面容扭曲,手緊握着槍,眼裡快能噴出火來。
徐長卿輕蔑的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得罪你這麼深,我真的很希望你給我個當場殺你理由,要不要試試?或者抽空打個冷槍。”
這次,縣裡的人,市裡的人,都沒誰再擡起槍對準徐長卿。
“看。還是聰明人多。今晚我們把間諜揪出來,至少有了交代。長官們也不能明知前邊是坑,還硬往裡塞人,對吧?更何況,他們總是能交代些有價值情報的。”
“而若是情報確實到位,那我們就將計就計,不拘是哪裡,再拿些功勞,平平安安回家,不比什麼強?你跟我置這個氣,你是傻,還是你也是間?”
制服男既不傻,也不是間,他只是恨徐長卿讓他顏面掃地,當官的就跟當大哥,最忌諱沒面子,沒面子就會被輕視,被輕視就沒人聽話,個個都不聽話,團隊要如何管的過來?
但現在,他是不得不低頭,就算報復徐長卿,也只能另找機會。
實際上徐長卿也有無奈之處,不玩這個橫,憑什麼讓一幫人聽一個半大小子的?
說實話,塌方的洞口,他多花些功夫,自己也能打開。
但賬不能那麼算,豬隊友很可怕,卻還有比豬隊友更可怕的故意送人頭。鑽石水準也架不住對面五個神裝陣容吧?
那個最先被飛好幾個牙的被弄醒,然後就是殘酷的刑訊,徐長卿親自上手,不問,先上刑,那人發出的聲音,都不像是人類所能叫出來的,聽的人毛骨悚然。
然後,不用徐長卿問,這人就把包括他媽是怎麼生他的都說出來了。
徐長卿沒有願望他,這確實是個間,屬於縣裡,但他所知有限,也咬不出隊伍裡的其他同夥。
“一個死間就是這樣的。”徐長卿最後對衆人說:“對方根本就沒打算讓他活,他居然還以爲有生路。”
低頭對間諜道:“連禍不及家人都底線都破了,你居然還能信。”
說着他豎起三根手指,對衆人道:“三個人,我們中間還有三個間諜。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從最一開始,就故意刺激,不斷施加壓力,對所有人進行考驗。經過這一系列事情,我已經知道這三個人是誰了。我希望他自己站出來。把事情交代了,看在是受要挾的份上,我就不爲難了。若是我揪他出來……”
“我說,我說……”來自大樹灣的嚮導頂不住壓力,站出來了,交代了。
“還有兩個。”
來自市裡的一個站出來了,也交代了。
“還有一個,真的不肯站出來?”
半晌,無人應。
徐長卿笑了笑“看來是確實沒有了。”
衆人心裡頓時感覺有一萬頭羊駝衝過。
然後就在這時,徐長卿突然有了動作,身影一閃,將制服男的副手直接撞飛,然後追上前,一刀將之釘在地上。
之後左手劃出四根石釘,將其雙腿、雙臂,都釘在大地上。
“啊!”這人發出痛苦的慘叫,結果被徐長卿一把卸掉了下巴。
“你停能裝啊!千呼萬喚不出來。”
徐長卿站起身,繞着他走動。“我讓大夥的心情高起低落,你每次都與大家的反應不同,表情不同,心跳速率不同,你來告訴我,這是爲什麼?你已經修煉到寵辱不驚的境界了?那你還在我們這樣的一羣人裡邊混,是爲哪般?”
“我們給了你機會,你不要,那我就讓你嚐嚐什麼叫求死不能。”
十幾分鍾後,當這個人下巴被重新接上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求你殺了我!”
繼續晃動着一張包袱皮,徐長卿冷笑:“我怎麼捨得讓你死,你的意志這麼堅強,整張皮扒下來都沒有崩潰,我覺得完全可以來第二套,剮刑。”
“我說,我什麼都說,只求之後讓我速死。”
“你說吧。”
這人竹筒倒豆子般,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徐長卿招呼人,“來兩人幫忙,我得給他治傷。”
所謂的治傷,其實就是塗抹些藥膏,順便把中了幻術的這人弄醒。
“你扒了我的皮,我的皮……”間諜瞪大了眼,他發現自己的皮還好好的,只不過身上多了些小口子,被撒了鹽,是疼了點,但消毒殺菌。
“你這人怎麼把別人想的這麼殘忍,扒皮這種事,也是能隨便乾的了的?老屠宰戶都未必行。”
到了這個時候,很多人看他的眼神都十分古怪,既有敬也有畏懼。
徐長卿邊用包袱皮擦手,邊對衆人侃侃而談:“能夠反殺,人生三大錯覺之一。但也有例外,比如說付出足夠大的代價。怎麼樣諸位,有沒有興趣嘗試反殺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