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低沉的牛角號首次在寧遠城的城頭響起。那是緊急的預警軍號,通知城外的人進城,召喚着士兵進入防守的崗位。
雛形初成的寧遠城,第一次面臨敵情。
緊張氣氛驟然籠罩全城,城內人心惶惶。上將軍出征他們是或多或少都知道一點的,擔憂中的敵人報復終於要來了!
“我就說突騎施人惹不得,你們看,才幾天,突騎施人就來了?我們要完蛋了!”
“上將軍說不好也出事了,要不,突騎施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完了,完了,天神保佑,突騎施人不要屠城,我們只是奴隸……”
恐慌和流言在奴隸羣中瘋狂地傳播,再傳到光明部部民,輜重兵,武騎兵當中,一時間人心惶惶。
奴隸們緊張,士兵們也同樣緊張,沒有上將軍坐鎮,他們都感覺到失去了什麼,心裡總是空落落的,流言進一步打擊着他們的信心。
幸虧烏蒙及時傳令,讓數十名騎兵騎着戰馬在城內寬敞的大道上來回縱馳,還不停地吆喝:“轉上將軍捷報,北征大軍所向披靡,斬首萬餘,不即日就凱旋班師。如有蠱惑人心者,一律殺無赦!”
欺騙與恐嚇暫時將流言壓制,卻無法消除軍民們的恐慌情緒。
面對突如其來的危機,烏蒙緊皺眉頭,卻也沒更好的辦法。自從李懷唐揮師北征,他每天就在忐忑不安中渡過,擔心北征軍遇險,也擔心突騎施人的報復,以致於草木皆兵,天天鎮守城頭翹首北望。
日子在一天一天過,期盼中來自北方的消息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唯一讓烏蒙聊以自慰的是,寧遠城一天一天的“見長”,城牆越來越高,城防越來越完善。期間突騎施人的斥候來過幾撥,都被騎兵給擊退,後來就沒再出現過,彷彿他們已經把這裡給忘記了。
或許沒有暫時沒有動靜就是好消息,烏蒙給自己找着安慰的理由,儘量讓心境保持平靜。不料,要來的終歸還是來了,習慣中的寧靜在今天被才從武騎兵轉正沒多久的輕騎斥候給打破。
一大早,斥候就火急火燎地跑來告訴烏蒙,北面出現了敵情,朦朧模糊中,紫紫河對岸,出現了千軍萬馬!
聽到這個消息,烏蒙被驚起,雙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一瞬間,在他的腦海裡閃過一連串的想象:北征軍遇險敗露行蹤,突騎施人糾集大軍越過費爾干納山山脈,殺奔寧遠城報復……
“上將軍啊,你告訴我該怎麼辦?”烏蒙強裝鎮靜的表情下,有苦難訴。打仗可不是他的強項,再說,上將軍他們至今都沒有任何的音訊,士氣很受打擊。
着急如火中,數騎從遠處急馳而來,直至北門城下。
“將軍騎!是將軍騎!”烏蒙驚呼,失態地跳了起來,嚇得身邊的士兵趕緊拉住他。
“大捷!北征大捷!斬首三萬餘,繳獲牛羊百萬!”城下的騎士驕傲地向城頭狂呼。
城門緩緩打開,騎士飛奔入城,很快,在烏蒙的授意下,將軍騎的騎士將勝利的消息傳到城內每一個角落。
城內一片歡騰,這一次,無人再敢懷疑,回傳捷報的是將軍騎,上將軍的親騎!就算有人持懷疑態度,那近百萬的牛羊的到來立刻打消了任何的疑竇。
李忠心不知道他的疏忽和魯莽給寧遠城帶去了虛驚一場。按說他應該先行派出傳令兵通知大本營的,可是他竟然沒有。直至到了紫紫河附近遇上麻煩了,纔派出兩騎回報。
此刻,紫紫河河灘上,李忠心在抓狂,面對着龐大而混亂的牛羊羣,他速手無策。驅趕着近百萬頭牛羊行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遑論讓這些牛羊渡河了。
“將軍沙場無敵,卻奈何不了區區的牛羊?”商祺的幸災樂禍聲又一次響起。一路上,李忠心很厭煩這個口無遮攔的傢伙,他們彷彿天生就是對頭,針鋒相對。
“別得意,你準備好彩頭就行,到了寧遠城我看你如何自處。”
爲了寧遠城,商祺與李忠心下了一個賭局。賭寧遠城的規模前景,彩頭是婦人兩名。
在商祺的認知和印象中,這個世界上更本就沒什麼寧遠城,拔汗那前幾年還處於熱火朝天的內戰中,兵兇戰危不毀滅一切就不錯了,還能築一座如李忠心口中所說的那樣巨城?
