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前的一碗米飯,實實在在用好米煮成的,有些肉汁淋漓在飯裡,上面還有一塊肉,有誘人的香味一個勁往鼻孔內鑽,張博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記不得有多久,他不曾見過這般的伙食了。在牢裡吃的,天天都是一團不知怎麼煮成的貨色,黃中帶綠,緑中帶黑……即使如此,那樣的食物也只得小拳頭一團,拼了命地吃。
“好吃,真好吃……”
旁邊一條漢子風捲殘雲,一會兒工夫便把大碗米飯吃進了肚子,還伸出舌頭把碗內側從頭到尾舔了個乾淨,連絲毫油光都不放過。
最後,他不得不放下碗,眼光綠油油地瞄往張博這邊。
張博倒不怕他會搶食,換了別的地方自不好說,但在這裡,事先早有法則制度,但凡有搶奪爭食,殺無赦!
一大隊兵甲正手持兵器在負責維持秩序呢,那鋒刃迸發寒芒,足以震懾許多蠢蠢欲動的心思。
而且這些心思也不是傻的,衆人被提出監獄,對於周分曹宣佈的那些言辭還有些半信半疑,可當人手一大碗飯領下來,一個個都踏實了
這年頭,說什麼都是虛的,只有吃飽肚子,纔是最大的實在。
一大碗飯,還有一片肉,雖然勉強填個半飽,但足以說明許多。等閒人家,想要吃上這等伙食都得勒緊好些時日的褲腰帶,才能節省出來。而現在,人家根本不廢話,直接就給大家端上來了。如果天天能這麼吃,別說當兵,就是賣命都值當。
比起米飯,人命反而要賤格得多。
張博忍住內心的波動,忙擦掉眼角的淚,拿着筷子,大口往嘴裡扒飯。不多一會,他也吃完了,頓時覺得身體恢復了許多,精神爲之一振。
“湯來了,爾等依照先前規矩,排好隊伍,一個個端碗上來領取。”
原來前面有伙伕擡出一口巨大鐵鍋來,鍋內熱氣騰騰,香味噴薄。
衆人趕緊排好隊伍,長長一條,不用多久,輪到張博了,他端着滿滿一碗湯,仔細看,竟是肉湯,有些肉末漂浮其中,又加了香菜,那味道濃郁無比。
他把碗放到嘴邊,吹一吹,滿滿啜飲起來。熱湯入肚,連一顆心都開始變得炙熱:
赴湯蹈火,死而後已!
“張大哥!”
“張大哥你果然沒有死,太好了……”
突然幾個聲音響起,五六人圍了過來。
張博擡頭一看,認出都是以前跟隨自己的得力部衆,個個形容憔悴,真有恍若隔世的感覺,雙眼朦朧,淚水又忍不住奪眶而出了。
……
死牢門打開,看見安然無恙的陳三郎與逍遙富道並肩而出,周分曹如釋重負,趕緊上前問安。
陳三郎道:“我無事。”
周分曹不無埋怨地道:“公子,今時不同往日,怎可置身險地?”
陳三郎呵呵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況且有道長在,先前在牢內,我們發現一名修羅魔女隱身其中,道長大發神威,已經把她斬殺。你可派人進去,將那屍首拖出去,懸掛在正門之上,以儆效尤。”
周分曹聞言,心中一凜。修羅魔教,跟隨蠻軍荼毒生靈,早已臭名顯著。想當初,魔爪還伸到了涇縣管轄之內。而這雍州淪陷,修羅教更是大行其道,不知害了多少人。
對此,他一向深惡之,連忙點了兩人進去處理。
逍遙富道知道陳三郎是把功勞讓給自己,不過對於這些人情,他樂意收攬,也不客氣,打個稽首,笑呵呵自去了。
周分曹派人把修羅魔女懸門陳屍,同時還張榜說明,特意點明是嶗山觀的道長降妖除魔,誅殺此僚。
如此一來,嶗山觀的名聲自然亮了出去。
藉助嶗山觀來打擊修羅教,正是陳三郎的用意所在。又能成全逍遙富道,幫他重建道觀門派,一舉兩得,何樂不爲?
返回公堂上,周分曹稟告道:“公子,正如你所預測的,城中幾大家族都蠢蠢欲動,有所圖謀。”
陳三郎冷聲道:“既然如此,等時機成熟,便全部剷除了。”
他說得果斷,周分曹卻面有難色。這幾大家族勢力不容小視,個個都養着大批私兵,如何下手鏟除?況且目前集結在兵營的兵,並未有完全歸順,派他們出營剿殺,只怕到時倒打一耙,反戈一擊。至於從涇縣帶來的莊兵,數量實在太少,根本鎮壓不住。
最重要的是……
想到要害處,周分曹忙道:“城外已經有好些縣兵趕來了,兵臨城下,瞧他們聲勢,來者不善呀。”
這等局面,當真是裡外交困,腹背受敵。造成這局面的因素有多種,周分曹心中認爲公子上位來,有些政策措施操之過急,亦算是一種推波助瀾,其實不少事情完全可以緩一緩,等穩定住了局面再做不遲。
如今固然公子釜底抽薪,把牢獄的人放出來,收編入伍,可這些人都不知餓了多久,手腳沒力,要一段時間的療養才能恢復元氣。按照目前情景,讓他們跑一圈都累得夠嗆,如何上得戰場?
陳三郎依然不見慌張,道:“這便來了呀。”
周分曹建議道:“公子,不如讓蘇鎮宏出面,把他們都打發回縣?”
陳三郎回答:“他出不了面了。”
周分曹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蘇鎮宏病入膏肓,這是快不行了,只怕就在這兩三天時間。他一死,也就意味着己方掌握的底牌又少了一張,對方沒了顧忌,立刻便會發難。
可恨,爲何這廝不能挺多些時日?
轉念一想,忽然明白爲何陳三郎要快刀斬亂麻,因爲時不我待,根本等不起了。這些事情如果等蘇鎮宏死了再做,卻更加被動。
陳三郎看出了他的焦慮,笑道:“先生不用多慮。我讀韜略兵法,有空城計一說,到時我就在城頭上擺副棋盤,與先生對弈黑白,再叫人大開城門,且看他們敢不敢進城?”
周分曹聽了,許久作聲不得:事到臨頭,公子倒會開玩笑,自己可是愁得鬍鬚都捋掉無數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