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歸於盡這個聽上去原本應該讓人覺得沉重的詞，迦羅說得這麼淡定。
千隕的表情大概有三秒鐘的滯澀。
然後他說道，“感激不盡。”
千隕幾乎是從沒向他道謝過，因爲他從沒做過什麼讓人覺得值得道謝的事情。
聽了千隕這話，迦羅的聲音也遲滯了片刻。
“何必言謝，這本來就是我存在的理由吧。”
迦羅的聲音裡透露出幾分釋然，事實上，他就是那樣固執的一個存在，一旦有了目標，就一頭往前，絕不退縮。
以前的目標是葉風回，而現在的目標……就是爲了幫千隕這最後一次。
他不是沒掙扎過的，他也有怨念，爲什麼自己得不到的，千隕卻可以？
但是，他雖是意識蟄伏，卻也看到了千隕所看到的。
看到葉風回一夜白頭，看到了葉風回泣血。
仔細想想，還真是心疼啊。到頭來，還是爲了她，哪怕是讓他幫一個他曾經那麼想要除掉的存在千隕。
或許，迦羅的目的從來就沒有變過，一直是葉風回。固執的，只是少了那份偏執，只剩下了固執。
所以以往被偏執矇蔽的雙眼，似乎變得清晰了。
比起偏執的想要得到她而言，眼下則是固執的想讓她幸福起來，哪怕不是自己給的，起碼也好過看着她痛不欲生。
這就是他最後能給的了，成全。
“哼，大言不慚……”
阿克薩爾適時的冷聲插了一句嘴，倒是打破了千隕和迦羅之間這難得友善的氛圍。
“你閉嘴。”千隕皺眉道。
迦羅聲音依舊冷靜，“好了，你記好我的話，不要再貿然浪費自己的力量，養精蓄銳，而且你如果總是貿然引發虛空風暴，就爲了多看人世一眼，久了這無底虛空的風暴會變得愈發強烈，到了關鍵時刻，反而會成爲你很大的麻煩。”
“我明白。”千隕點了點頭，也知道就是現在了，他似是輕嘆了一口，聲音低低的，“迦羅，再見。”
迦羅似是輕輕笑了一聲，那一聲笑，千隕到後來都沒有想明白，究竟是釋然的笑，還是解脫的笑。
就那麼輕輕一聲笑，“這輩子，我並沒有輸給你，我輸給的，是葉風回的心。好好對她。我們不會再見了，千隕，永別了。”
聽到迦羅的這聲話語之後，千隕就只覺得心中一沉。
並不是他情緒所導致的心中一沉，而是實實在在的感覺到，心中一沉，就連腦子都彷彿一瞬間變得沉甸甸的。
整個世界彷彿都安靜了，沒有迦羅的聲音，也沒了阿克薩爾的聲音。
一切都歸於平寂。
千隕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他知道，迦羅已經按他所承諾的，開始他所承諾的了。
而千隕也開始了自己所答應的。
小不忍則亂大謀，他不能再隨心所欲了。
……
千隕，消失了。
葉風回無數次坐在那立滿了木牌的院子裡，看着那一塊塊木牌，發呆，走神。
他消失了，原本她一天能感覺到他，上百次。
但現在，卻是再也感覺不到了。
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像是之前的一切都恍然如夢。
她的狀態算不上好，但也不算差。
坐月子於她而言是不存在的，天地靈氣滋養着她，她不需要刻意調養，也能恢復得很好。
無論是陰晴雨雪，任何天氣，對她都是溫柔的。
只不過，這件事情，她沒有告訴任何人。
因爲，大家好不容易纔安下來的心，她不希望因爲這件事情，又讓所有人都變得憂心忡忡的。
所有的不安和惶然，她一個人承受，就夠了。
一年下來，界門的位置，已經修好了住處。
今天是她離開靈界，搬去界門的日子。
“阿回，在想什麼呢？千隕又和你說什麼了？”
茱萸從屋裡走了出來，看着葉風回的目光定在一塊木牌上，她就循着看了過去，那木牌上的字句倒是簡單我很想你。
茱萸輕輕撇脣，聳了聳肩，“嘖嘖，你們兩口子，總是這麼甜蜜，看得我好生羨慕啊。”
葉風迴轉過頭來，面上已是微笑，“那你就趕緊嫁給龍麒啊，我看你倆平時眉來眼去的，遮遮掩掩什麼呢？難得龍麒那麼個沉穩堅毅的傢伙居然也能做出眉來眼去的表情……”
茱萸的臉頓時紅了，她連連擺手，語速快了許多，但聽上去依舊有些磕磕巴巴的，一看就是緊張又尷尬，“哪……哪有！我和他之間能有什麼！他是雲龍！我是靈族！”
“那又怎麼樣，師母是青鳳，師父還是人呢。不也好好的麼？我還沒提千墨和格桑，聽說胡里奧前陣子還娶了個人類啊，石像鬼都能和人類好上，你和龍麒……”
葉風回淡笑着說了句，就問道，“難道是因爲靈族和雲龍族沒開這先河，你和他作爲兩族族長，就覺得不好意思啊？”
茱萸額頭上都冒汗了，手擺動的幅度更大了，“哪有！哪有！”
“你就嘴硬吧。沒事兒，你倆慢慢耗吧，反正就你們的壽命，耗上個一百年，都還能剩幾百年長相廝守呢。”
葉風回越說，茱萸越急。
那臉紅得感覺都快熟透了。
葉風回無意繼續調侃她，就問道，“都收拾好了？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你還非得來幫我這個。”
“是啊，的確沒什麼好收拾的，但要是一點忙都幫不上的話，我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啊。”
茱萸搓搓手，就在她身旁坐下。
“這麼長時間，你這麼照顧我，辛苦你了。”
“哪裡的話，有什麼辛苦的。”茱萸搖了搖頭，就看向了院子裡那些木牌，“你和千隕說了嗎？你要搬去下面的事兒。”
“嗯，說了。之前他也知道的，界門的位置開始修建了，所以也早有準備。”葉風回答了句。
很顯然，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早就已經感覺不到千隕了，哪怕是茱萸，她也不想告訴。
“唉……你確定，誰都不帶麼？總得有人照顧你啊，你還帶着兩個孩子。”茱萸有些憂心忡忡的。
“沒事，不用擔心我。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當然也能照顧好我的孩子們。更何況，不是還有千隕陪着我麼？”
葉風回垂眸，脣角彎起笑容的弧度，卻沒有絲毫笑意抵達眼底……