商祺認爲這些以武力爲榮的騎士不過愛面子罷了,所謂的寧遠城,恐怕是由無數頂帳篷連綿而成,頂多在其中間再加一座小石頭城堡。
至於絲綢中心,商貿中心的說法更加荒誕可笑,如果那什麼寧遠城可以與大唐通商,他還冒這危險跑碎葉鎮幹什麼?自從他商家在西域走商以來,就沒聽說過這座城市,無論這條商路。
“行了,你就別往自個臉上貼金了。我承認,你們英勇無敵,雖然我的小命是被你們救下,可我還是不敢認同你那關於寧遠城的說法。要知道,說在你嘴裡的,想在我心裡的,是長安,是洛陽。世間只有這兩座城市才與你所描述的相符。”
商祺毫不客氣地打擊着李忠心。
糾纏嘴皮上的爭論沒意思,李忠心也說不過口若懸河的商祺,不過事實勝於雄辯,他知道,他要的彩頭拿定了,兩名大唐婦人!儘管隨軍出征取得的戰果輝煌,他也有一名婦人作爲獎賞,可他還是不滿意那些五大三粗的異族婦人。
當規模宏偉的寧遠城出現在商祺的眼前,他的嘴巴誇張地出現個窟窿。
就佔地大小來講,寧遠城要比長安洛陽略小,卻高大的多,而且尚未竣工的城牆還在不停地加高。城牆不像中原的城池那般夯土而成,而是用石頭堆砌築就,堅固無比。
進入城內,商祺方纔相信李忠心所言非虛。
整個城池被分成四片,居民區,軍營區,工商區,牧場,倉庫,都安排得井然有序,規模宏大。
接下來的日子裡,商祺不得不承認他已經輸掉與李忠心的賭約了。
天下很大,也很小,在寧遠城,他與一名老朋友不期而遇。
“哎呀,賢侄。真是太巧了,居然讓我在此見到你。快,快進來坐!”康沙萊每天一早都會到東北片的工商區坐鎮,若非是特別重要的事情,如今的商隊已經不用他親自出馬,康家在工商區置下了五座商鋪和兩座皮革作坊,貨物的進出全部在此經過他的手。
商祺每天都懷着驚奇的心情,在寧遠城裡四處走動,城裡的建築正熱火朝天,大量的勞工在勤勤懇懇一絲不苟地搭建各類房子,沒有皮鞭,很少監工,卻能隱隱感覺到一股未知的強大力量在牽引着這些奴隸的熱情幹勁。
整個寧遠城,最吸引商祺的是工商區,其規模令人咋舌,占城將近四分一的面積。走訪了好幾天,商祺都還沒完全看完。在一處熱鬧的店鋪前,他聽到了一把熟悉的聲音在喊他。
從康沙萊口裡吐出的信息讓商祺覺得時不我待,相見恨晚。
寧遠城裡的商隊日漸增多,有來自昭武九國的,有波斯的,還有吐火羅,交易異常火爆。
康沙萊興高采烈,神采飛揚,有點炫耀的味道。
“三郎啊,在拔煥城多得你的款待,如今到了我的地頭,有什麼困難儘管說。”
商祺指着康家商鋪裡的絲綢,瓷器和茶葉,道:“小侄心中有個想法,還請康大掌櫃的不吝賜教。”
康沙萊說:“哦?請講。”
商祺道:“想必此物就是我在綠色?”
康沙萊哈哈大笑:“沒錯,正是!”
“可,大掌櫃的是如何將這些貨物從大唐運回寧遠城?據我所知,商道都被突騎施人所把持,小侄就是不忿商路被前輩你所掌控,纔想着效仿你,欲走出一條成功之道,結果差點將小命丟了,幸虧上將軍及時出現。”
商祺知道,康沙萊肯定不是走勃達嶺,取道碎葉鎮這條商路。李忠心在不知不覺中早已將秘密商道的說漏了嘴。此問,他不過是想套康沙萊的口風。
出乎意料的是,康沙萊也不隱瞞,爽朗道:“賢侄不必繞彎子了。有一條金康大道,不知賢侄願不願意走?路我可給你指點,本錢也可借給你。”
商祺大喜,差點就想擁抱他覺得瞬間變得可愛的康大掌櫃。
“賢侄不必激動,不是我在幫你,而是上將軍。上將軍說過,百花齊放纔是春,資助你的同時,也是在幫我發財。”
康沙萊很誠實。當然,所謂的資助是有條件的,康沙萊規定,得到他資助的商隊,必須將貨物優先賣給他。之前他資助過的數名老朋友,無不給他帶來巨大的利益,他甚至不用費神費時走商進貨買貨,只須坐享其成,將到手的貨物倒騰給各地的商隊就實現了可觀的利潤。再加上他自有的工坊的皮革製品也非常暢銷,康家的財力日漸雄厚。
“賢侄不必浪費時間觀察了,相信我沒錯的。籤一張借據給我,拿着本錢,趕快組建一支商隊,我這裡的貨物多的是,各種香料,皮革,葡萄酒,各色寶石,白迭布,在大唐可都是暢銷貨。”
“當然,賢侄從大唐運來的絲綢,瓷器還有茶葉,都得先賣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